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金翅鳥不知飛出幾千百裏,火翼洶洶,嚇得九幽鬼物戰戰兢兢。


    “那九絕陰煞如何去解?”


    確認紂絕陰天宮、宗靈七非天宮並未追上,陸安平輕舒口氣,將五陰袋一抖,將朱子琳放出。


    這位霍桐派女弟子情況不妙,九絕陰煞彌漫全身,早沒了半點知覺,甚至絳宮元嬰毫無神誌......


    不止如此,煞氣氤氳漸漸向自家蔓延!


    所幸有金翅鳥火翼,九絕陰煞一遇佛火,便冒出陣陣滋滋響聲,隨即化為青煙,消失在黃泉的慘霧中。


    “這九絕陰煞乃是采黃泉千萬年淤積的煞氣所煉,但凡沾上一點,便有死無生——”


    鍾馗眉頭緊皺,瞥了眼碧水煙羅:“也多虧霍桐一脈道法清心明性,又有這仙劍護體!”


    說話間,他俯身右手二指駢點,一道青光於指尖放出,繼而點入朱子琳祖竅、絳宮、丹田三竅。


    “這是?”


    金翅鳥嘶鳴了聲,陸安平也覺寒氣攝人,正驚疑之際,那卷《陰符經》與碧水煙羅,一齊簌得落入手上。


    “收好...”


    鍾馗神色凝重,似乎在消耗極大的心力,指訣不住變換,卻是陸安平從未見識過的道法。


    “這是冰魄道的《冰魄寒光術》!大道封真前的道派了……”


    說話間,朱子琳身上起了層冰晶,淺淺的一層,那九絕陰煞停滯下來,就此封印。


    “呲呲…”


    陸安平吸了口冷氣,他本是分神出竅,又非鍾馗這等鬼修,自然感應到那股直入神魂的寒意,暗感這法術真是高出九藝許多!


    “能救下嗎?”他好奇且擔憂道。


    “不能。”


    鍾馗摸了摸金翅鳥脖頸,幹脆地搖搖頭:“以我道行,還化不了此煞,這冰魄寒光術也不過延緩七日!”


    金翅鳥又鳴了聲,似乎有些不悅,不知是因冰魄寒光,還是鍾馗粗糙的大手。


    “這…”


    陸安平囁嚅著。


    渭水初逢時,他沒想到長安城中再見這位霍桐弟子,甚至因相同的仇人並肩戰鬥,短短入冥幾天,卻真要香消玉殞了。


    “不對……素和尚他們定有辦法!”


    “菩薩金身,還有這法螺!”


    他亮了亮法螺,這樁佛門寶貝神通鬼神辟易,若是以興善寺佛法化解,定然能有幾分功效……還有《法華經》呢!


    “不要妄想了——”


    鍾馗忙阻住他,“法螺一響,小心將南方鬼帝周乞引來!”


    “你那點佛門神通自保有餘,化解陰煞遠遠不夠……倒是那菩薩境的素和尚,金身入定,那絲佛性倒有希望化解!”


    “當真?”


    陸安平燃起幾分希望,這時才注意鍾馗氣色虛弱。看來剛才力鬥兩大鬼神、以及三屍戮魂法、冰魄寒光術的施展,耗費了不少修為。


    “多謝前輩出手!”


    這話由衷而發,剛才情況下,自己不知深淺前去救人,最終還要仰賴鬼仙鍾馗。


    “不必客套…”鍾馗擺擺手,爽朗笑了聲:“貧道一向不喜繁文縟節,往後你叫我鍾大哥便是!”


    “鍾…鍾大哥?”


    陸安平遲疑叫了聲,這麽一位千年鬼仙,此刻便要喚做大哥,有些異樣。


    鍾馗得意地笑了聲:“這就對了,哥哥也蒙你恩惠不少——那天地劫難、符圖魔教之類,要不是你說,恐怕還蒙在鼓裏!”


    “說起來,”他話鋒一轉:“那九絕陰煞也不是全無辦法….”


    “畢竟,大興善寺和尚連同金身一齊入冥,此刻不在輪迴絕境,就是前往輪迴絕境的路上;那離此處有十萬八千裏,要經兩位鬼帝……”


    “小心!”


    鍾馗忽然停下,轉為急促的提醒。


    陸安平正覺疑惑,身下金翅鳥卻嗖得向下俯衝,紮入黑黝黝的崇山峻嶺,碩大火翼也斂起。


    幾息後,他才感受到那股澎湃氣息,仿佛充塞天地,與鬼神圖中一模一樣。


    “那是?”


    “南方鬼帝周乞!”鍾馗心有餘悸道。


    金翅鳥不再高飛,而是在那些黑硬的山嶺中穿梭,不時驚起一窩蜂的鬼物,涎水與粘稠血光混雜著,看得陸安平直作嘔。


    所幸起落間便是數百裏,鬼物一瞬便拋在身後…..甚至剛才那道神念,來自南方鬼帝周乞的神念,也不再出現。


    “好險!”


    半晌後,陸安平才平複下來:“南方鬼帝周乞是什麽來曆?”


    ……


    ……


    金翅鳥火影全消,此刻像一尊飛天夜叉,載著兩人往西方迷霧中去。


    “周乞乃是大道封真前道門弟子,傳聞輩分不在酆都大帝慶甲下……不過五方鬼帝,哪一個也不是善岔?”


    鍾馗好整以暇地放出黑漆木鐧,一路收攝陰氣,隨著道道歿紋遠逝,他的身軀越發凝實。


    “包括羅酆六天,也是大道封真前的道人?”


    想起剛才兩位皂衣道人,陸安平開口問道,心中卻有了肯定的答案。


    “不錯!”


    鍾馗歎了聲,又灌了口葫蘆之物:“青冥洞天乃天造地設,卻隻有廣成之後聚集的鬼修;而忘川兩側,五方鬼帝管轄時光久遠,大道封真前便有……”


    “那為何人間罕有耳聞?”


    陸安平追問道,這倒是奇怪,為何人間流傳甚少?那位陰長生,不也傳了點《三屍戮魂法》?


    “入冥道人本就少,何況靈氣消散,人間道士凋敝,何況還有道魔衝突?”


    鍾馗歎了聲,接著道:“說起來,青冥洞天鬼修也不過幾百人!”


    “是否有位陰長生?”


    “小兄弟怎知?”鍾馗眼前一亮,“陰長生原為人間修士,未能成道才入青冥,後來某一夜中元,竟破開兩界壁障,重返人間!”


    “投入了正一門下......”陸安平解釋道。


    “......”


    “原來還有這層!”鍾馗撓了撓頭,沉吟道。


    陸安平聽著,心思卻飄了老遠,自邁入修行時的困惑一齊湧上、串聯,漸漸生出幾分明悟。


    三千年來,由於靈氣衰微,加上出了位穀玄牝,道門明顯衰落;天上危機還難解決,哪裏管得了九幽?即便水鏡真人知曉,也無能為力!


    看來大道封真前的道門內鬥,真是影響深遠......


    “鍾大哥!”


    半晌,他忽然想起剛才話中意思,“你說九絕陰煞不是全無辦法,究竟還有什麽?”


    “兩儀草!”鍾馗點了點頭。


    “兩儀草?”


    “兩儀草乃是陰陽分割所生,乃是天下至陰至陽之物,與不死草齊名;”


    鍾馗解釋著,臉上卻露出幾分為難神色:“不過兩儀草隻生在燭龍穀......”


    “燭龍穀!”


    陸安平咂摸著,那處絕地倒是兇險,然而目光落在冰魄寒光封住的朱子琳,還是問道:“燭龍穀離此處多遠?”


    “這裏麽…”


    鍾馗偏過頭,瞥著山嶺與陰風,半晌後道:“快到三生石畔了,距離不過萬裏;不過有這神鳥,大半日便可趕去!”


    “那便往燭龍穀去——”


    陸安平點點頭,低聲道:“輪迴絕境也同樣兇險,隻希望那燭龍酣睡,好讓我采兩儀草!”


    “好!”


    鍾馗點點頭:“燭龍穀在忘川西北,鬼神罕至,正好徹底擺脫南方鬼帝周乞!”


    說話間,他撫著金翅鳥脊背,這迴這佛門神鳥馴服許多。


    “難道那南方鬼帝周乞,還有法子追蹤?”


    陸安平疑惑道,下方霧氣深沉,果然又出現血淋淋的忘川,無數獰瞪鬼亮起綠色眼眸,有如燈籠。


    “畢竟是中古道人!”


    鍾馗沉吟著,麵色凝重:“青冥洞天也流傳些中古道法,何況這些大道封真前的修行巨擘,鬼修一途早至巔峰,不知多少詭異神通?”


    “......”


    陸安平聽得一怔,便覺身形飄忽落地,原來金翅鳥化為尺許大小,撲閃了陣,最終停在一方突兀的石頭上。


    “那便是三生石了!”鍾馗指了指。


    他迴過神,望見那石頭三四丈高,正麵呈紅褐色,背麵卻是玄黃,佇立在忘川畔。方圓數十丈範圍鬼物全無,隻有一叢叢金紅色彼岸花搖曳著,漂浮在慘霧中。


    “道家流傳,此石乃是上古煉石補天所留,佛家卻說與六道輪迴一並衍生,放在忘川鬼門關側.....”


    鍾馗走上前,聲音喟然而唏噓:“可惜也如望鄉台一樣,靈性全無,不過是舊日遺跡罷了!”


    “舊日遺跡,青冥也少有人知,恐怕隻五位鬼帝、羅酆六天這樣經曆大道封真的,才曉得幾分!”


    昔日鬼門關早已不見,眼前隻有寥落的三生石,佛門金翅鳥盤亙其上.....陸安平沉默了瞬,心中暗歎:


    “大道封真,果然是撲朔迷離!”


    那段曆史,水鏡真人語焉不詳,也隻說道門內部爭鬥;而素和尚卻提及六道輪迴斷絕,正與入冥所見一致。


    ——無論是輪迴絕境、還是三生石、望鄉台遺址,更有所謂歿紋與業力,正如這遍布九幽的愁雲慘霧般,難以捉摸……


    當然,還有羅酆六天對《陰符經》、軒轅劍這些源流上古之物的覬覦……


    “我們走罷!”


    他歎了聲,摘了朵彼岸花,將朱子琳肉身收入五陰袋中,向鍾馗示意。


    話音未落,忽然一股陰風湧來,吹得彼岸花簌簌作響,連三生石也似嗚咽,一眾鬼物哭嚎間潰散,大片殷紅歿紋飄入上空。


    “這是…”


    那風中似有無窮絲線,一道道割著元嬰,以至神通法力也快速流逝,陸安平錯愕道。


    鍾馗神情大變,忙運起一團青光,仍是冰魄寒光道的法門,罵了聲:


    “廣莫風!”


    “他娘的,連廣莫風也遇上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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