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刺繡師傅來查,讚了四小姐的翠竹,見了清妤的錦鯉著實吃了一驚。活靈活現,手法巧妙,對其讚不絕口,惹得四小姐翻了個白眼。清曉瞥了一眼,自己這個妹妹還真有隱藏屬性呢。


    輪到清曉,大家都好奇的瞪著眼睛,師傅剛提起來,小姐們一見那像花不似花,色彩極豔麗的刺繡,噗地一聲都忍不住笑了。


    清曉尷尬。


    師傅看了半晌,卻道:「五小姐繡的可是黃梅挑花。嗯,黃梅挑花重在寫意,色彩明快,渾厚樸實。隻是小姐手法過於單一,隻用到了挑針,而且背麵亂針,若是正反齊整便最好了,不過說來,繡得還不錯。」


    黃梅挑花?老師您真能靠,一個十字繡愣是靠到民間藝術上了。自己這可是舶來品,和那差遠了。不過她說什麽便是什麽吧,總比被人數落的強。


    「繡得再好又如何,粗質土布,做鞋都嫌硬,不過拿來做踏腳墊罷了。果真是什麽人做什麽物,天生就該被踩。」


    還能再過分點不?


    清曉闔目深吸口氣。隨即揚首,清媚一笑,道:「踏腳墊又如何,您想用,還不是得見天對它低頭。物盡其用,總比繡花枕頭壓櫃底強吧,腐了爛了都無人知曉。」


    說罷不慚不愧地對師傅笑著點了點頭。再瞧麵前的姑娘們,一個個都不屑地撇嘴皺眉,清曉心裏莫名地好。


    其實臉皮厚也是優點哈。


    「江景行!這就是你幹的好事!」靖安侯一聲怒喝。


    江峴未語,算是默認了。


    「你,你!」靖安侯臉皮紫漲,指著他的手指顫抖,狠歎了一聲。「你可知道,山東巡撫是何等清正耿介的人,連他你都要誣陷,你還有什麽做不出的!」


    「他和馮簡嶸走得太近,必然會受連累。」江峴平靜道,語氣裏透著冷漠。


    「走得太近?他的為人何人不知。你不過是打著借口為首輔辦事罷了,這些年你跟著他枉害忠良,可知外麵怎麽言論你!你父親的名聲都被你敗壞了,你可敢稱孝!」


    「不管我外如何稱道我,總之侯府沒敗在我手裏。」


    江峴一句,老侯爺驚愕。


    靖安侯府幾世無為,好不容易到了江峴父親江璋手裏,才算有所起色。江璋南征北戰,軍功無數,卻反被誣陷與敵軍勾連。他為證清白,一股豪氣衝冠,領兵出征,結果殉國遼東。


    此壯舉是滿足那些腐蠹小人,卻沒給侯府帶來一絲清正。好歹用了祖上的世券保下一家人,卻也因此,侯府一蹶不振。


    喪子兼獲罪,老侯爺心痛膽寒,崇起道來。


    他是躲「清靜」了,卻不管危於累卵的侯府。若不是江峴硬撐著,這爵位早就被褫奪了。


    可撐起來又如何,他寧願不要這個爵位!


    「與此等奸佞勾結,你對得起你父親嗎!這個家是沒敗在你手裏,這個天下早晚要敗在你們手裏!」老侯爺吼了一聲,憤憤甩袖,離開了。


    江峴看著祖父的背影,依舊清冷淡漠。


    承父誌,循父道,這才算孝?他欽佩父親的剛毅,可過剛則斷。父親的傲骨隻是廟堂汗青裏的神話,現實容不下這種純粹。黑白之間尚有灰,善惡,哪分得那麽清……


    生來便在一起的家人都不能理解他,他還有什麽可說的。心孤獨,才是真正的孤獨。


    可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理解,偏就有一人懂


    「陳尋!」江峴喚了一聲,侍衛上前。「如何了?」


    陳尋會意。「迴世子爺,已在通州落腳。」


    江峴點頭。


    通州……


    做大家閨秀真不容易。女紅算是蒙混過去了,又要跟著先生讀書。又不考功名,認識幾個字不就得了,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幹嘛非要「德行」這麽不好!


    其實倒也不是清曉不願學,隻是不願和她們一起學。


    阮家極重教育,專門設置霜重苑供兒孫讀書。


    霜重苑聞如其名,氣氛冷得不得了。


    先生是退下的通州教諭,一把年紀,講話都帶著顫音。不過肅穆的模樣,倒讓人生畏,清曉隨著大夥恭敬地給先生行禮。


    姑娘們的功課不難,除了平日讀的《女書》《女誡》,便是課上少量涉及的四書五經,讀此,也不過是為日後相夫教子做準備。


    今日所講便是《論語》學而第一。


    先生搖頭道:「‘父在,觀其誌;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可知其精髓在何?」


    他目光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清懿身上,看得出,她是重點培養對象。清懿笑答:「此語言‘孝’,‘孝’既無改父之道。朱子語‘孝子之心有所不忍故也’,故而堅持父之道才是孝心之體現。且三年守喪,哀慕猶如父存,故而無所改於父之道也。」


    先生含笑點頭,甚是滿意。


    然清懿卻意猶未盡,睨了清曉一眼,又道:「父在,觀其誌。誌向倒是高遠,可父方歿,三年孝期未滿,便一意孤行,改其道。違背父誌,何談孝;為家惹難,何談仁。不孝不仁,豈還能湊迴來。」


    這話若聽不出是何意,那《論語》還是真白讀了。


    清曉明白,無論是昨個女紅刁難,還是今兒有意針對,不過都因他們嫌父親是個麻煩。


    「‘道’乃父之傳承,可父之道便無好壞善惡之分了嗎?若父親所為有悖倫理,有悖於夫子的仁禮呢?那也要繼續無改於三年?夫子言,孝即是忠,可若父親所為不忠呢?豈不是矛盾了。父親懲惡揚善,雖遭了禍事,可我不覺得他所為有錯。孝治天下,父親此舉為的便是天下之民,這何嚐不是一種孝呢?」


    「那照你的意思,叔父違背祖父,是因為祖父沒有德行了?」


    這可就是強詞奪理了。夫子看著針鋒相對的兩個姑娘,哼了一聲,肅然道:「萬不可斷章取義,夫子所言之道,自然是善行之道,故而此處應為善舉。」


    「就是!」清曉挑了挑眉,愣把夫子拉到了自己陣營。「我何嚐說祖父沒有德行。父親自然是承祖父之道,取其仁義。祖父如今不在了,若祖父在,你豈知他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況且,豈有父母不企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期望自己的子女強於自己的。父親體恤庶民,有膽識,這便是一種超越。誰說一味延承便是孝了,止步不前才是退步!」


    「曆史在發展,社會在進步,思想和觀念不能總是停留在過去的水平上,所以這一說便是退嬰的病根。那學渣培養出個學霸,還是不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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