這裏原本是專屬太子殿下讀書的地方,聘請全國有名的先生來這裏教書,可以說是琴棋書畫、經史子傳無一不通,等到了合適的時候,便會為皇位繼承人教授宮廷權鬥、帝王謀略以培養合格的下一任帝王。


    並且這裏也是皇家藏書要地,裏麵匯集了曆朝曆代的重要書籍,一些孤本禁書也包含在內,不得允許不能隨意出入。


    但隨著曆朝曆代的不斷變遷改革,崇文館也逐漸不再局限於太子殿下一人,一些重臣王爵之子也被允許在這裏和太子一同讀書,隻不過活動範圍有所局限罷了,藏書閣也並不能隨意踏入,需要專屬的令牌。


    時重霜在宮女的帶領下來到崇文館。


    一旁的宮女站在殿前,低垂著頭說:“大人,太子殿下已經在等您了,太子不喜人打擾,您自去見殿下便好。”


    “奴婢還有事,便先行離開了,您盡快進去吧。”說完,不等時重霜迴應,她便匆匆離開了。


    時重霜並未多看她,這是他第二次來到皇宮。


    出乎意料地,他並未感覺到不適,相反還多出了些許熟悉感。


    時重霜手撫上門前的柱子,眼神深深,來崇文館要經過一條長長的過道,紅門被推開時,崇文館的全貌盡數展現在眼前,他一瞬間恍然入夢,心想原來夢中的場景並非全是虛假。


    夢裏他被宮人帶去見先生的殿竟然就是崇文館。那麽,殿內也是否有一個元楨的先生在等他?


    時重霜下意識便抬腳推開殿門。


    “為王者,當有帝王之政與帝王之心,為臣者,亦要有政與心,諸位有何見解……”{注1}


    話音未落,殿門被打開,首座先生的話被打斷,殿內眾人齊齊看向門外。


    時重霜一愣,霎然迴神,看了一眼殿內的情景,瞬間明白過來,他迅速掩蓋住眼底的情緒,站在原地躬身行禮:“不知先生正在授課,學生是太子殿下的侍讀,今日第一天來,無意冒犯,萬望先生海涵。”


    殿內坐在書桌前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硬是沒一人說話。


    在窗邊的一個角落裏,坐著昏昏欲睡的元成煜聽到熟悉的聲音猛然驚醒,他眨了眨眼,忽然看到門外站著的時重霜,震驚地睜大眼,指著他說:“怎麽是你!!”


    眾人被他這一嗓子震了一下,又齊齊看向元成煜。


    “噓小聲些。”旁邊人看向一臉驚訝的元成煜,扯了一下他,“殿下,這人你認識?”


    “哦,他是……呃他是……”元成煜忽然嘟囔起來,硬是沒說出來他到底是誰。


    畢竟是在寒食寺見的了,他還記得問清方丈叮囑過他要對在蓮花峰見到的人和事都要閉口不談。


    最後元成煜道:“他不是說了嗎?太子侍讀。”


    “原來是太子殿下的侍讀啊,不是讓你去偏殿候著嗎?怎麽就這樣貿然前來,未免也太過心急了些,這麽急著來見太子殿下啊。”何玉靖歪靠著書桌,看著時重霜笑著說。


    “先生不知,這位就是時大人前段時間帶迴來的那位外甥,陛下親命的太子侍讀。”


    “哦……原來是他呀。”下麵幾個大臣之子低聲道。


    “聽說之前一直長在關州那窮苦之地,想來書都沒讀過幾本,也不知怎麽做上侍讀的……”


    “還聽說啊,時大人對他寶貝得很,我母親都知道了,郡夫人為了給這位收拾院子,連各大家得帖子都給推了。”


    “竟還有這事……”


    時重霜站在門邊,麵上不動聲色,並未反駁,隻道:“今日是我當殿下侍讀的第一日,自當上緊些,不料一不小心走錯了殿,誤了諸位上課,著實是在下的過錯,也希望各位公子不要見怪。”


    元成煜看著他,又瞥了一眼撐著腦袋望窗外的太子,拍了拍他的背,輕聲喊:“皇兄!”


    元成昭背嚇了一個機靈,猛然迴神,眼神不依不舍地從窗外樹枝上的小鳥身上收迴來,看向元成煜:“怎麽了?散學了?”


    元成煜撇撇嘴,給他個眼神看向門外:“你的侍讀來了,你也說句話唄。”


    “嗯?”元成昭疑惑道,“我什麽時候有侍讀了,我怎麽不知道?”


    說完,看著站在門邊的時重霜:“這位是?一直站著,怎麽不坐下?”


    元成煜道:“你的侍讀啊,來都來了,就讓人坐下唄。”


    “噢……”元成昭眼神無害,朝時重霜招手,“你,來,正好我旁邊有個空的,就坐這裏吧。”


    時重霜躬身:“謝殿下。”


    隨後他又看向首座的老先生。


    首座的張老先生一頭白發,手執書卷,眉眼慈祥,摸著胡子看向時重霜,點點頭道:“坐吧。”


    “多謝先生。”


    何玉靖扯了扯嘴角,在時重霜經過他旁邊時,眼睛一瞥,悄悄伸出了腿。


    時重霜垂眸,隨後眼神直視前方,輕巧地跨過去,在轉身時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小把戲。”


    何玉靖一愣,眼神漸漸暗下來,這才正視地看向時重霜,輕嗤一聲,收迴了腿。


    一記醒木拍在桌上,張先生收迴手:“安靜,我們繼續。”


    “方才我問的問題,有誰能答上來?”


    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元成煜緩緩低下了頭然後用手擋住自己的臉。


    張老先生眼神掃視了一圈,說:“太子殿下,可有何見解?”


    元成昭肩膀一縮,慢悠悠站起來:“嗯…呃學生以為……“


    時重霜坐在書桌前,桌上筆墨紙硯已經備齊,他低頭從桌上找出一張紙,輕輕寫下幾行字,隨後趁張先生低頭看書的空隙迅速扔到元成昭桌上。


    元成昭眼神一亮,抬手悄悄將紙條擺正,咳了聲,說:“學生以為為君從德,君人者不可以己出於經式義度,為政之道,要‘正而後行’,以百姓為歸依,此帝王之心,二者缺一不可……”


    張老先生滿意地點點頭:“太子殿下說得極是,為君為臣,當政心和一,方可上通下效。”


    元成昭唿出一口氣坐下來。


    之後張先生又挨個問其他人,有答出來的,也有未答出來的,最後點到時重霜。


    眾人目光一時間匯聚到他身上。


    時重霜慢騰騰站起來,眼神看起來頗為迷茫:“不知先生所問何?”


    張老先生神情不變,重複了一邊方才問的問題。


    時重霜表情深思。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說話,何玉靖眉頭一挑,笑道:“張先生,您就別為難人家了,他剛從關州來,字八成都不識得幾個,哪裏知道什麽君臣政心。”


    “到底是舞刀弄槍出來的,不懂這些也不算什麽。”


    有人嘀咕著說。


    元成煜嘁了一口,瞪了那人一眼:“說得好像你會一樣?”


    “……”


    這時一旁的元成昭反應過來,以為時重霜是把自己的答案給了他說不上來了,神情微動,沒說話。


    時重霜神色未變,最後道:“先生,重霜隻知為君者,若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若君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君臣一心,才是行政之本。”{注2}


    話音剛落,眾人哄堂大笑。


    “大道理誰不會說。”


    “時兄這是連題都沒讀懂嗎?”


    ……


    張老先生拍拍桌子:“安靜。”


    隨後張先生摸著胡子看向時重霜,道:“你隻說了君臣之道,為臣為君者,的確當如此,君臣之道,忠義為報,但太過空泛,空有道理。且我問的是帝王之政與帝王之心,你為何不答?”


    時重霜道:“重霜即已為人臣,隻知道要報效君王,為民請命,帝王之政心,著實不懂。”


    張先生又道:“你既已經說了,君臣一心,才是行政之本,這也不能不算是帝王之政,勉強也算一條吧。”


    之後張先生又講起其他。


    半個時辰後。


    “諸位,今日就到這裏吧。”


    散學後,除了皇子外各大臣之子並不能在崇文館久留。


    待張先生走後,殿內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離開,何玉靖看了一眼時重霜後也離開了。


    “你幹嘛跟他過不去啊?你們之前又沒見過。”有人問何玉靖。


    “看他不順眼,誰讓他是時子原的表弟呢。”何玉靖沒避著其他人,就是說給時重霜的。


    ……


    殿內走得隻剩下元成煜和元成昭還在這裏。


    趁元成昭還在睡覺,元成煜趕緊跑到時重霜身邊坐下,小聲對他說:“何玉靖素來和時子原過不去,你是他表弟,他鐵定看你不順眼。”


    “為何?”


    “沒看出來何玉靖要比我們大兩三歲嗎?他本來是和子原一起上課的,但腦子實在不好,一直被子原和曹淮序壓著,見麵就陰陽怪氣,和時子原看不對眼很久了。”元成煜說。


    “後來曹大人和子原都做官了,他還留在這裏,心裏定然不平衡。”


    “原來如此。”時重霜說。


    “話說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想了想,元成煜小聲說,“而且,問清方丈他……怎麽樣了?”


    其實他更想問問清方丈還活著嗎?但他突然問不出口了,寒食寺那場大火和四國脫不了幹係,他當初隻能幹看著卻救不了任何人,無能為力的感覺著實在他心裏刻了很久。


    時重霜看了元成煜一眼,又瞥向他腰間一直戴著的刀,說:“你覺得呢?”


    元成煜心一沉,麵上掩蓋不住的悲傷:“哦,哦,我知道了。”


    “你能活著出來也是萬幸,還找到了親人,也是再好不過的了。”元成煜悲痛地說。


    時重霜:“多謝殿下寬慰。”


    元成煜勉強彎唇,說:“別,你放心,我在蓮花峰見到的人和事情我一直守口如瓶,連我皇兄都沒告訴!畢竟咱們也是經曆過事的人,以後有事情找我,雖然我可能也幫不上什麽幫。”


    “嗯,多謝殿下。”


    “走了。”元成煜沒多說,抱著書箱走了,臨走前還拍了拍趴在桌子上睡得一塌糊塗的元成昭,“皇兄!散學了!”


    元成昭被驚醒,睜眼就看到站在自己麵前的時重霜,他困眼惺忪地伸了個懶腰,也沒生氣,看起來已經習慣了,他問:“成煜走了?”


    時重霜道:“九殿下剛離開。”


    “噢……”元成昭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醒了醒神這才認真看向時重霜,“你叫時重霜,真是我父皇給我找來的侍讀?”


    “是,殿下不知道嗎?”


    “好像提過一嘴,我給忘了。”元成昭想了想,說,“不過你還算機靈,知道給我遞答案,這次多虧你了。”


    “這是重霜的職責,能幫到殿下便好。”時重霜唇角不著痕跡地一動,話專挑好的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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