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他快撐不住了。


    元問渠卻好似對地上的血視而不見般,神色依然沒有太大的起伏:“再說,你有什麽值得我收留的呢?我這裏不養閑人。”


    時重霜眼神閃了閃,聲音暗啞,開口道:“北秦,宮變……”


    元問渠托著下巴聽著,時重霜說的很簡單,眼裏沒什麽情緒波動就好似與他無關一般。


    簡而言之,就是北秦宮變,二皇子將一眾皇子殺害登基,在位太不正,準備滅口,而他母親恰好是裏麵當值的宮人,知道點內情,一堆人趁亂帶著他逃了出來,於是就一路追殺,到現在死的就隻剩下時重霜一個。


    聽完,元問渠下意識手指在桌沿敲了敲:“北秦……”


    元問渠忽然想起來,在他還是個稱職的皇帝的時候,北秦的國君向來懦弱靠進貢買和平,兩百年過去了,如今竟出了個如此殺伐決斷的後人,心裏不禁暗暗感歎。


    良久,元問渠抬眼看著渾身淩亂氣息沉重的人,漫無目的想,這麽大個人扔出去好像不太好啊。


    明天讓來送飯的小和尚見到多不像話。


    於是問:“你……會做飯嗎?”


    聽到這話,時重霜眼神愣忪的一下,欲要開口說些什麽,便突然感到眼前一花,吐出一個字後,便臉朝地直直向前摔了下去。


    見人暈了過去,元問渠攏著袖子捂住口鼻擋住過重的血腥味,起身上前,輕輕抬起腳踹了踹。


    真沒動靜了。


    不會死了吧?元問渠略微糾結地心想。


    而此時,元四四拖著茶壺姍姍來遲,見到滿地的血跡和一個大活人後,象征性驚訝了一下。


    作為一個合格的係統,發現有人一路跟著他們還是很容易的,隻不過看元問渠沒什麽反應,他也就無視了而已。


    早在他還在燒水的時候,聽著動靜,就差不多知道這裏發生什麽了。


    將人拖到側房後,看著一地的血跡,後知後覺地氣憤道:“也不知道藏個好地方,地髒了還要我來打掃。”


    此時元問渠已經窩在了榻上,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吹了吹:“那個人身上的傷,能救嗎?”


    元四四驚訝地轉頭看向他:“你在說什麽胡話?那麽重的傷,是我能救的?”


    “上次兔子,傷了腿,你治好的。”


    “……”這能一樣?


    就算自己能救又怎樣?和任務目標沒關係的人,一律不救!


    更何況這個人還大有來頭。


    “以後讓你五隻腿。”


    元四四看著他不說話,悶頭清理地上的汙血。


    “……他會做飯。”


    “……”


    “讓他幫你幹活。”


    “行!”


    第4章 寒食寺


    翌日。


    太陽西沉,主峰山門鼓樓聲響,遠遠地傳來蓮花峰。


    夜晚雨又下了起來,屋簷迎著斜雨打在青石板路上噠噠作響。


    此時,禪房裏亮著燈火,映著屋裏的人背影搖晃。


    時重霜躺在床上,那一身被血浸透的黑袍已經褪下了,露出少年略顯瘦削的身形。


    元四四將他翻過身去,一臉麻木地看著這一背密密麻麻的刀疤,新的舊的,縱橫交錯添在身上,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傷更是不可估算。


    不知道這人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元四四深吸了一口氣,在一堆瓶瓶罐罐裏翻找著,一個個打開塗在時重霜身上:“這人能活到現在都不能是奇跡了,簡直是佛祖保佑。”


    燭火照映下,元問渠歪歪扭扭地坐在一旁,等著元四四看病救人:“能救好嗎?”


    聽到這話,元四四笑得露出一口白淨的牙齒格外自信,時重霜身上全是皮外傷,雖然嚴重了點吧。


    但救迴來還是不成問題的。


    “沒問題,肯定死不了。”


    一炷香後,時重霜身上被白色布條包紮得滿滿當當,最後元四四將他身上稍微清洗一下,看著這一張白淨的臉,眨了眨眼說道:“嘖,長得還挺不錯。”


    月半時分,元四四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收拾收拾藥箱背在身上:“好了,那我就先迴去了,明天我再給他換藥。”


    “嗯,去吧。”


    禪房的門吱呀一聲被關上,透過窗戶,元問渠看到元四四慢慢走遠。


    他若有若無地歎了一口氣,起身上前坐在床沿上,看著上麵躺著的時重霜不知在想什麽。


    此時昏睡過去的時重霜麵色蒼白,頭發鋪散開,他已經被梳洗幹淨,沒有了白日裏的一身汙濁,露出還稍顯稚氣卻不掩淩厲的一張臉。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一雙劍眉在昏睡中還微微蹙著。


    盡管一張臉還未長開,卻也不但看出這張臉已經有了吸引人的風華。


    元問渠不知道時重霜是何人,從哪裏來,有什麽深仇大恨和艱難人生,他也不關心。


    隻是在這裏閑得發慌,想找個人解解悶而已。


    元問渠隨意撩起他一撮烏黑柔軟的頭發,細細打量。


    元問渠靠在一旁的軟榻上,手撐著額頭輕闔雙眸。


    突然想起後山沼林裏自己發現的那一串被雨打亂的腳印痕跡以及傷痕累累的時重霜。


    後山還有人藏著。


    嘖,來了麻煩啊。


    窗外的雨不知不覺停了。


    吉祥居側房裏燈火通明,燭火燃了一夜。


    元問渠半靠在軟塌上,地方並不大,隻是打開窗戶正好可以看見外麵的花,平常元問渠都是窩在這裏喝茶賞花。


    他這身體格外差了些,不過是淋了些雨,這兩天就感覺身上疲累,腦子發沉。


    一陣風從窗戶縫吹進來,燭火搖曳,昏黃的燈火明明暗暗地照在元問渠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映出影子,仿佛煽動翅膀翩飛的蝴蝶,銀白的長發散落,更顯妖冶,似夢似幻,令人驚豔。


    時重霜睜開眼便是看到這幅場景。


    不禁一愣。


    但僅是一刹那,隨後時重霜心上一緊,神情微沉,警惕地看向周圍。


    看著自己身上纏著的布條,時重霜眼神眨了眨。


    動了動,緩緩坐起來下床。


    身上藏著的各種毒針袖箭八成是被摸走了,隻有頭上的一根玉簪勉強篡在手裏。


    時重霜盡量放輕腳下聲音,不發出聲響,慢慢靠近禪房的門。


    然而,還沒等時重霜走近兩步,便聽到一道如玉般醇柔暗啞的聲音。


    “你要是不想死的更慘,便隻管出去好了。”


    元問渠在這小小軟榻上睡得渾身難受,手習慣性捏著眉心,看向剛醒就試圖逃跑的人:“還能下床,看來挺精神,過來。”


    這喚貓狗一般的語氣……


    時重霜抿了抿唇,心情說不上來的複雜,走近站在這人身邊,垂眸看著他。


    元問渠看著身前少年眼裏的戒備,笑了笑:“老老實實呆在我身邊,可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麽?”


    時重霜抬起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看向麵前一頭銀白長發的人,即便怪異、也不掩周身的風華氣度,總覺得一切似夢似幻。


    但身上的傷被治好不是假的,眼前人手掐在下巴上的癢也不是假的。


    時重霜躬身作楫:“不知閣下如何稱唿?”


    “唔……”元問渠歪頭看著他,不知為什麽,對方長得非常招他喜歡,見他如此正經乖順,總忍不住想逗逗他,“我姓元,名問渠。”


    “元先生。”時重霜出聲道。


    “我又不是什麽文人雅士,也不是什麽醫者大夫,為何稱我為先生?”元問渠疑惑道。


    “先生仙人之姿,合該如此稱唿的。”


    元問渠摸了摸自己的一頭白毛點點頭,覺得誤導了時重霜,想了想又覺得無所謂,畢竟元四四平常沒大沒小都是直接連名帶姓喊他,早就習慣了。


    如今被這麽正經地稱唿一聲先生,元問渠倒是略新鮮,好心情地哼笑:“看不出來你倒是會說話。”


    “肺腑之言。”


    時重霜隨後又道:“我孤身一人,身份卑賤,苟活於世,多謝先生救我。”


    “從今以後,我的命就是先生的了。”


    ……


    走在路上,元四四還在扣著手指頭,心情鬱悶地慢悠悠迴房間。


    怎麽辦,怎麽辦啊。


    元四四翻著自己的任務記錄,他的《帝王養成錄》依然毫無進展,作為一個新晉帝王養成係統,簡直是職業生涯上的災難。


    現在時重霜還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裏,元四四心情更鬱悶了。


    這可是他綜合考量,為元成青選定的最大反派對手,登上皇位的最大阻力!


    現在,竟然被元問渠這個每天不知道想些什麽的家夥救了。


    元四四順手查看元問渠的任務進度。


    相比起自己原本的任務,元問渠這個養老任務進度可謂是飛快,進度條早就快拉滿了。


    現在他就盼望著元問渠在這裏吃好喝好,趕緊把進度條拉到百分之百,進度條隻要一滿,他就趕緊跑路,尋找他的真命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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