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 作者:空夢有一位作家曾說過,我們四十歲時,死於一顆我們在20歲那年射進我們心裏的子彈。對殷薑來說,這就好比,他年輕的時候向外投射出去的脆弱、依賴、期望等等,它們一一化為子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射中了中年的他的背,他轟然倒下。他再次爬起來,已沒有了眼淚。而有些人,再也沒有再站起來過。第1章 殷薑剛進去地下車庫的電梯,電梯門又開了,薑益在外麵和他道:“我和你一起去吧?”薑益穿了一身和十分鍾前殷薑所見到的他不同的衣服,他換了身上的家居服,穿了一身休閑服,衣服有點潦草,腳上還穿著拖鞋。殷薑眼皮上下一撩,看了個全貌,薑益有些緊張,重複道:“我和你一起去吧?”他用的還是祈使句。薑益不是那種會對人唯唯喏喏的性格,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隻是他和殷薑複合才兩年,以前他霸淩殷薑,精神控製打壓殷薑,甚至嘲笑一樣的縱容別人在他麵前仗著他的勢羞辱殷薑,殷薑忍耐他多年,暴打他而去,再複合,薑益總覺得這種悲劇會在他身上重演,他不可控製地畏懼殷薑。中年的殷薑,氣勢大開,薑益是用的錢求他迴來的,但很顯然,氣勢已開的殷董並沒有再慣著他的打算。他上下眼皮一張,冷冷看向再次重複的薑益,一身的無動於衷,就在薑益失望以為不能跟著他去看康小勝的時候,殷薑一手攔住了即將要合上的電梯門,一手拿出了手機。殷薑打了過去,那邊接起,他在這邊問:“薑益想過來,見嗎?”康小勝在那邊猛咳嗽,然後詫異問:“為什麽?”“沒問。”“為什麽?”“為什麽要問為什麽?”殷薑的聲音更冷了。康小勝卻懂他,他以前不懂他這個朋友的很多事情,甚至也不懂殷薑的為人,但臨到要死了,很神奇的,他居然懂了殷薑。他這個人到中年把自己活得像一把利刃的朋友讓他把他問“為什麽”背後的原因說出來。於是,康小勝笑道:“是很奇怪他過來想幹什麽,我以前打著你的名號讓他給我投資,他挺厲害的,讓他們投資部的老總過來見我,你知道那老總幹什麽了?”“幹什麽了?”“他讓我脫光給他看。”康小勝在那邊笑著道。“嗯。”殷薑不想再聽了,他掛了電話,然後直視薑益,道:“我今晚不迴來了。”“為什麽?”薑益著急,擠著進了電梯,“康小勝跟你說什麽了?我過去是跟他道歉的。”他之前所有有關於康小勝的腹稿,在殷薑這句話後蕩然無存,薑益無法再跟殷薑徐徐圖之,一句話就把自己的意圖一時之間就道明。“道什麽歉?”殷薑冷淡,卻理智,他沒攔薑益,也沒跟薑益著急,他就冷然地站在那,毫無情緒波動地跟薑益說話。薑益害怕這樣的殷薑。但他卻無法離開這樣的殷薑。他跟殷薑牽扯得太深了,他年少的時候和這個人相愛過,年輕的時候他也瘋狂地傷害作踐過殷薑,而在他們徹底分手後,薑益前所未有的兩次麵臨生死危機,前後兩次生死關頭的時候,他是靠想著殷薑這個人才活下來的。殷薑就像是他的保護神,人到中年,經曆過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薑益太怕死了,他開始迷信,他想讓殷薑迴來,於是,他不惜一切,無所不用其極地把這個人求了迴來。因為害怕,所以顯得貪婪又自私,還卑微,薑益也不喜歡這個在殷薑麵前過於謹小慎微的自己,但麵對強勢冷酷的殷薑,他胸口心悸又疼痛,兩年過去,他們還是即熟悉又陌生。但他又瘋狂地想再靠近殷薑一點。再靠近一點,就可以更溫暖一點,薑益乞求著得到那種溫暖,哪怕那是殷薑的施舍,他也想要。因此他昏頭昏腦,再也不複理智。“我為以前羞辱過他道歉。”薑益衝口而出。很顯然,他知道他做過什麽。他可以為他底下的高管養的小三投資幾千萬不在話下,但殷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來跟他要幾百萬,他甚至沒把人當狗,連根骨頭都沒給。那確實是羞辱,他當時看不起殷薑,更看不起比殷薑還卑賤的小戲子朋友。如今,康小勝即將死亡,薑益怕再不拔掉這根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埋在了殷薑那已經不對他展開的心裏的刺,他怕再也無法再靠近殷薑半步。他要去道歉,請求原諒、彌補。“不用道了。”殷薑按住開門鍵,語氣依舊平緩、冷漠,“出去,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殷薑。”薑益哀求地叫著他。“不要讓我說‘滾’,那很不文明。”殷薑淡淡道。薑益不想出去,可他還是怕了,他扶著門走了出去,但在電梯門要關的那一刻,不滿又不平的他衝著即將合上的電梯門大吼:“可他也居心不良,心術不正,錯的不止是一個我,你不能把所有的錯都歸到我身上!”吼完,他害怕得整個背都是僵的,脖子上寒毛倒豎,他生怕電梯門再開,殷薑衝出來,對著他拳打腳踢,再揚長而去。可電梯門沒有開,電梯悄然無聲。很久很久,殷薑都沒有出現,薑益站在門廳內,感覺到一股令他絕望又恐懼的孤獨從四麵八方朝他包圍而來。殷薑沒有對他拳打腳踢,但已對他施以了刑法。ps:一個有點小悲傷的小故事,喜歡的同學可以看看,不喜歡點個x就好啦。再ps:再祝愛我的同學們生活愉快,謝謝你們給予我的支持與愛,我還能寫,寫這麽勤快,全靠你們默默又真摯的支持,我都能背下你們的id啦,再次再次,謝謝謝謝你們!第2章 康小勝住在a城最好的療養醫院,一年多前他找上了殷薑就住進了這裏,錢是殷薑出的。他得病已經很多年了,這兩年他身體裏各種大病齊發,離死不遠,他反倒很怕死了,好幾年不再找殷薑的人,也找上殷薑了。殷薑這些年沉沉伏伏的,早年他為薑益打工,手上沒什麽錢,後來創業,公司被薑益攪和散了,也沒什麽錢。這些年康小勝其實也沒怎麽放過殷薑,他爺爺奶奶相繼得病要錢的那幾年他也找殷薑斷斷續續借過幾次錢,都沒還,但康小勝在快死之際,求生欲望特別強的時候,他再次找上殷薑,殷薑還是救他了。這時候殷薑就有錢多了,給康小勝安排了最好的醫院和醫生。不過康小勝已經病入膏肓,再好的藥打進入身體,也隻是延長痛苦和微弱的生命。康小勝以為他找到了真願意給他花錢的“金主”,他會比以前更怕死,但這一年多的病痛下來,他反而釋然了。“挺奇怪的啊,我還以為我會巴著你一輩子不撒手了,但真走了,我還挺高興的,不用受這苦了,真他媽的棒!”殷薑過來,坐在有髒病的康小勝麵前,給康小勝調康小勝喜歡喝的蜂蜜水,康小勝就挺高興地說。他這幾天精神很不錯,話很多,醫生跟殷薑說,就這幾天了。康小勝也要求醫生給他打更大劑量的止痛藥,想好受一點,醫生來問殷薑的意見,殷薑也同意了。康小勝是殷薑的小學同學,他從小沒了父母,是做環衛工的爺爺奶奶撫養長大的,殷薑家境殷實,兩人小學是同學的那幾年,從小就身帶俠氣的殷薑帶著康小勝玩,吃的喝的沒少過康小勝,還把自己的零花錢分給了康小勝用。後來兩人不在同一個學校了,但康小勝還是有點巴著殷薑,不斷找殷薑一起玩,用康小勝的話來說,就是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麽好過。殷薑也厭煩過不斷纏著他的康小勝,尤其是他和薑益在一起的那頭幾年,薑益很看不起康小勝,殷薑也覺得他這個不斷找他的小學同學的朋友有點丟人。不過殷薑後來也問過自己,要是沒有薑益,他會不會接住康小勝對他的各種寄望?結果是不會。他給予了康小勝很多,給出了很多遠超朋友的幫助,他對康小勝是無愧的。也可能康小勝認識自己是不幸的,因為這個生活在貧窮裏的孩子小時候就認識了一個有錢的朋友,他跟著這個朋友早早就認識到了有錢人的生活,於是不甘平凡,所以為了金錢出賣身體和靈魂的時候,也沒有什麽掙紮,就走進了這種交易場。但這也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康小勝的一路太缺錢了,而大家都在過好日子,他卻總是處在不幸當中,除了賣自己,他也找不到來錢快的方式,去養自己和那最後幾年因為生病喪失了全部行動力的的爺爺奶奶。這人不幸的一生,終於要結束了,殷薑也說不出自己的感受來,他這幾年活得太沒有情緒了,很難為別人悲傷。他沒有康小勝的貧窮,但這些年和薑益的糾纏,他也受了一些折磨,有幾年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用了好幾年才擺脫掉這種情況。自此,他還是能理解每一個人,但薄情了很多。他還是會同情人,但不再與別人的命運共情,清醒的知道別人是誰,他是誰。他以前就因為太過於共情生活在不幸家庭當中的薑益,從而隱忍了多年,把自己忍得都不像自己了,都把自己丟了。受過一次苦,這種苦他不想受了。所以康小勝說不用受這種苦了,殷薑笑了一下,淡淡道:“吃太多了,不吃也挺好的,下輩子換個甜的活。”他一句話,康小勝的眼淚簌簌往下流,過了一會兒,這個瘦得隻剩骨頭的男人流著淚笑著道:“是啊,換個甜的活。”“你恨我嗎?”這可能是康小勝這輩子在活著的時候最後一次見殷薑了。就因為這個人同情可憐自己,他巴了殷薑一輩子,康小勝也曾控製過自己不要去找殷薑索取,可他就認識這一個會真同情他的有錢人,他舍不得丟,他也不敢丟,這是他活不下去之後唯一的救命稻草,殷薑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認識的他。“不恨,”殷薑搖頭,他一向對康小勝坦誠,現在也是,“你跟我要的太少了,一直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給的並不算什麽。”“你煩死我了。”康小勝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笑著道,笑容裏有一點開心。“煩是有點煩,在想著你什麽時候才能火,才能找到自己的生活。”殷薑淡淡道。隻是他沒想到康小勝的命那麽不好,命運對這個人從無垂青的時候。“你失望了?”“嗯,失望了。”見康小勝的臉色暗淡,眼睛裏那點微弱的光也徹底暗了下去,殷薑淡淡道:“失望這個世界怎麽對你一點也不友善,怎麽不把尊嚴給一點給一個最渴望自尊的人,怎麽一口氣也不讓這個人鬆,怎麽到他死了,還得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肮髒的,是被人嫌棄的……”他說著,電子監測儀劇烈跳動了起來,康小勝滑到了枕頭下,拿被子蓋著自己的頭,哇哇大哭。第3章 康小勝在三天後的一個夜裏走了。這幾天殷薑沒有迴薑益的家,他住在之前自己的一個住處,離醫院也不算太遠,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到達了醫院處理康小勝的後事。照顧康小勝的一個小姑娘眼睛裏含著淚和殷薑說:“小勝哥是笑著走的,他說他很高興,今天太高興了,他讓我轉告你,他說,‘謝謝你,我最好的朋友’。”小護士說到最後,泣不成聲,咬著嘴唇轉身走了,她越走越快,小跑著而去。隔著很長一段距離,殷薑又聽到了一陣特別大的嗚咽聲,小護士崩潰哭出來了。殷薑沒有哭,他沒有眼淚,也沒什麽傷感。他能為康小勝做的已經都做了。康小勝因為病的原因,後事處理起來很麻煩,要配合疾控那邊一起去處理,殷薑砸人情砸錢,算是用最快的速度把後事處理好了。殷薑也不覺得他是為康小勝做了什麽,他投入資源進去,隻是為了節約他的時間,他不想在康小勝的事情上耽誤太久,不想到一個月後,還來拿骨灰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