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連婷是悄悄離開老宅的,乘車去往她在市區的公寓。


    她真的不知道今晚吳盡歡突然發什麽神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逗她,不好把這件事告訴老爺子。


    她是晚上九點多到的公寓,一直等到淩晨十二點,撥打吳盡歡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吳盡歡是個什麽樣的人,自己又不是沒見過,他對自己有多討厭,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為何還會相信他的鬼話,被他耍得團團轉呢?


    站在鏡子前,喻連婷衝著鏡子中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說道:“你真是個笨蛋!”說著話,她轉身向外走去。


    當她打開房門,正要出去的時候,就見吳盡歡站在門前,一隻手抬起,還保持著要敲門的姿態。


    喻連婷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驚訝道:“你……你真的來s市了?”


    吳盡歡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去,說道:“我有說過不來嗎?”


    稍頓,他低頭看了看,見喻連婷的鞋子都穿好了,一副要往外走的樣子,他揚起眉毛,問道:“你要走?”


    “我……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喻連婷本想說我以為你在耍我的。


    吳盡歡白了她一眼,嘟囔一句:“說好了不見不散,真是個不講信用的女人。”說著話,他側著身,從喻連婷的身旁走進公寓裏。


    喻連婷迴瞪了他一眼,誰知道你真的會來s市啊?


    晚上八點突然說想找她喝酒,結果半夜十二點還真的跑來了。


    她向外又望了望,確認外麵沒有其他人了,她把打開的房門關上,迴到屋裏,問道:“你的那個叫金的好朋友呢?”


    “在n市。”


    “項猛呢?”


    “也在n市。”吳盡歡不滿地迴頭看著她,問道:“你是要和我喝酒,還是要和金和老項喝酒?”


    喻連婷笑了笑,說道:“我以為他倆跟你一直都是形影不離的呢!”


    吳盡歡收迴目光,舉目向四周打量。公寓的麵積不小,樓中樓格局,分為上下兩層,大概有兩百平米的樣子。


    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這麽大的房子,估計也得接近上千萬了。


    見他在房間裏東瞧瞧,西看看,喻連婷問道:“歡少覺得這裏怎麽樣?可還滿意?”


    吳盡歡輕歎口氣,說道:“滿意不滿意的先不說,我就是覺得,這裏的一磚一瓦也應該包含著我的血汗錢。”


    喻連婷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歡少的那點月息,對於公司而言,真的不算什麽。”


    “所以說,你們這類的財務公司是最黑的。”吳盡歡走到沙發前,緩緩坐了下來。


    喻連婷提醒道:“歡少說錯了,公司不是我的,而是你的。”


    吳盡歡嗤之以鼻,我的公司,每月收我一千萬的月息,那還不如倒閉算了。他隨口問道:“老爺子知道我來s市的事嗎?”


    喻連婷搖搖頭,說道:“我沒有告訴老爺子,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會來。


    吳盡歡說道:“不知道也好,明天我就迴n市,估計沒時間去老宅了。”


    喻連婷走到酒櫃前,上下看了看,從中拿出一瓶紅酒。


    她平日裏也不太喜歡喝酒,酒櫃和酒櫃裏的酒,完全是裝飾品,要問她其中哪些是好酒,哪些酒一般,她也迴答不上來。


    她拿著酒瓶,走到吳盡歡近前,遞給他,問道:“這瓶可以嗎?”


    “再來點花生米就好了。”吳盡歡接過酒瓶,看了看,說道。


    “隻有生的。”


    “更好,可以養血。”


    “……”喻連婷有些無語。她還從沒見過有人喝著紅酒,吃著生花生米的。她搖搖頭,去到廚房,找出一袋花生米,還有兩隻高腳杯。


    她坐到沙發上,好奇地問道:“歡少今晚怎麽想起找我喝酒了?”


    “我有一位朋友過世了。”吳盡歡打開紅酒塞子,在兩隻酒杯中各倒了些酒,他夾起高腳杯,慢慢搖晃著,說道:“就是教我《鄉村路帶我迴家》的那個朋友。”


    喻連婷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見他說話時,眼中自然流露的哀色,她問道:“你和他的關係,很要好吧?”


    吳盡歡一仰頭,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說道:“我倆,有很多共同的迴憶。”專屬於我們兩個人的迴憶。


    其中的一個人沒了,另一個人會覺得孤單、寂寞,仿佛自己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個印記被抹殺掉。


    吳盡歡又到了一杯酒,他拿起杯子,剛要喝,喻連婷提醒道:“歡少來我這裏,可不是為了一個人喝悶酒的吧?”


    他怔了一下,笑了,將手中杯送到喻連婷那邊,後者拿起酒杯,和他撞了下杯子,說道:“cheers。”


    吳盡歡一笑,將杯中酒再次喝個一幹二淨。


    感覺得出來,吳盡歡的心情低落到極點。喻連婷抓了把花生米,放到他手心裏,說道:“吃點東西,免得傷胃。”


    吳盡歡含笑看著她,說道:“原來你還會關心人。”


    喻連婷拋給他個白眼,反問道:“你以為我是木頭人?”


    吳盡歡一笑,將手中花生米直接倒入口中。


    喻連婷仔細審視著他,說道:“你看起來,比一個多月前瘦了不少,壓力很大嗎?”


    在她看來,吳盡歡最近應該挺春風得意的,無盡公司收購了江淮,生意的規模擴張一大步。


    吳盡歡聳聳肩,沒有迴答她的疑問,反問道:“你這裏有吉他嗎?”


    “有。”


    “想聽你唱歌了。”


    喻連婷說道:“我很少唱歌的。”


    吳盡歡揚起眉毛。喻連婷知道他想說什麽,補充道:“我很少在人前唱歌。”


    他笑道:“這裏沒有外人。”


    他不經意的一句話,倒是讓喻連婷心中一暖。


    她起身,從臥房裏拿出一把吉他,依靠著沙發,盤膝坐在地毯上,試著彈了幾下,又調了調音。吳盡歡喝了口酒,問道:“是誰教你的?”


    “連孝。”


    喻連孝!吳盡歡聽她說起過,喻連孝也是在出事的那架飛機上。


    “他是我的親哥哥。”喻連婷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幽幽說道。


    吳盡歡沒有多問什麽,輕輕拍下她的肩膀,說道:“我們喝酒。”


    兩人端起酒杯,各自將杯中酒一口喝幹。


    喻連婷坐在地上,彈著吉他,輕輕的唱著歌,吳盡歡坐在沙發上,靜靜的聽著,目光越來越迷離,思緒不知飛到了何方。


    等到一瓶紅酒被他二人喝個精光時,吳盡歡也從沙發上坐到了地上,他像沒有骨頭似的,慵懶的輕輕依靠著喻連婷,頭枕在她的香肩上,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喻連婷側頭,仔細看著他的臉龐。


    吳盡歡並不是個特別英俊的人,但是生得很秀氣,尤其是一對霧蒙蒙的眼睛,像是隨時能勾走人魂魄似的。


    現在他閉上眼睛,她才發現,他的睫毛很長,微微向上翹著,仿佛兩把小扇子。


    她不自覺地抬起手來,摸摸了他蒼白的臉頰,有點涼。


    吳盡歡的睫毛顫動了兩下,眼簾慢慢撩起,黝黑的眼眸,散布著許許多多的光點,仿佛掛滿繁星的夜空。很美,美得令人目眩。


    “很好看嗎?”吳盡歡眼中含著笑意,看著她。


    喻連婷迴過神來,玉麵緋紅。


    “曾經,有個姑娘對我說過,她想挖出我的眼睛,收藏起來。”吳盡歡的眼眸,黑亮得越發深邃。


    喻連婷心中一動,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過了許久,吳盡歡緩緩說道:“叮當。”


    “叮當?好奇怪的名字,是你對她的昵稱?”


    “不,叮當就是她的名字。我和你一樣,是孤兒,和你不一樣的是,沒有人收養她,她隻能生活在孤兒院裏,沒有姓,隻有名,她就叫叮當。”


    “那……她現在在哪?”


    吳盡歡搖頭,說道:“不知道。”


    “你們分手了?”


    分手了嗎?吳盡歡覺得可笑,他和叮當似乎都沒有真正的開始過。他說道:“我還記得她,但她已經不記得我了。”


    喻連婷沒有再發問,站起身形,從酒櫃裏又拿出一瓶紅酒,打開,倒酒,而後拿起酒杯,向吳盡歡晃了晃。後者一笑,拿起杯子,和她撞了下酒杯,一飲而盡。


    等到第二瓶紅酒也見底的時候,吳盡歡的頭已枕在喻連婷的大腿上,一隻手摟抱著她的腰身,唿吸漸漸變成冗長,睡著了。


    她感覺大腿的褲管潮潮的,濕濕的,她知道,他哭了,隻是不知道他是為了他那個過世的朋友,還是為了那個已經不再記得他的叮當。


    她依靠著沙發,最後也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當她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她人已經躺在臥室鬆軟的大床上。


    她慢慢坐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猛然間,她想起了吳盡歡。


    向左右張望搜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枕邊放著一張紙條,吳盡歡給她留下的紙條,上麵隻有平平淡淡的兩個字:謝謝。


    拿起紙條,喻連婷的嘴角勾了勾,笑了,她下了床,打開抽屜,從裏麵取出日記本,然後將紙條夾在其中,而後,在這頁的日記上,她寫下日期。


    以前,她看別人寫的文章,經常能看到,誰誰誰是風一樣的男子。她想,寫文章的人一定沒有見過吳盡歡,他才是風一樣的男子。


    幾條信息,讓他如風一樣從n市飛到了s市,喝了兩瓶酒,睡了半宿覺,又如風一樣從s市飛迴到n市。


    在她看來,吳盡歡真的像風一樣,灑脫、自由,然後,還有那麽一點小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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