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青唯一的一次同醫生在醫院裏麵對麵的治療便是十七歲的那一次。


    往日裏有個什麽小毛小病的,夏家總是有家庭醫生到家裏來診治,斷然不需要親自上醫院。


    所以在她的記憶之中,那唯一的一次看著醫生坐在辦公室裏寫著病曆的樣子就尤為深刻。


    方才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見到鍾醫生提筆疾書的模樣,不知不覺的竟然聯想到了那一次,下意識的也就脫口問了出來。


    不過很快的,夏青青也反應了過來。


    當年的那位楊紹文醫生看起來不過三十多快四十的年紀,又是在t市的一家診所內服務的,像這樣一個小人物,作為當時已經出名的鍾柏年醫生不認識也不奇怪。


    “是他幫你做的清宮手術?”


    鍾醫生不鹹不淡的一句話讓夏青青不由得一怔。


    剛才……她好像沒提過楊紹文這個人是醫生吧?


    “你認識他?”夏青青心中一緊,沒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句問話反倒演變成了“柳暗花明”。


    “他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啊,”鍾醫生站起身同時搖了搖頭,故意拉長的尾音聽起來像是有點惋惜,可避重就輕的迴答似乎又在逃避著什麽,“隻可惜心術不正,像這樣的人是不適合當醫生的。”


    “那麽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夏青青急忙追問道。


    事實上當她發現了病曆記錄裏的蹊蹺之後也上網找過當年那家診所的具體地址,可惜的是除了一則幾年前報道過的一場火災事故提起過這家診所的名稱之外,別的一無所獲,就好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夏青青堅信世間上的每一個人做事都會有這樣那樣的目的,這個楊紹文醫生既然偷偷留下了那個胎兒的dna記錄,那就必然有他的原因。


    且不論這個原因和當年的那件事有沒有關係,那個胎兒怎麽說也是自己的孩子,夏青青斷然不可能放任他的dna記錄流傳在外而不管的。


    鍾醫生看了她一眼,雙唇緊緊的抿著,臉上的皺紋聚集在一起看起來肅穆非常。


    “死了。”沉默許久之後,他淡淡的迴答,花白的眉眼間竟然透著一抹不易覺察的哀傷。


    “這樣啊,那還真是……可惜了。”夏青青心底止不住的失望,原本以為可以“柳暗花明”找到點什麽線索,卻沒想到結果仍舊是一條死路。


    原本她還想追問楊紹文到底是怎麽死的,可轉念一想,人都不在了,再追究這個好像也沒什麽意義了。


    可惜一個有才華的人英年早逝,也可惜她好不容易尋找到的蛛絲馬跡又一次的斷了線。


    “沒什麽好可惜的,這都是他的命。”離開內堂之前,鍾醫生冷冷的撂下了這麽一句話。


    他的反應前後有著明顯的差異,這讓夏青青不得不留下一個心眼。


    鍾醫生很顯然是認識楊紹文這個人的,並且兩個人的關係也很不一般,否則鍾醫生也不會表露出不想提起這個人的態度,如果隻是陌生人或點頭之交斷然不必如此。


    這個時候,夏青青心裏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個楊紹文絕對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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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廳之中,徐以楓一改先前的焦躁情緒,安安靜靜的坐在紅木圓桌的另一邊飲著茶。


    修長的手指掌握著精巧的紫砂茶杯將茶水緩緩送入口中,舉手投足之間貴氣而優雅。


    “上好的碧螺春,隻可惜季節不對,哪怕衝泡的技巧再好,口味始終都差了那麽一點點。”他放下茶杯,抬起頭,目光落在了剛剛從內堂迴到前廳的鍾醫生身上。


    鍾醫生聞言,臉色有瞬間的變化,他感覺徐以楓在說這話的時候好像意有所指,但是很快的又反應過來,其實他並不知道些什麽事情,恐怕是自己太多心了。


    “臭小子,你一喝慣了咖啡的人,又怎麽會懂得飲茶?”鍾醫生神情快速恢複了正常,然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頗為不服氣的反駁。


    徐以楓笑了笑,沒接話,可一看到緊接著走出來的夏青青,俊美的臉孔上閃過片刻的凝滯。


    “老師,她……沒事吧?”他的話是衝著鍾醫生說的,但眼神始終是定在夏青青身上。


    “好好養著的話就沒事。”鍾醫生迴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坐下,順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其實他同意徐以楓的說法,季節若是不對,泡出來的茶總感覺少了點什麽,但也絕不是難以入口。


    然而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裏頭壓著事,喝進嘴裏的茶水似乎愈發的苦澀,那種感覺甚至蔓延到了心裏,沉甸甸的。


    待二人離開之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鍾醫生都坐在原位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像是在沉思,也像是在發呆。


    就在這個時候,王婆婆懷裏抱著一大摞蒙上一層灰塵的紙張走了過來:“老爺,這些都是少爺留下的東西,您看該怎麽處理?”


    早在前幾年她就想要把這些東西給處理掉,可惜的是幾次三番的請示鍾醫生,他不是閉口不談就是說再等等,拖拖拉拉一直到今時今日,這摞東西還塞在倉庫的角落裏。


    “丟了吧。”沉默許久之後,鍾醫生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並不知道那些是什麽東西,也從來沒有打開去看過,隻知道突然有一天王婆婆跟自己說少爺迴來留下這麽一件東西之後又走了,當時心裏除了恨鐵不成鋼的憤怒以外便再無其他,因此對於這摞紙張裏的內容自然也不感興趣。


    王婆婆點點頭,最近天氣多變,空氣又潮濕,像那樣一摞紙張如果繼續擺在倉庫的角落,最終的結果便是發黴發臭,搞不好還要引出一大堆不知名的蟲子,到那個時候倉庫就難清理了。


    就在她準備將懷裏抱著的一摞紙張同垃圾一道丟到門口的時候,卻突然被鍾醫生給叫住了。


    “等一下,先別丟,還是放迴去倉庫吧,畢竟……”


    畢竟這是自己的兒子留下來的最後一丁點兒念想了,鍾醫生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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