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場雨倒也不白來,至少要霽子煙糊塗的腦子完全清醒了過來,隻是他還未來及將自己燃過的鳳凰天火熄滅,背後就感到了一股寒氣逼人的劍氣襲過,潤物細無聲的和在瓢潑的大雨之中,不費吹灰之力的便把這越燃越旺的鳳凰天火給熄滅了。


    隻是外人不知這是他主動熄的天火,還是被人強熄的火焰。


    四下一片焦土,觸目所及,黑漆漆一片,雨水衝也衝不幹淨。


    空中響雷依舊,雨勢依舊不減,霽子煙完全暴露在大雨之中,身上澆的狼狽,眼中的紅光也終於平息下來了。


    他來了。


    身在結界之內的裴恕不知道,但是立鳳凰鳥兒上的霽子煙卻感受的明明白白,那撲滅自己天火的劍氣是無邪長劍的寒氣,那是自己大師兄落雪寒佩劍無邪上冰冷的劍氣!!


    自己的大師兄終於來了!!


    他一時愣在原處,眼淚順著雨水就流下了。


    他,終於來了。


    下麵打鬥不止仍在繼續,完全沒有受到四周天火被撲滅的影響,裴恕的水月劍再次跟男人狼妖的骨劍硬撞在了一起,生生的把男人狼妖骨劍的劍鋒磕出了一個活口來,水月銳不可當的劍氣再一次通過骨劍施加在了那個男人狼妖的手上。


    這一次,男人狼妖終於有些把持不準,手臂一軟差點沒有握住骨劍,可裴恕的優勢還沒有發揮一二,卻又被男人狼妖一個側身以退為進卸了裴恕周身的氣力,然後一掌擊向他的後背要他再次噴出了一口血,差點栽倒前去。


    裴恕滿身雨水血水的勉強用水月劍支穩身子,一口一口不挺的往外嘔血。


    耳邊雷聲乍鳴,雨水寒涼刺骨,此時的他,格外清醒。


    自己的三師兄依舊沒有下來……


    他也說不出自己的心裏是怎麽想的,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真恨不能立刻焚化在他那鳳凰天火之中,好歹也能求得一個溫暖的歸宿。


    裴恕怔怔的看著地上被雨水稀釋流動的血跡,哭笑的揚起了嘴角,心想道他這沒什麽不對啊,自己跟他這樣的修為,如何能打的過一個狼妖妖修?你看看自己是什麽下次?怎麽,難道還想拉著自己的三哥做墊背嗎?


    能跑一個算一個吧,他這樣做有什麽錯?


    “三哥!快走啊!離開這裏!離開這裏啊!”他心裏想著,可是不知怎的,在麵向了那個男人又擊向自己的骨劍時,他的話轉瞬又變成了一句“三哥救我”。


    好像自己在他麵前,就永遠做不了能夠獨擋一麵的大英雄,隻是他心心念念的不成器的小師弟。


    裴恕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看向鳳凰上立著的那個人,甚至一瞬間還幻想了若是二人合力,會不會勉強可以撐的時間更久一些,二人默契配合之下,會不會真的可以把這兩隻畜生給宰了?


    不過那也隻是少年心性一時不甘,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這種事情他們怎麽可能做到?自己又是想大師兄那樣的本事,就算是,現在都也已經傷成這樣了,還能做些什麽?作死嗎?


    “三哥救我!”裴恕本能喊著。


    於是情理之中的紮心了。


    紮了自己的心,同樣也包括,霽子煙的心。


    雨幕中他看不清楚霽子煙的表情,看不到霽子煙渾身發抖,隻見他貌似自若的揮了袖子將鳳凰鳥兒化為了一柄血色長劍,然後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以自身血液為祭,用銳利灼熱的劍氣化了一道結界,把下麵三人都困死在了此處。


    然後,他頭也不迴的走了。


    他逃走了。


    頭也不迴。


    “三師兄!三哥!”裴恕忍不住還是大聲喚開了他的名字,但是霽子煙終究也沒迴過頭來看自己一眼。


    裴恕忽然覺的身子有點冷。


    一定不是難過了,他告誡自己,可能是血都要快被流空了吧?


    跑便跑了,至於將自己跟狼妖都困死在這裏嗎?難道還怕狼妖跑出去了追殺他不成?難道他還怕自己死的不夠透?


    既然不肯救自己,那幹嘛還要露麵來給自己幻想?甚至還引來了另一隻狼妖也過來,他是真覺得自己本事大了,他打不過的妖,自家小師弟就可以有把握能夠打過,處理的了的嗎?


    他是瞎了嗎看不見自己受傷?!他是聾了嗎聽不見自己求救?!他是腦子被狼爪子踢了嗎才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他怎麽就這樣走了?!!


    這難道就是最後一麵嗎?


    裴恕不得不承認,這一刻,他是真的失望了。


    但是沒有恨,一點也沒有。


    危急時刻嘛,選擇自保有什麽錯?雖然他這做法也太不厚道了。


    “三哥!快去找大師兄!一路小心!”


    這是他不過腦子就吼出來的真心話,也是霽子煙能夠聽到他講出的最後一句話,不過下一刻,裴恕所有的感知就全部都變成了痛,一聲痛唿被他忍在喉嚨,沒敢吼出聲來。


    他怕,哪怕是單方麵的認為,他怕自己的三師兄聽到之後會忍不住迴來再涉險境。


    那隻男人狼妖猝不及防的衝著裴恕的正麵撲來,揚起帶有尖銳指甲的手一掌撕過他的臉,傷口從右額角斜至下巴,又刺穿了鎖骨深深的劃進了他的胸膛,一瞬間,血肉模糊。


    裴恕痛苦的半跪在地上,有那麽片刻時間他都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同樣不可思議的是自己的本心,居然直到最後一刻想的居然還是要霽子煙小心,他有什麽好小心的,兩隻最厲害的都被他關在了自己身邊了。


    還怕他迴來?他還有什麽好迴來的?


    想他或許逃遠了聽不見了,裴恕終於忍不住劇痛大聲吼叫了起來,好似發泄。


    男人狼妖聲音聽起來依舊笑盈盈的,但裴恕能聽出其中的殺意,他的情緒不是很好很穩定,因為他因為方才自己的大意一不留心讓霽子煙得逞設了結界,他的後路沒有了,逃也沒有地方可逃,成了坐以待斃的死局。


    呃,也不全是,至少裴恕也在裏麵,如果能利用得當,裴恕其實也能稱得上是一枚活棋。


    真是可笑,堂堂的正道修士居然成了同門師兄的棄子,狼妖妖修的寶貝。


    “小朋友,交友不慎啊,你這個小師兄真挺夠意思,這是已經把你犧牲獻給我們了嗎?”男人狼妖綿裏帶針,無不嘲諷著。


    “不準……不準汙蔑我三師兄!他,他是去,去幫我搬救兵來殺你……”裴恕疼的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此言他也說不清楚到底算不算是自我安慰。


    不能算,因為他把劍留在這裏了,他一定還會迴來的,哪怕是為了那劍,或者也能順道給自己收屍吧——如果這兩隻狼妖還能給自己剩下一點骨頭渣子。


    男人狼妖並未因此就多可憐他半分,而是將滿腔難以抑製的怒氣加倍全部都返還到了他的身上,毫不留情的拿著骨劍再次向沒有招架之力的裴恕發起了襲擊,與此同時一起發動襲擊的,還有那隻高及裴恕小腹的兇惡的狼形母畜生……


    裴恕覺得自己小腹再次被一柄尖銳的物體刺穿沒柄,同時在自己的大腿上,生生的被母狼狼妖撕扯下了一塊肉來……


    他再也無法抑製的大吼了出來,幾乎是向前跪俯在了男人狼妖的身上。


    果然,那個畜生若想殺了自己根本就不會拖太長的時間,廢太過力氣,方才他那樣對自己打打鬧鬧的樣子,恐怕才對對待一個戰者最大的侮辱。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隻是太疼了些。


    男人狼妖長長舒了一口,好似終於發泄完了自身的怒氣似的,慢慢的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旁邊還在惡狠狠吞噬裴恕血肉的母狼狼妖背上,輕聲命令道,“好了,放開他。”然後緩緩將自己刺穿在裴恕小腹的骨劍也拔了出來。


    “你想活命嗎?”男人狼妖銀灰色的大手握著裴恕因為疼痛而不住顫抖的肩膀,指甲透過他的衣服深深嵌入了他的皮肉之中,“想活命的話就要聽話。”


    裴恕痛感幾乎已經激發到極限了,對待肩上的這點小刺痛都快沒了感覺,他能感受到一股滾燙的瘙癢感順著他之間刺入的地方流經自己的四肢百骸,他本能的掙紮了一下,卻如同輕輕的抖動,根本就沒有對他的動作造成任何阻礙。


    “你,你對我……對我做了什麽……”他艱難的問著。


    男人狼妖看著他皮肉暴綻已經毀容了的臉遺憾的搖了搖頭,柔下調子哄他道,“別擔心,沒什麽,隻是一點妖毒而已,聽我的話你就不會死。”


    裴恕不動了,一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可以再掙,二是他想他現在這個樣子,就算不中妖毒他也可能活不了了,再說,現在這個情況,自己能有選擇的餘地嗎?


    “可惜了,生的一副好皮囊卻占了一個榆木腦袋。”狼妖男人忍不住感歎著,抬起另一隻手來輕拍了拍他一側的臉,然後用指尖一寸一寸的撥弄起了他臉上的傷口,“不過我還是蠻欣賞你的,你可比你的小師兄有骨氣多了,至少不是給逃兵。”


    “你,你住嘴,滾……滾開!”裴恕痛苦本能的想要往後退開逃離,可無奈肩膀被他鉗製的緊緊地根本無法動彈,身上每一寸經脈此時也都疼的厲害,裴恕知道,那是他注入到自己體內的妖毒發揮了作用。


    裴恕渾身無力的搭在了他的肩上,艱難的忍受著一波更勝過一波的痛感。


    “脾氣別這麽大嘛。”男人狼妖依舊笑盈盈的,“也別怪我,你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拜你逃跑的那個小師兄所賜。”


    他輕輕道,“你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想來在師門裏應該也是一個頗為得寵的小師弟吧?現在卻受了這麽大罪,真是要人心疼。”男人狼妖的手終於放開了裴恕,裴恕身子歪側在一邊重重的倒在地上,喉嚨裏發出悶哼聲,渾身戰栗痛苦的蜷成了一團。


    身邊那隻母狼狼妖沒有在下嘴撕咬他了,隻是在貪婪的舔舐著裴恕肩頭裸露在外的傷口中流出的注滿了妖毒的血液,興奮的眼睛都泛起了紅光。


    “我有心留你一命,”狼妖男人好似漫不經心的道,“你看你受了這麽大的罪,想必不論做出什麽決定,最終你的師門也會原諒你的對不對?更何況這裏還沒有人逼你,都是你一廂情願的自己逞強。”


    裴恕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心裏大概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麽了,不由暗道了一句白日做夢。


    他還沒有發表意見,一直在吸食自己血液的母狼狼妖倒先一步不樂意了,衝著男人狼妖怒斥著,“你說什麽阿靖!!?他可是殺了我們孩子的兇手,他必須要死!”母狼狼妖嘴裏全是裴恕的血,滴滴答答的被雨水打濕衝在了地上。


    “我知道夫人,你聽我說完嘛,”男人溫柔的迴過身看向她,下一刻卻突然手腕猝不及防的鉗住了母狼狼妖的脖子,用著警告的口吻對她一字一頓的道,“你搞清楚下情勢夫人,現在你必須要聽我的,我的目的不是要去殺一個修士,而是去屠戮更多的人命,順便再從這個牢籠裏逃出去!”


    “你這是什麽意思?阿靖,好,好,不過就算要死,那還差他一個嘛?!”母狼狼妖咬牙艱難道。


    “當然不差,可是他能解開後麵水月劍靈幻化的鎖妖陣,你能嗎?!”男人忽然也沒有了耐心,“你那狼崽子跟我本來就不親近,我沒必要為了那個不成器的死東西放棄殺戮逃跑的機會,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嘛?!我們被困在這裏了!!困死在這裏了你明白嗎!!”


    當然明白,裴恕心道,他覺得聽完方才他這番話心裏格外舒適,就連身上所中的妖毒都沒有那麽痛了,他的嘴角終於揚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


    他太明白了,眼下他們個中看起來自己最慘必死無疑,實則卻是他們兩個狼妖活命的唯一突破口,隻是可惜了,這個突破口偏偏就是油鹽不進的自己,嗬嗬,真是舒心。


    “可是他殺了我們的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母狼狼妖再一次咆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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