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這次事情雖然有驚無險,但是淺絮已經沒有心情再玩雪了,她睡不著坐在門口看著天上並不圓滿的月亮發呆,院子裏的屍體還沒有處理,每個都身著碩大的白鬥篷,麵色陰慘慘的,雪中除了自己師傅胳膊上灑下的一點血跡之外,沒有其他的一點血痕。


    自己師傅殺人時幾乎都是不會要他們見血的,通常都是自己扭斷他們的脖子,或者是用棋子打斷他們的頸骨。


    淺絮從地上撿起一顆黑的棋子窩在手心裏,棋子涼的好像一顆冰塊,就跟那次青衣棋客握著自己手的溫度一樣。


    師傅到底是怎麽的一個人呢?她心想道,想著想著就手握著棋子靠在門邊睡過去了,不過這夜,裴恕心事重重的一直都睡不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索性著了衣衫來到院中舞起劍來,他是好讓自己疲憊下來。


    事實上他已經失眠很久了。


    房門未關,屋內還能看見香爐裏徐徐縹緲的香煙,那燃著的是落雪寒特地為其尋來的安神助眠的香草,可惜並無什麽效果,裴恕聞著隻覺心煩意亂。


    水月揮舞,裴恕周身劍氣環繞,雪花未落其肩便已融化為水,蒸騰為霧,很快便縈散於夜空之中。


    他已經在很努力的平定自己的情緒了,可劍勢還是混亂不堪,毫無章法可言。


    他在院中沒完沒了折騰的動靜並不大,劍勢又毫無殺氣可言,且不說有沒有誰會留意到,就是注意到了,也不會有人過來查看的,或者是他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吧,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不過有一個人總是會默默出現在他身後的,有時他會湊上去,但是更多的時候,他都是遠遠地看著,不會上前。


    雪花漸漸密集起來了,落雪寒身著白衣手執一柄紅傘已經立在他院外很久了,傘頂都已落了一層細雪,裴恕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毫無察覺。


    或許是隻有在自己家裏的時候他的警覺性才會差到這樣,要不然就是他根本就不願意搭理自己,落雪寒有些失落。


    “裴恕,很晚了,該歇了。”落雪寒微微笑著走過去,“你衣著單薄,出了汗冷風一吹,會生病的。”


    “是,大師兄。”裴恕無意對誰展示自己的頽態,見是落雪寒來了,他也想著立刻迴房去的,眼神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下。


    “還是睡不著嗎?”落雪寒關切輕問著,慢慢走至他的身側將傘也撐於他一半,柔聲道,“有煩心事要不要去我房裏談談?”


    “不必了,多謝大師兄。”他輕推過落雪寒的傘,態度雖然冷淡但是禮數還算周全,讓人想挑剔也挑剔不出什麽不是,“大師兄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了,我就先迴房去了,大師兄也早些休息吧。”不待落雪寒迴答,他頭也不迴的進到了自己房間,鎖上了房門。


    房門開了太久,屋裏的溫度快要同外麵一樣了,不過好在屋裏的火盆燃燒很旺,片刻之後屋子已經開始漸漸溫暖起來。


    很快,房裏熄了燭火,但依舊徘徊在院外的落雪寒知道他定未入眠。他仰頭看著院中梨花樹上的皚皚白雪,狀入那年滿樹梨花。


    她走了,花落了,雪融了,自此,他們親密無間的師兄弟六人之間,總像是隔了些什麽不如往常,他很久都未能起過一絲波瀾的內心每每憶起至此,都會覺得無比遺憾,然而更深的,則是擔憂。


    他相信,那個孩子,一定還活著。


    落雪寒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查詢對自己師弟下手之人的事情,但苦於沒有一點頭緒,那人好像隻是逗他玩了一下似的,並沒有再做任何挑釁,落雪寒甚至想過隻要他在一出手,自己一定可以將他抓到,因為他已經做好十足的準備,可那人竟卻像消失了似的。


    楚鍾宇的身體已經休養的好多了,廖清也漸漸恢複,除了淺絮不見了之外,閣中事物一切如常,楚鍾宇趁此時機抓緊修煉,他想落雪寒已經為自己承擔了太多的了,是時候為他分擔一些了。


    霽子煙賭氣離開後一直都沒有迴來過,好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地盤,大家也不會過於擔心他,隻是他平白無故的在青雲山呆了快三個月,一醉閣主總是免不了會多問他兩句的,落雪寒照例都替他敷衍了下來,無外乎說些青雲山事物繁忙,他得了空一定會迴來看看之類的廢話。


    落雪寒前兩天給青雲山傳了一封書信,信中寫的是要他盡快帶著桑祁迴來一趟,但是時至今日,霽子煙也沒有給自己迴話,也不曾有過一句迴信,哪怕是幾句敷衍。


    要不是他能感應到他們兩個全都平安無事,落雪寒都快懷疑他們早就死了呢。


    霽子煙排行雖是閣裏的老三,但他不懂事起來,還真不如老五老六,桑祁又被他帶走了,那孩子膽子又小又綿,如果霽子煙不準他做什麽,單憑他一個人也不會想過反抗的。


    霽子煙才不在乎落雪寒是怎麽跟一醉閣主解釋的自己為何不迴家的原因的,反正想他騙人也騙的有經驗了,當初楚鍾宇為了那個死丫頭搞出了那麽大的動靜,還不都是靠他一手幫著糊弄一醉給瞞下來了?


    所以每次他收到由桑祁遞來的落雪寒的書信也好,口信也好,向來都是不理睬的,落雪寒最後傳來的那封信件,他甚至拆封都沒有拆封就直接丟進了火盆。


    他本事不是很大嘛?這點小事情還處理不好?急著要自己迴去幹什麽?還想要裴恕把自己一劍砍死嘛!?


    他自顧自給自己又斟滿了一杯桂花釀,苦笑搖搖頭道,“真沒口福,誰也喝不到了。”


    “三哥你不能再喝了。”桑祁掂著菜刀氣鼓鼓的衝上來奪下了他手中的酒杯丟在地上,小臉漲的通紅,“你,你是不是又沒有看信就直接燒了?你到底還準不準備迴去了?”


    霽子煙已有三分醉意,慵懶的打了個哈欠往身後橫榻上一臥半閉著眼睛隨意道,“迴不迴又有什麽要緊的?少了誰閑雲閣一樣開張。你要想他們了你就迴吧,扣了你至少也兩個多月了,趁年前迴去,你還能收個紅包呢。”


    “你不走我怎麽迴?師傅怕你吃不好留我給你做飯呢!”桑祁無不委屈道,“我看師傅就是偏心你!好端端的,我什麽時候就成了你的私人廚師?”


    “哈哈哈。”霽子煙放肆笑著,一醉閣主寵他他又怎麽會沒有感覺?要不是自己師傅不知為何總是閉關,想是他尋也該尋來了吧?“怎麽?當我跟班委屈你了?當年師傅早把你丟給我管了,我點的宵夜你做好沒有?做好了趕緊端上來,我餓了!”霽子煙閉著眼睛甚是囂張的吩咐著。


    桑祁最開始是被霽子煙半是綁票性質拖走的,後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他又給桑祁放了迴來,結果一醉閣主問起來的時候,桑祁信口胡來撒謊說自己的三師兄事物繁忙,每日每日的都吃不好,睡不好的,自己在那裏也幫不上什麽忙,怕添亂所以自己就迴來了。


    他哪裏是有添亂,有他在場他不知把青雲山幫忙打理的有多好。


    不料一醉閣主真的信了聽了之後心疼霽子煙心疼的不得了,幾乎是拿著棍子又把桑祁趕了迴去,說哪怕給他做飯照顧他也是好的,就算不能幫他的忙,能有個自己人陪在他的身邊也能有個安慰的。


    於是桑祁就以閑雲閣送溫暖的態度又陪他在這裏常駐至今了。


    “三哥,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大師兄跟你算總賬啊,依我的經驗,他這麽縱容著你,肯定是暫時顧不上你,等他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你估計要慘的一批。”桑祁危言聳聽道。


    霽子煙不以為意,漫不經心著,“想那麽多幹嘛,大師兄的心思是你我能捉摸透的?快活一天是一天吧,反正我禍都已經闖下來了,要打一起打吧。”


    桑祁剛要再說什麽,突然看著門外又驚有喜的奔出去了,要不是他留意著還把手裏的菜刀放下了,霽子煙都以為地襲來了呢。


    “怎麽了你?!別一驚一乍的成嗎!沒事了好好出去把宵夜給我端上來。”


    “大,大師兄來了!三哥!大師兄過來了!”桑祁激動的吼道。


    霽子煙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得了吧你,騙誰呢?說曹操曹操還能真到了?這個時候他能來?來了我把你菜刀吞下去!”


    話音剛落,他直覺耳邊一道勁風,無邪長劍冒著寒氣直貼著他的側臉刺穿了身下木榻,霽子煙一個激靈跳了起來,酒氣全化成冷汗冒出去了。


    “大,大師兄!”


    “桑祁,把你菜刀給他。”落雪寒冷冷道。


    “大,大師兄!真的是你?!”霽子煙結結巴巴的,看著漸漸走來之人愈發陰沉的臉色,他就知道,自己的囂張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怎麽突然過來了,又是晚上,又是下雪的……”


    “為什麽不迴信?”落雪寒凝眉怒斥著,霽子煙一下慫了不敢再吱聲了。倒是桑祁嘴巴沒算堵上,在旁邊一直刷著存在感。


    “他哪裏是不迴,他壓根就從沒看過,好幾次都是拆也不拆就燒了的。”桑祁一旁絞著手指弱弱替霽子煙答著話。


    “哦,是嗎?誰借你的膽子?幾次三番都請你不動。”落雪寒怒極反笑,隨意捏過霽子煙使過的酒壺淺啄了一口,霎時酒氣桂氣縈繞唇齒,迴味悠長。


    “還能有誰,師傅唄。”桑祁一旁低著頭不滿嘟囔著,“師傅光明正大寵著人家,大師兄你又能奈他何?”


    “不會說話你就少說兩句吧祖宗!”霽子煙惡狠狠的瞪了桑祁一眼,卻瞬時又在落雪寒淩厲的目光下軟了下來,不安的扶著額角隻覺大事不妙。


    “桑祁你先出去吧。”落雪寒放下酒壺淡淡道。


    畢竟霽子煙也是一山之主了,自己多少都要給他些麵子的,不好在自己小師弟麵前讓他太過難堪,這也是他盡力所做的能保持理智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哦,大師兄你也別太生氣了,三師兄他……”


    “出去。”桑祁求情的話還未講完便被落雪寒一聲不辨喜怒的嗬斥打斷了,他不得不乖乖從命,同時也為霽子煙捏了一把冷汗,用口型在落雪寒背後無聲對著他道,“自求多福吧。”


    霽子煙心道多福個屁……他默默咽了口唾沫,不安的看向已經三月沒見過麵的大師兄,他曉得越是平靜下的落雪寒越是多麽危險,方才他進門時丟向自己的無邪劍,怕也是個警告了,難道算總賬的時間這麽快就要來了?


    他強撐著鎮定,識趣的退在一邊。


    “大,大師兄……”他軟著調子求饒道,“我,我沒想著要惹你生氣的,我隻是不敢迴去……還有,還有二哥還有裴恕那,我,我怕他們……”


    霽子煙結結巴巴說不下去了,這是他不迴去的一方麵原因但也不是全部原因,他幹脆極沒骨氣的屈膝一跪,反正整間屋子就隻有他跟落雪寒兩個人,在自己大師兄麵前示弱,他沒覺得有什麽磨不開麵子的。


    以前自己犯錯闖禍求庇護的時候又不是沒有幹過。


    落雪寒見他又是如此倒沒有似往常一般好說話了,他頗為煩躁的尋了個位置錯過他麵向的位置坐下不去看他,卻也不發一言等著他自己交代始末。


    “我,我確實這裏有一些麻煩要處理的,主要還是裴恕那裏,我迴去了,他也不痛快的……”


    “你不迴去他就能痛快了,你要你們之間一直都窩著這樣的一個疙瘩嗎?”落雪寒冷冷反問著。


    霽子煙歎口氣也就不在辯解了,反正早有準備吧,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


    能這麽痛快的放他走當時不去理會他都知道是為了什麽,那時候楚鍾宇的傷還沒有養好呢,再說自己又隻是對他講人是自己放走的,又沒有做別的傷害他的事情。


    那裏早就一點證據都沒有了,隻要人一直找不到就好,至於血,那早就被雨水衝的滲進泥土看不見了,除了自己之外就沒有人會知道淺絮最後一刻都遭遇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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