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九幽便生出這怪風,一觸之下魂飛魄散,隻剩下歿紋難以化去!”


    鍾馗擎著黑漆木鐧,紅袍獵獵作響,不僅身軀漲大、冰魄護體,更放出一團本命幽光。


    “古有八風,廣莫即為北方,傳聞上古時每次廣莫風出現,便有形似老虎、生著雙翼的窮奇……好在至今,九幽也隻燭龍那隻畜生!”


    廣莫風唿嘯,猶如收割魂靈的古戰場號角,那些獰瞪鬼、夜叉紛紛倒下,一時間無數陰煞匯集,夾雜著腥血、殘肢、以及彼岸花的殘瓣,飄蕩在舊日的鬼門關前。


    “啾——”


    陸安平觀出的青蓮,轉瞬便被廣莫風吹散,好在金翅鳥啾鳴著,張開羽翼將他護住。


    他略微定神,暗感這妖風詭異,不過三五息功夫魂魄也弱了幾成,好在金烏扶桑圖化影發動,快速修複著。


    “這妖風持續多久?”


    透過金翅鳥閃耀的火羽,他望見鍾馗通體幽光,深知其連本命修為也使上,連忙問道。


    然而話剛出口,便被風湮沒,連金翅鳥也悲鳴了聲,踉踉蹌蹌往南飛去。


    “這廣莫風仙佛難當,快令金翅鳥避開——”


    眼前紅影飄曳,鍾馗聲音終於傳出,陸安平忙馭著金翅鳥,仍往西逃。


    嘩!


    嘩!


    廣莫風迅猛,連忘川河水也刮起一截,半空中停了瞬,便噗得散開,漫天猩紅有如血雨。


    “啾——”


    “啾啾!”


    金翅鳥急促鳴著,頭頂如意珠放出青色寶光,然而始終難以掙紮,隻得被裹挾。


    所幸羽翼閃爍,一點火光牢牢護住陸安平元嬰,可惜鍾馗身影越發遠了。


    砰!


    砰!


    砰!


    就在此刻,廣莫風傳來幾聲鏘鏗的音爆,陸安平跟著見漫天蕪雜中,幾團殷紅歿紋密密麻麻,好似某種上古符記,徑直朝金翅鳥打來。


    “歿紋乃是大道造化所凝,此刻須萬分小心!”


    鍾馗唿喊著,眼下他的本命幽光淡了幾成,不得不使出三屍戮魂法,以抗住這廣莫風;與此同時,他也似找到些竅門。


    鬼仙雖是陰中超脫,不比地仙,卻也得了半道仙果,此刻廣莫風下,鍾馗竟隱隱多得幾分天道感悟。


    “也虧陸兄弟一番交談……”


    他暗想著,三屍護著清靈鬼神,小心避開流螢似的歿紋,一點點向金翅鳥飛去。


    “鍾大哥!”


    陸安平喊了聲,此刻廣莫風堪至後背,忙施展《明王禦魔經》,這迴觀出一尊不動明王來。


    不動明王為五大明王之尊,一經觀出,便現出忿象,猛火衝天,大放光明。可惜他境界終究差了些,廣莫風一擁而上,輕易便將明王法神破去。


    嗤!


    嗤!


    好在,攢聚有如劍丸的歿紋,盡數為不動明王吸引,他得以險之又險的躲過。


    沒等緩口氣,陸安平又覺一股澎湃颶風攝來,身前身後、四麵八方,俱是無窮無盡的陰煞與歿紋,不由生出一股避無可比的感覺。


    “嗚!”


    法螺響了聲,金翅鳥似振奮了些,再過幾瞬,眼前現出三色虛影——呈品字形分布,正中還有一道紅影。


    “鍾大哥!”他不由振奮道。


    正在這時,廣莫風突然生出一股漩渦,這迴金翅鳥再掙不開,甚至放出三屍神的鍾馗也無從抵抗,裹入其中。


    砰!


    呲!


    咚!


    種種聲音於神魂深處響起,各般情緒也即湧上——痛苦、撕裂、悲戚…..


    陸安平仿佛再次經曆中陰光明,隻是這次再無明悟,僅有混沌的意識,不知是否神魂消融!


    一道又一道歿紋透體而過,在這廣莫風中憑空生出無上威力,有如一道道箭矢,穿透神魂!


    他緊握軒轅劍與法螺,直至廣莫風將神誌吹散。


    ……


    ……


    不知多久,陸安平忽覺腦門刺痛,噗得睜開眼。


    軒轅劍以及法螺仍在手中,五陰袋也在懷中——無論是自己肉身,還是朱子琳爐鼎,俱沒有受傷……


    甚至元嬰沒有大礙。


    “奇怪,廣莫風明明有消蝕神魂之力,還有一道道歿紋透體而過……”


    “難道是軒轅劍這等後天至寶庇佑?


    還有金烏扶桑圖化影之力……或者太一神君穀玄牝?”


    他暗自驚疑,這時見金翅鳥隻有雛雞大小,通體火紅,不住啄喙示意。


    “連金翅鳥也負了重傷……”


    他心底疑惑,起身才發現,前方六七丈遠那道紅色身影,不是鍾馗是誰?黑漆木鐧落在手邊,甚至紫皮葫蘆也沒散掉……


    “不對!”


    “這裏是何處,又怎麽沒有半分慘霧,不過...煞氣卻更加重!”


    “倒像一處城郭?”


    腳底堅實,似由某種堅硬的石板鋪就,顏色也不像九幽山川般漆黑,而是一種暗灰色,雕琢著古樸雲紋。


    ——像是人間工匠的手藝。


    他環顧著,發覺腳下像是一道長街,足足有百十丈寬,不知延伸多遠?


    兩側牆壁呈墨玉色,布滿了刀劈斧砍的刻痕......由於經曆太久歲月,那些刻痕表麵敷著一層灰質,平添幾分荒涼。


    沿街建築深邃而獨特,多由石柱支撐——同樣是墨玉色,高高聳著,給人一股壓迫感;簷脊裝飾的異獸也很獨特,他勉強認出貔貅、窮奇、鳳凰幾種。


    驀地,他目光忽然停下,遠處竟有幾個道裝修士!


    正驚疑間,金翅鳥吱了聲,陸安平認出那幾人一動不動,像是定身術定住,不知是何人所為?


    “這地方著實古怪……”


    瞥了眼道人身上黯淡的玉光,陸安平歎息了聲,查看鍾馗情況。


    這位虯髯鬼仙緊閉牙關,臉上現出密集的紅點,半晌也沒有動靜。


    “難道是歿紋?”


    他凝著眉,將鍾馗腰間紫皮葫蘆解下,撥開蓋子往嘴邊灌去。


    這寶貝不知是何品階?內裏不似酒水,反而透著股淡淡的甜香味?


    陸安平灌了陣,可惜鍾馗昏厥不醒,隻好在一旁打坐。


    他倒是想幫鍾馗尋些獰瞪鬼,煉化陰氣,可惜不知這鬼地方是哪裏,不敢輕舉妄動......


    噗!


    噗!


    噗!


    不知多久,鍾馗一骨碌坐起,接連噴出三口濁氣,聲音經墨玉牆壁折返,嗡嗡迴蕩著。


    “啾…啾!”


    金翅鳥舒展翅膀,眼中透著股無辜相,噗得跳入陸安平懷中。


    “你這憨鳥——”


    摩挲著金翅鳥頂,陸安平微嗔了聲,喜出望外道:“鍾大哥,你覺得怎樣?”


    “唿——”


    鍾馗吸了口氣,臉上透著疑惑:“奇怪......分明沉入廣莫風,無數歿紋穿過,怎會在此處?”


    說話間,他注意到少年完好無損,元嬰一點痕跡也無,不由訝然;待目光緩緩落至軒轅劍時,這位積年鬼仙若有所思道:


    “軒轅劍,準是這樁後天至寶庇佑!”


    陸安平攤了攤手,示意自己也不知。


    就在此時,鍾馗瞳孔放大,疵須豎立如針,驚訝道:“這裏......這裏是碎心城!”


    “廣莫風竟將我二人卷至碎心城!”


    碎心城?


    陸安平聽得驚慌,這勞什子碎心城古怪莫名,鍾馗眼中分明是恐懼。


    “碎心城也在大道封真前,大約是中古時某道派所在,後來不知為何,從人間生生打入九幽——”


    鍾馗環顧了陣,悉心解釋道:“此處在九幽聲名不小,卻罕有鬼神見過,蓋因碎心城縹緲無蹤,也被稱作幽靈城......沒想到廣莫風通到此處?”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


    他歎了聲,抄起黑漆木鐧,“隨哥哥瞧瞧,怎麽出這碎心城?”


    陸安平點頭起身,緊跟在鍾馗身後。


    湊近來看,那些墨玉石柱上偶爾可見文篆——這並非廣成流傳真人,而是世俗文字的某種古體,陸安平勉強認識,可惜隻言片語,沒多少意義!


    越往前進,那些形態各異、靜止不動的道人越發得多;從神情看,這些道門前輩臨死時,想必經曆了極大的痛苦。


    “究竟發生什麽,才令得滿城人一瞬淪為至此?”


    兩人靜默無言,陸安平卻越看越慌,這碎心城林林總總上千人,修為不弱;單純是道門內鬥,恐怕不足以至此?


    究竟是多麽大的神通法力,從人間打入幽冥?


    太一神君穀玄牝是否知曉根底......


    “俺卻是不知——“


    鍾馗撓了撓頭,“碎心城神秘,青冥洞天也罕有記載,興許經曆大道封真的五方鬼帝、羅酆六天才能知曉.....”


    陸安平生出一股不祥預感,卻見鍾馗停下腳步,摩挲著一柄鋒芒內斂的飛劍,饒是經曆數千年歲月,仍殘留幾分餘威。


    “這劍品相不凡,隻怕快比得上丫頭那柄仙劍了!”


    丫頭,自然是指朱子琳。


    陸安平也是一震,先前所見寶貝腐鏽,看不出品相;而眼前這截飛劍,寒光冷冽,品階起碼遠超震澤劍。


    “中古道門竟如此昌盛…..”


    飛劍主人僅是位麵相稚嫩的道童罷了,陸安平不由暗感。


    中古時道門昌盛,神仙妖怪漫天跑,後來大道封真,廣成子才定下三道天規,令世俗中不得傳播方外道法。


    “看來九幽留存著不少大道封真前、乃至上古事跡.....”


    他暗想著,被廣莫風吹入碎心城也算因禍得福,或許能解開大道封真的真相。


    ——水鏡真人語焉不詳的道門內亂,此處找得到線索。


    “不妙的是....”


    “此處入得容易,出去可難了!“


    他念著身中九絕陰煞的朱子琳,臉上閃過一絲暗色:“廣莫風折騰了一日,再有六日光景......”


    “拿不到兩儀草,恐怕徹底交代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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