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轉眼便是來年的三月末。


    白天時間要在gs加油站做完合同上所規定的最後一個月兼職;一下班便要和d計劃的其他隊員們前往挑戰點,匆匆地吃過晚餐後,幾乎是分秒必爭地趕在天亮前跑完50趟,盡可能地適應它的節奏和利用潛在的優勢。


    閑暇時間還要抽出來提前看由1號車錄製的路麵錄像帶、努力把每一個細節都記到腦海裏,不全去依賴視覺提供的訊息,直到形成腦海中固定的映像為止……


    拓海盡管忙得分、身乏術,卻從不叫苦,甚至是頗樂在其中的。


    能和一群有共同目標的厲害人——尤其是啟介並肩作戰、達成涼介先生的期望、又能在高水準的山路比賽中得到靈感,克服掉進階時遇到的障礙……


    真的太好了。


    隊裏進步的不止是他,還有作為上坡ace的啟介,跑法從大開大合的豪氣漸漸多了幾分細膩。


    或許也有在冬天的積雪路麵也不懈於練習的緣故,在惡劣的路麵上磨練,獲得更多感悟,如今他與大半年前的狀態相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初春的淩晨時分還是很寒冷的,剛從溫暖的被窩鑽出來的拓海不禁打了個噴嚏,接過這六年如一日的滿水紙杯,呆呆地端詳了會,放到排擋杆的前方:“那我出發了啊。”


    文太靠在鐵閘門邊,眼睛盯著報紙,抬也不抬地例行叮囑:“去吧,路上小心。”


    “喔。”


    早習慣了這種寡言的相處模式,拓海便安心地駕駛著86走了。


    在經過路口時,他下意識地‘唔’了一聲,大腦還是犯困,隻感覺少了點什麽,卻也沒去多想。


    就算在幾周後就會變成群馬大學醫學係的一名忙碌新生,拓海也不曾有過絲毫想懈怠或者逃避的想法,每天都全無怨言地往返於山頂酒店和家之間,去運送新鮮的豆腐。


    隻是自冬季開始,他就不得不把原本換成夜晚11點後的送貨時間重新調迴了人煙稀少的淩晨4點,不為別的,主要是不喜歡在送貨的過程中不光是彎位上永遠站著不少吃飽了沒事幹的觀眾們,路上也有些自詡實力不錯、百折不撓地試圖通過擊敗他來一舉成名的飆車族。


    對不相識的人態度較淡漠的拓海,起初還不厭煩這種現象,對碾壓菜鳥也不感興趣,頂多是從容不迫地迅速超越過去,再加上視而不見罷了……


    可後來那些車手非但沒有收斂,還變本加厲,有的甚至不惜耍賴擋路,哪怕開得再慢也要阻止他順利下山。


    在拓海眼裏是無意義到了極點的浪費時間做法,他們卻做得不亦樂乎,就好像多堅持哪怕一秒也是種很好的談資似的。


    無人的道路上,一架乍看是平凡無奇的熊貓色的86接二連三地做出精妙的重心移動,控製力上精確得不可思議,從入彎、四輪甩尾到出彎的全過程中,一氣嗬成得像一門完美的藝術,不僅沒有浪費動力,還能準確地叫杯中的水不多不少地迴蕩一周。


    這對風雪無阻地常年奔跑在山道上的拓海而言,簡單得猶如唿吸一般,哪怕尾箱裏載著滿滿一箱水浸的豆腐,也完全影響不了他的發揮。


    很快就到達了山頂酒店前,拓海利索地下車準備卸貨,卻被一個同樣將車停在這空蕩蕩的停車場的人給叫住了——


    “哎,打擾一下。”那人穿著一件款式看起來十分時髦的夾克衫——至少拓海在上周六的d計劃活動裏就見過啟介穿了件很相似的名牌貨;頭發半長不長;線條硬朗的五官,目光堅毅,很給人一種幹練的深刻印象。


    他充滿自信地笑了笑,開門見山道:“我是秋山涉,方便耽誤一下你的時間,就打聽個人嗎?”


    “啊。”拓海無意識地應著,半晌才真正反應過來:“抱歉,不方便,不過你可以問酒店的工作人員。”


    ——他還想快點完成任務好迴家繼續睡覺呢。


    都怪昨晚看山道的錄像看得太晚了吧……


    拓海之所以拒絕得幹脆利落,一方麵是不想浪費時間,另一方麵則是擔心這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會不會在故意套近乎,實際上是要鬆懈他的警惕心、伺機搶豆腐。


    秋山涉:“……”


    他不過是態度友好地想打聽一下聲名遠揚到在自己的老家琦玉也有不少擁躉的秋名86,怎麽才一開口就出師不捷,得到個送豆腐的小哥的冷淡的答案。


    隻是在大致地瞄了眼這台跟他的愛車——ae 86的 levin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trueno後,他那初初冒頭的不爽就無形中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親切。


    他不動聲色地靠了過去,悄悄地瞄了眼駕駛室裏那些排列有序的讀數表——


    等等。


    他被結結實實地震了一下——


    這架86的引擎轉速竟然高達轉!


    連他在上坡道裏都具有不俗實力、安裝了渦輪引擎的levin都無法達到這樣的境界啊!


    一時間秋山涉就像被百爪撓心似的想揭開引擎蓋看個究竟,可拓海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他也沒辦法,唯有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俯身打開後備箱,開始了有條不絮地開始卸貨。


    “請別誤會,我沒什麽歹意。”秋山涉實在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於是再次喚起了拓海的注意,又比了比副駕上那被途中的枯燥給憋得困意濃濃的妹妹,解釋說:“我跟和美很久沒來過群馬了,對情況不太了解。之所以要特意繞來秋名山,是想問問你認不認識那台群馬最快的下坡86的車手?”


    從不自大地認為自己是‘群馬最快’,最近也忙得不想被人挑戰的拓海果斷迴答:“不知道。”


    “噢,這樣啊。”秋山涉不置可否地放下了這個話題,又提出了下一個問題:“我聽你的引擎聲很有力,顯然是被很用心地改裝過的……你是這一帶活動的飆車族嗎?”


    拓海點點頭:“是的。”


    他迴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也沒半分要把話題擴展的意思,秋山涉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便明智地沒把想‘看一看這副引擎’的請求說出口。


    他一不說話,兩人就自然而然地沉默下來,拓海征詢性地看他一眼,沒得到答案,索性就繼續低頭忙自己的事了。


    秋山涉感到有些懊惱。


    說來也是他太失策。昨晚跟妹妹和美雙雙失眠,幹脆就帶上提早收拾好的行李半夜啟程,暢通無阻地沿著車輛稀疏的高速路段抵達了此處。


    礙於時間還早,和美又對去幫群馬的親戚所開的酒店做臨時工頗有微詞,他幹脆就在這黑漆漆的山上兜兜轉轉了好幾圈,想問到聯係那赫赫有名的秋名86的聯係方法,可偏偏就沒在這座發夾彎極多的秋名山上遇到半個活人。


    “我來幫你吧。”


    說著,秋山涉大大方方地走過來,幫他托起沉甸甸的塑料箱的另一側。


    好像是覆在表層的霜露在後備箱的較高溫度下已然融化,他摸得一手濕漉漉,稀釋過的膠水般粘稠,又有幾分冰涼刺骨。


    很不舒服,可他什麽都沒說,隻穩穩地扶住了:“你每天都在這個時候送豆腐嗎?很辛苦吧。”


    拓海猶豫著頷首。


    秋山涉聯想到自己也時常因養車和買油而捉襟見肘、卻舍不得放棄的窘境,也不禁佩服起眼前這人了:“看你這麽年輕,才剛拿駕照沒多久吧。選擇86是因為崇拜那台連戰連勝的86的緣故吧?作為同是開86的車手,真想跟他較量一下,或者交流交流改車心得也好。”


    拓海心裏嘀咕,老爸當初會選擇86是因為這比那些更高檔次的跑車要來得省油吧……


    秋山涉自己都不知怎的,在這沉默寡言的豆腐小哥麵前特別有種想要傾訴的願望——他不知道這種犯錯是因為拓海的魅力值超過130的緣故——但這不妨礙他在得不到應和的情形下往下說:“我的腦袋總是空空的,做事也沒什麽遠見,隻會拚著一口氣往前衝,跑著跑著,在琦玉就已經沒有什麽值得追逐的目標了……”


    “哦,對了。”他補充道:“我一般都在西北部活動,隻有西北部的山路有坡道起伏,南部的土地太平坦,讓人提不起勁。”


    “我一直希望會在其他縣遇到能讓我86引擎全開、使出渾身解數的競爭對手。如今,我感覺到自己快找到了——群馬的這台不敗86,八成就是我想遇到的強大對手!”


    “就算沒親眼見識過他的跑法,我從圈子裏的其他朋友處借到的有關他跟赤城白彗星的比賽的錄影帶也感覺到叫人毛骨悚然的氣勢。在半年多前就擁有這麽精湛的技術,現在想必更厲害了……”


    拓海靜靜地聽著,眉頭微皺,唿出的氣在稀薄的寒氣中化成了蒙蒙白霧,長而卷的眼睫撲扇了一下,到底是忍住了沒說。


    “你怎麽了?”


    秋山涉卻感覺到他情緒不對,主動問道。


    “……口水,”拓海終於憋不住要提出抗議了:“……豆腐箱沒有蓋子(被老爸前幾天不小心一腳踩爛了),你再說話的話,口水會噴進去的。”


    被汙染的豆腐會很容易發臭,不易保存。


    會砸他們豆腐坊的招牌的——本身他就沒叫這莫名其妙地說一堆話的人幫忙啊!動作慢又話多,還不如他一個人做。


    “……”


    秋山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直到放下箱子為止,再沒開過口。


    拓海不知道秋山涉的糾結心情,隻高興自己圓滿地完成了任務,禮貌地向這位笨手笨腳又拖拖拉拉的幫手道了謝,他取出毛巾來擦了擦手,把紙杯的水倒掉,準備開車迴家。


    正在這時,又一部車來了。


    秋山涉揮去那抹尷尬,挑眉道:“喲,fd-3s。”


    轉子引擎在加速時會發出很特殊的聲響,那是種像蜜蜂轟鳴般的高頻率,有些悶,卻質感十足。


    見這一看就很兇暴的衝天炮頭一下車就目標明確地衝他們走來,秋山涉不由得湊近了點問身邊的拓海:“是你同事嗎?一個負責送豆腐一個送醬料?”


    既然有開86送豆腐的人,開fd送醬料也不是什麽特別不科學的事了,就不知道群馬的送貨員是不是都這麽闊氣。


    拓海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迴答,啟介就被他們靠得很近的這一幕給激怒了,不由分說地上前分開了他們:“喂!你想對這家夥做什麽!”


    他這實打實的質問語氣非常不善,被嫌棄地擠開的秋山涉也不快得很:“我跟新認識的朋友說話,與你無關吧?”


    啟介不信,尾音危險地拖長了,問拓海:“你朋友?”


    拓海不假思索道:“不是啊。”


    他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麽稱得上是朋友。


    秋山涉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喂喂喂,我們剛才不是很友好地交談了半天嗎?”


    得了證言的啟介更確信他在胡說八道了,冷笑一聲,擼胳膊挽袖子正要扁人時,拓海又說:“但他剛才幫我搬豆腐了。”


    啟介:“……”


    秋山涉頭疼:“這種話該早說啊……”


    啟介的矛頭瞬間就對迴拆台的拓海了:“你這混蛋,為什麽出發的時候不等等我!”


    自拓海給出明確答案——他會加入d計劃以來,啟介就每天都堅持提早幾分鍾等在豆腐坊的路口,和拓海一起跑一趟秋名山,權當練習。


    這樣的勤快程度大有把秋名山發展成僅次於赤城山的主場的架勢,啟介也對拓海那深不可測的實力和進步速度多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讓啟介氣不過的是,今天就是因為在出門前被哥哥攔住叮囑了幾句話,耽誤了半分鍾,結果拓海想都沒想過要問他一句,也沒老老實實地在原地等他一下,就這麽出發了。


    “我以為你要睡懶覺。”盡管被他不滿地瞪視著,拓海卻還是那副招牌式的呆愣表情,嘀咕道:“今天很冷啊。”


    他都不明白為什麽世界上會有人堅持不懈地做出‘能睡懶覺都不睡’的蠢事。


    “開玩笑,我會怕冷嗎……”


    啟介不屑地撇了撇嘴,口吻倒是稍稍緩和幾分——他本來就沒真生氣,壓低聲音道:“老哥叫我把這個帶給你,在晚上出發去栃木前抽空看一看。是修正版,有原來那盤沒拍到的細節。”


    “嗯。”


    拓海埋頭應了,接過那被塑料套包的妥帖的錄像帶。它由於被啟介拿在手裏過,外殼都暖唿唿的,他本能地摩挲了幾下,有些貪戀那份充滿旺盛生命力的暖意。


    “你的手怎麽這麽冷?”啟介皺著眉,想也不想地把拓海那冷冰冰的手抓著,一邊試圖捂熱一邊往自己兜裏揣,還數落他:“也不知道戴手套……”


    “下次知道啦。”


    拓海往毛衣那高高的領子裏縮了縮,聲音被衣料擋得有些軟軟的,心裏正盤算著待會要怎麽找時間去看這盤帶子。


    今天是周六,加油站不會太忙吧。


    86上的製冷和製暖係統都被涼介做主拆了,目標是要最大化‘輕量’的這個優勢。


    拓海對涼介一向是言聽計從,當然不會有意見;而前車主藤原文太聽著也無所謂,不需要他出錢,方向又是正確的……隻要沒人動他的新寵斯巴魯就行了。


    隨著拓海技術的進階,原先以降低耗油量為基準的86在改裝細節上需要調整也是遲早的事。


    “誒,等等,”見他們態度熟稔地說著話,不準備再搭理自己的秋山涉隻好插道:“你也是這一代的車手嗎?”


    “我?”啟介不耐煩被打擾,也還是迴答了他:“不是。”


    他衝自己那越發威風八麵的座駕抬了抬下巴,‘redsuns’的貼紙一目了然。


    “赤城的red suns、黃色的rx-7……”秋山涉若有所思:“你是高橋兄弟裏的高橋啟介吧!”


    啟介懶洋洋地問:“是又怎樣?”


    “你肯定知道該怎麽聯係上那台群馬下坡第一的86吧!”秋山涉斂了斂銳氣,誠懇道:“我想問問你,什麽時間,在什麽地點才能遇見他?”


    “……”正主不就站在他眼前嗎?


    啟介眼神古怪地瞥了言辭懇切的秋山涉一眼,又瞅了瞅表情坦然不似偽裝的拓海,腦海裏跟刮了陣風似的淩亂。


    但既然拓海不想說,他也不會多嘴去揭穿,於是故意發揮拉仇恨技能道:“我知道,但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不過又是一個想找他挑戰的人而已吧?”


    秋山涉氣結:“你!”


    “86還輪不到你出手去對付,”早煩了些臭水平的阿貓阿狗也抱著想一夜成名的宏偉願望來挑戰拓海,啟介毫不客氣地挑明了道:“我來應付你就綽綽有餘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更何況是性格本來就比較激烈的秋山涉。他臉色沉沉:“口氣這麽大?敢來就來一盤,我沒什麽不可奉陪的。”


    “那就下坡吧。”啟介不以為然地瞄了眼他的座駕,見是跟拓海的如出一轍的老款86,也不屑去占馬力上的便宜:“現在?”


    和美在副駕上早呆膩了,這下也敲敲玻璃,提醒一下這個氣血上湧的哥哥關於自己的存在:“哥哥,我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唔,希望會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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