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在周五便已經結束,迴到家的拓海罕有地落得一身輕鬆。


    在晚上跟高橋啟介的會麵到來前,反正也閑的沒事做,拓海很懂事地去店裏幫爸爸賣豆腐。


    “謝謝惠顧。”


    禮貌地送走晚飯時間前的最後一個客人,拓海長舒口氣,忙不迭地掛上了‘休息’的牌子,這才勉強阻擋住這支在櫃台前排列的新隊伍的壯大趨勢。


    “欸——他要進去了~”


    “軟軟的豆腐又迴鍋裏了……”


    “就是他啊,開熊貓的小帥哥。”


    ……


    沒聽到外頭晚來一步的女客們齊刷刷地發出了充滿遺憾的曖昧歎息,拓海用手背擦擦額前的汗,第一時間是跑到廚房倒杯涼水喝。


    滿滿一杯水見底後,才算好不容易緩解掉喉嚨快要冒煙的糟糕狀態。


    他也不忘附帶著給做豆腐做得熱火朝天的文太捎了杯,邊遞邊感慨道:“人也多得太嚇人了……”


    “辛苦了。”文太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隨口道:“有嗎?”


    當然有,還多數是些眼睛亂瞄的女客人。


    豆腐店有什麽稀奇的?


    “比以前要忙好多。”拓海奇道:“生意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明明記得在上次的寒假期間,他也時不時幫幫忙,可白天的豆腐店通常是冷冷清清的,來客零星。


    所謂的‘穩定客源’不過是幾個認識已久的老顧客,其中就包括那家訂購文太的炸豆腐訂了近十年、位於秋名山頂的溫泉酒店。


    哪嚐試過這麽門庭若市的日子,屋子裏都快擠不下了,還有客人絡繹不絕地試圖擠進來,爭先恐後地提出要買豆腐皮炸豆腐和水豆腐塊……


    忙得他像個陀螺的同時,那暴旺的勢頭讓對麵那間極受歡迎的蛋糕店都被不留情麵地比下去了。


    “嗯?”文太渾不在意地用鼻音作為敷衍,半晌道:“就是你比賽比贏了招來的客源啊。”


    所以才堅持叫生性靦腆的拓海去做收銀,充當活招牌繼續拉慕名而來的其他客人,而不是在廚房默默地做些後勤工作。


    拓海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道:“我?”


    他完全無法想象,‘業餘的山路賽贏了’會和‘店裏營業額迅猛上漲’之間存在任何關聯。


    “就是你啊。”


    文太最不耐煩重複相同的內容,更不打算跟一頭霧水的兒子解釋其中關節,徑直抬眼看看時鍾,嘀咕句“到午飯時間了啊”,就毫不猶豫地放下了手中未完的活計。


    濕漉漉的手胡亂在t恤上抹了把,他掏出了懷裏揣得包裝都浸了汗的煙盒,輕輕一敲,嫻熟地彈了根出來,打火點著。


    不大不小的房間裏,本來漂浮著股叫拓海習以為常的黃豆和石膏粉味,現在又多了股更熟悉的煙草臭。


    舒暢地吸了幾口尼古丁,感覺稍稍恢複了些元氣,文太忽然察覺到拓海還站在原地,麵朝著他,神情恍恍惚惚得就跟在做夢沒兩樣,於是就語氣不怎麽好地催促:“還愣在原地發呆做什麽,不抓緊時間去休息一下?晚上還要跟那個什麽高橋啟介出去跑秋名的吧。”


    拓海老實道:“睡不著。”


    文太閉著眼,身體力行地教導道:“那就躺一躺,閉目養神也能恢複體力。”


    “別老吸煙啊。”拓海根本就沒去認真聽他說的話,皺著眉,義正詞嚴地訓道:“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到底吸了多少?老是煙酒不離手的,你也不年輕了,小心身體會突然垮下來啊。”


    “哈,你還管起我來了。”隔著層短褲扯了扯歪掉的內褲橡筋,文太看似不屑一顧,實則被關懷得有些小開心:“反正我是個無牽無掛的孤寡佬,愛怎樣就怎樣。”


    “不要這麽說啊。”拓海不高興道:“我一直都在,別當不存在。況且我隻是想你長壽一點,這都不可以嗎?”


    “嗤。”文太趕蒼蠅似的揮揮手,嘲諷道:“年輕的時候就這麽嘮嘮叨叨,年紀大了簡直不堪設想。”


    拓海撇嘴:“總之不許你洗太多,一天不要超過5根。”


    文太敷衍道:“知道了。”


    口頭上是應承了,至於具體能不能做到,就另當別論。


    拓海抱怨著:“真是的!”


    用腳趾頭都想得到老爸鐵定會陽奉陰違,偏偏拓海也拿一派無賴的他沒轍,隻得想方設法地看緊一點,平時自己多加注意他的身體狀況了。


    文太抬了抬下巴:“怎麽還不走?”


    拓海卻搬了張凳子坐在一旁,非但沒被他趕走,甚至還擺出了副標準的促膝長談的姿勢,哼唧半天,才眼神飄忽地吞吐著:“是這樣的,我還有些話想跟你說。”


    得到這意料之外的答案,文太一邊將那雙完全看不清眼睛的真實麵貌的眯縫眼轉向他,一般不假思索地迴著:“噢?是關於誌願的問題嗎。”


    拓海窘迫地撓撓腮,否認道:“不是啊……”


    “如果是想談畢業後的出路的話,我沒有什麽建議和要求。”覺得他隻是在裝模作樣的文太輕哼著,‘唿’的一聲吐了個漂亮的煙圈,慢條斯理地說:“隨你做什麽……直接進入社會也好,找不到事做迴來繼承豆腐店也好……”


    他從沒對兒子有過不切實際的高度期許,更不想施加任何壓力。


    他僅僅是給了生來就具有極高天賦的拓海一個鍛煉計劃,再用著雙眼睛去見證一個走路蹣跚的呆瓜成長得羽翼豐滿,可以展翅高飛,天空遼闊,任他自由地翱翔。


    ——能做到他這個當爸爸的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就足夠了。


    “隻要是在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說到這,文太吝嗇地用了短短一秒去感歎著‘小屁孩子終於長大了’,沉浸在那種類似於大功告成的自我滿足中,好一會才想起在昨晚的通話裏老師那番苦口婆心的勸說。


    禁不住補充道:“想讀大學的話,家裏還是負擔得起學費的,不要有不必要的後顧之憂。”


    “……老爸。”


    拓海聽得心裏潺潺淌過一縷暖流,可越是這種時候,反而越不好意思開口說些好聽話來。


    憋了許久,硬是隻憋出句:“謝謝。”


    文太唇角微微上翹,也不跟他客氣,大方地接受了這一聲謝:“得到答案了?快去吃點東西墊肚子。”


    “啊,不,呃,我還有點別的事。”


    拓海猛然驚醒過來,咳嗽幾聲,假裝望著地上的瓷磚紋路出神,聲音壓低了數倍:“……我最近搞不懂一種古怪的感覺。”


    他原來是想找唯一的好友阿樹說說的,可覺得為了一件似是而非的小糾結專程去約人出來會顯得太過小題大做。


    而一般往他家跑得勤快的對方又好幾天沒來找他了……


    碰巧在這時候,係統又發布了個‘勇敢一點吧!跟爸爸傾吐心聲!’的任務,急著攢積分的他也想到若是跟這個嘴巴把關還是挺嚴的老頭子說,大概還會比跟阿樹說要來得保密性高得多。


    “感覺?”


    等不到後續的文太狐疑地催促著。


    “咳。”拓海的臉漸漸泛紅,絮亂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了,但從早上開始,我就很坐立不安的,做什麽都覺得不如平常的順手。”


    說著說著,他都忍不住懊惱地拍拍頭:“唉,我到底在亂七八糟地說什麽啊。”


    連基本的條理都沒有。


    文太依稀感覺得出他內心激蕩如潮的迷惘,配合著熄了煙,穩聲道:“發生什麽了?”


    “呃……”即便是拓海已然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事到臨頭,仍舊不能坦然地將‘我在涼介麵前哭了一場’的丟臉事情說出來。


    麵對老爸的追問,他隻得含糊其辭道:“並不是放不下的大事……就是些不明所以的壓力越積越多。”


    文太擰著眉,沒好氣地道:“你連細節都不說,要我怎麽告訴你答案。”


    拓海沮喪道:“我總是在關注同一個人,一直在腦海裏翻來覆去的。”


    “哦~”


    戀愛了啊。


    鑒於擁有豐富的類似經驗,先入為主地認定遲鈍過頭的傻小子總歸是迎來了情竇初開的這天,文太攜了幾分戲謔地問著:“那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覺得‘那個人’跟其他人不一樣了?”


    ……光是他那一聲意味深長的‘噢’險些令得拓海麵紅耳赤地掉頭走人了。


    “從我見到‘那個人’的第一麵起,就感覺心髒好像被抓住了一樣。”初次跟老爸談這些話題,他或多或少地還有些不習慣,吸吸氣,才磕磕碰碰地往下說:“每當看到‘那個人’遇到些不得不妥協的阻礙,就忍不住難過;‘那個人’誇獎我的時候,我就特別高興;為了看到‘那個人’真心的笑容,我願意做很多一般情況下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他不懂這樣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意味著什麽。


    可奇怪的是,並不排斥。


    想起涼介那抹溫柔寵溺的笑意,拓海的臉就越說越紅,聲音卻成反比地越來越小:“……‘那個人’好像對我也有些特別,隻要態度稍微親昵上一點點,我就心情愉快得要不知東西南北了,最煩惱的是,該怎麽去幫助‘那個人’,在‘那個人’麵前好好表現,又怎麽不讓‘那個人’失望和感到丟臉呢。”


    “我也感覺很古怪,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文太麵無表情地掏掏耳朵,一聲不吭。


    從他這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拓海的狀態真是再清楚不過了——口中的每一項無疑都是典型到能在小方格裏打個勾的戀愛症狀。


    聽情況來判斷,恐怕還是一見鍾情的單相思。


    ——毋庸置疑的是,自家這傻小子在無知無覺中墜入愛河了。


    見他滿眼希冀地看向自己,文太想了想,索性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她漂亮嗎?”


    “誒?”


    拓海聞言迴憶了一下涼介的長相——雖然用‘英俊’來形容更為恰當 ,但‘漂亮’也沒錯吧。


    “嗯。”他羞澀地點點頭:“非常漂亮。”


    文太心情略微妙地挑挑眉,又問:“身材好不好?”


    拓海繼續點頭,隻是那力道大得都快把腦袋點到地板上去了。


    文太拖長了尾音,不以為然道:“哦……很正常,你的初戀來了。既然喜歡就盡早付諸行動吧。”


    “誒!這就是喜歡嗎?!”


    拓海大吃一驚。


    他從沒往那個方向去想過,畢竟那可是……涼介先生啊!


    可被這麽一提,他在震驚之餘,也有種說不出的豁然開朗。


    “而且她肯定也對你有些想法。”文太咬定道。


    “什麽啊,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拓海緊張得漲紅了臉,壓根就沒注意到文太口中的是自始至終就是‘她’而不是‘他’,疊聲否認的同時,忙不迭地後退一步。


    ‘喜歡上涼介先生’已經足夠造成驚嚇了,再來‘跟他交往’這種膽大妄為的念頭,光想想都是不可饒恕的冒犯。


    “這麽誇張的反應做什麽。”文太掀了掀眼簾,差點沒忍住罵一句‘沒出息’。


    拓海笨拙地擺擺手,邊辯解邊自嘲道:“不是啦,這些都是我單方麵的想法而已,‘那個人’肯定隻把我當弟弟的。”


    文太也一時間有些無語。


    ——居然是姐弟戀?


    都還沒開始交往,立場就站得這麽弱氣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懂你有什麽好猶豫的。”文太頭疼道:“仗都沒打就退卻了。難道是有夫之婦一類的禁忌戀嗎?”


    “怎麽可能!”拓海惱怒道,“才沒有你說得那麽簡單。”


    他頓了頓,垂眸道:“不光是在這方麵缺乏自信的緣故……主要是,我還有很多必須完成的事要做。”


    隨著這話的脫口而出,他那顆躁動不已的心仿佛也漸漸地平複了漣漪,變得堅定起來。


    ‘喜歡’這個字象征的內容是很沉重的,他不想表現得像周圍的朋友那般輕率,依循一時衝動去亂說一氣,不負責任。


    不夠資格呢。


    ——既然‘d計劃’是涼介先生的願望,那就去盡一切努力地幫著實現吧。


    他會在來年春天到來前,抓緊時間鍛煉自己,爭取變成一個對得上涼介先生期望的d計劃車手;在接下來對上對方的秋名山下坡戰中,也會全力以赴。


    文太猶疑:“很多事?”


    拓海雄心萬丈地點點頭。


    或許,等到他覺得自己能抬頭挺胸地站在涼介先生身邊的那一刻來臨……這份難以言喻的心情就不必再藏得嚴嚴實實的了。


    “你就繼續裝模作樣吧。”渾身粘著汗的文太懶得多說,摳著耳窩地就施施然朝樓上去了:“等接觸的次數多了,就會知道這種想法有多不現實了。”


    ——初戀這種東西的影響力跟瘟疫有得一拚,來勢洶洶,去也洶洶,哪裏輪得到當事人收放自如的。


    “不過,好像沒見到那小子有跟哪個女的來往啊。”他頗感興趣地琢磨著:“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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