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一色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從她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長大成現在二十八歲的女人模樣,他從沒見過有任何男性來找過她,除了米岡家的仁司。


    而現在,不隻有陌生男人來找她,還是個英俊體麵的男人。


    「爺爺,他是……」


    「宮本先生,您好。」不待她解釋或否認什麽,讓誌己趨前致意,「我是丸穀讓誌,丸穀開發的社長。」


    「咦?」宮本三吉一怔,旋即想起一色昨天跑到丸穀開發興師問罪之事。


    不好,難道一色真幹了什麽傻事,現在人家上門來討公道了?


    「真是不好意思,丸穀先生。」他不安又姿態極低地開口,「我孫女要是做了什麽蠢事,還請你們不要追究。」


    看見一個七十歲的老先生,為了孫女而如此低聲下氣的跟他道歉,讓誌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不,您誤會了,我今天是來向您致歉的。」說著,他送上手中的雞精禮盒,「這是一點小小心意,請笑納。」


    宮本三吉不解的看著他,然後再看看一色。


    「昨天令孫女到敝社來,我才知道發生了那種事。」他態度真誠地表達歉意,「那件事並非由我授意,而是我的部屬態意妄為,我己經開除他了,希望您能見諒。」


    看著眼前這個相貌英俊、氣宇不凡的年輕人,宮本三吉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是丸穀開發的社長,收購商店街的人就是他嗎?這個有著澄澈眼神、堅毅神情的年輕人,就是大家口中那個炒地皮的投機客?


    突然,他注意到讓誌嘴角的傷,心頭一驚,「你的傷是我們家一色……」


    「不,跟她無關。」他一笑,「是我運動時不小心弄傷的。」


    聞言,宮本三吉稍稍鬆了口氣,一旁的一色不覺驚訝。


    他沒趁機在她爺爺麵前說她壞話?他是伯她被爺爺責罵,還是不想爺爺為此擔心,甚至心懷歉疚?不管是為了什麽,那都表示他是個厚道且體貼的人。


    不妙,怎麽她覺得他的優點好像越來越多了?


    「來,裏麵坐。」來者是客,就算他是想收購商店街的人。「一色,去泡茶。」


    一色一怔。請他進屋裏喝茶?不,她才不想對他那麽熱絡呢。


    「爺爺,不必啦!」她急著勸阻,「他是大忙人,沒空待在我們家喝茶。」


    「不,我不忙。」讓誌注視著她,高深一笑,「我今天既沒行程也不必開會。」


    「什……你想賴在我家嗎?」她小聲質問他,一臉不悅。


    「我一直沒機會跟宮本先生說到話。」他氣定神閑,「也許宮本先生對開發案有一些疑問跟好奇呢。」


    「我爺爺才沒興趣知道你的什麽開發案!」她不能給他機會說服爺爺。


    「你怎麽知道?」


    「我當然知道,因為他是我爺爺。」


    「我是我父親的兒子,也不見得完全的理解他,更不可能替他說話、幫他做任何的決定。」他不自覺與她孩子氣的鬥起嘴。


    「那是你跟你爸爸不夠親近,我跟我爺爺可是……」


    「你們……」宮本三吉訪訪的打斷了兩人的舌戰,「好像很熟?」


    「誰跟他熟啊?!」一色惱羞成怒又激動地反駁,「爺爺,像他們這種人的嘴巴都很厲害,您要是被他說動了該怎麽辦啊?」


    宮本三吉微頓,轉頭看著讓誌,「你是為了開發案而來的嗎?」


    「不。」他抿唇微笑,「我是專程來道歉的。」


    一色最終還是阻止、改變不了什麽。讓誌在她家坐了兩個小時,而且與她爺爺一兄如故、相談甚歡,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跟老人家很合得來。


    誠如他所承諾的,他從頭至尾未提及開發案。


    不過那不代表什麽吧?他是個沉得住氣的人,不像她那樣急躁衝動。如果她是以暴力脅迫杜鵑啼叫的織田信長,那麽他就是耐心等待杜鵑啼叫的德川家康。


    不管他表現得多麽溫良有禮,目的都隻是為了完成最後的收購吧?


    想到這兒,她心裏竟有種說不上來的沮喪及難過。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開發案嗎,難道沒有一絲一毫是因為別的理由?


    話說迴來,她冀望他是為了什麽其他的理由呢,再怎麽樣,也不會是因為她吧?可惡,為什麽她會為了他而這般患得患失?


    「一色,你發什麽呆?」仁司突然朝正站在xpowe「俱樂部置物櫃前想得出神的她拍了一下。


    一色嚇了一跳,迴頭狠狠瞪他一眼。


    「不要不出聲的突然從我後麵出現啦!」


    「我有出聲啊,是你恍神了吧?」仁司疑惑的問她,「在想什麽?」


    「什麽都沒想啊。」她繼續擦拭置物櫃。


    他半信半疑,「明明就有在想什麽事情……」


    「你很煩耶,走開啦。」她煩躁的驅趕,好像他是一隻嶂螂般。


    他沒走,隻是稍稍後退一步,盡可能不影響她的工作。


    「一色,你跟你爺爺到底有什麽打算?」


    她微怔,「什麽意思?」


    他吞吞吐吐,許久才問出口,「我是說……你們還要繼續待在商店街嗎?」


    她秀眉一擰,警覺的直視著他。


    「現在商店街就隻剩下你跟你爺爺,而其他的產權都在丸穀開發的手上,光是一家豆腐店是吸引不了客人上門的,你應該知道吧?」


    「你說這些想幹麽?」她不悅地停下手上的動作,質問他,「難不成他收買你來說服我?」


    「我才不是那種人。」仁司立刻否認,「拜托,我在你心裏是那種人嗎?」


    他確實不是,不過時機敏感,他突然跟她說這些事,她不免多作聯想。


    「我原本並不知道,但後來從我爸那兒得知當初賣屋的合約上說明,將來新商城竣工後,老店家可議用低於市場行情的價格優先承租,因此不隻是米岡家,就連其他鄰居們也都在期待著嶄新的新商城。」


    她心頭一震。他的意思是她跟爺爺阻礙了大家,他們祖孫倆是絆腳石嗎?


    「賣或不賣當然是你們的自由,不過咱們商店街若是繼續維持現狀,真的撐得住嗎?」仁司臉上難得露出了正經的表情。


    一色沉默不語,他說了跟丸穀讓誌一樣的話。


    原來大家都認清了現實,隻有她看不見嗎?她就是不願意放棄,就是不甘心,就是不肯妥協,就是要逞強,隻是為反對而反對嗎?


    不,不隻是那樣,她之所以如此堅持,是因為那個家對她來說有著無比重要的意義。當年母親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放棄了她,在她的世界分崩離析的時候,是爺爺收容她、接受她,並給了她一個家。


    那個老舊的房子是爺爺養大她死去的父親、養大她的地方,屋子的一磚一瓦、一梁一柱都有著爺爺對她的愛,也有著她被愛的證據。


    往二樓樓梯邊的柱子上,有著一道道用小刀刻出來的印記,爺爺在上麵用簽字筆記錄著她成長的痕跡。


    廚房裏的木頭層架,是爺爺教她做木工之後她的第一個作品,雖然手法拙劣,爺爺卻愛惜至今。


    內室牆上有個火燒痕跡,那是她調皮玩火時不小心燒出來的。當時她差點燒了房子,但爺爺沒怪她,隻擔心她有沒有被火燙傷了。


    那不隻是個遮風避雨的房子,而是她唯一的歸屬,那些有著爺爺對她滿滿的愛的印記,她絕不讓任何人奪走!


    「一色,其實你跟爺爺不必那麽辛苦……」仁司神情認真且深情的看著她,「搬來跟我們一起住,好嗎?」


    她一愣,「你在說什麽傻話?」


    「不是傻話,也不是開玩笑。」他直視著她,「我喜歡你,一直都很喜歡你,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呆住,兩隻眼睛直瞪著他看。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他是她的朋友,是像哥哥一樣的朋友耶。


    「我們結婚好嗎?」他抓住她的肩膀,語氣堅定地向她承諾,「我會照顧你、愛你一輩子的。」


    老天,他到底在說什麽?


    「別鬧了,我根本……」她想撥開他的手,但他卻緊緊的攫住她的肩膀,他的力氣好大,大得讓她莫名心驚。


    「一色,嫁給我吧!我一定……」


    「嗨}」一聲突如其來的爽朗招唿聲打斷了仁司未竟的話,而那聲音,來自於——轉過頭,看見讓誌出現,她暗自鬆了一口氣,有種被拯救的感覺。


    這是第一次,她很高興看見他。


    對於突然出現程咬金,仁司一臉懊惱,但因為讓誌是股東,他不好將不滿表現出來。他的手自一色肩上離開,心中懊喪不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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