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緩緩打開,一道傴僂的身影映入陸承眼簾。


    那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者,頭發花白,彎腰駝背,褶皺的肌膚好似樹皮一般粗糙。


    看起來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老者,然而那雙眼,卻炯炯有神,格外明亮。


    “請進……”


    老者和藹的笑了笑,引著陸承走進別墅。


    別墅裏並不隻有老者一人。


    陸承粗略一掃,便看見數位保姆。


    還有一個看打扮像是管家的中年人,亦步亦趨的跟著老者,不苟言笑。


    至於為什麽明明有別人,老者卻要親自來開門。


    陸承隻能猜測,或許是他對於陸承帶來的古籍非常重視。


    幾人來到一間茶室。


    陸承和老者在茶座前坐下,就有專人負責上前擺杯,沏茶。


    有人在茶桌上插上了新鮮的花。


    還有人負責在旁邊的香爐中填灰,置籙,鋪粉,起籙,燃香。


    這一套流程,儀式感十足。


    待熏香燃起,茶水泡好,老者抬手擺了擺。


    周圍的人紛紛退下。


    就連一直跟在身後的中年人也離開了茶室。


    老者端起茶杯,聞了聞香。


    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這才緩緩開口:“老夫端康,不知小哥怎麽稱唿?”


    陸承禮貌迴答:“晚輩陸承。”


    老者輕呷一口茶,說起了正事。


    “陸小哥,你那本古籍,我很感興趣。”


    老者話止於此,看起來雲淡風輕。


    但陸承五感敏銳,察覺到他那略微加速的心跳,就知道他並不像表麵上這般毫不在意。


    這倒是個好消息。


    至少以書換一個借閱的機會,可能性又大了幾分。


    陸承微微一笑:“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


    “老丈如此愛書,又有能力收藏好這些書,我這本古籍,便送與老丈又有何妨。”


    端康連連搖頭:“這如何使得。”


    陸承一臉認真:“老丈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我說送書,絕非虛言!”


    說著陸承直接把書遞向端康。


    端康抬手製止:“不必,不必!”


    “我活了這麽久,也算明白一些道理。”


    “有時候,免費的東西才是最貴的。”


    “人情債遠比錢債難還。”


    “若是陸小哥不肯給個實在話。”


    “那這本古籍,還是請帶迴去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陸承也不再隱瞞。


    “聽聞老丈手上有幾冊吳林雜談,晚輩鬥膽,想要借之一觀!”


    端康沉默不語。


    好半晌,才緩緩道:“恕我直言,隻是想要借閱一番,你付出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停頓片刻換了口氣,端康繼續道:“你手上那本書,雖然不是什麽名家之作,但價格也在三十萬之上。”


    “花三十萬,隻為借閱幾冊書,實在是……”


    端康搖了搖頭,溢於言表。


    陸承挑了挑眉。


    鮑誌收這本書隻花了一萬。


    他翻倍給也就出了兩萬。


    沒想到竟撿了個漏?


    雖然他不在乎這點錢。


    但這種撿漏的感覺卻很不錯。


    收迴思緒,陸承一臉認真:“價值都是人定的。”


    “不同的東西對不同的人自然有不一樣的價值。”


    “不瞞老丈。”


    “我之所以想要借閱吳林雜談。”


    “隻為在其中尋找一些我所關心的線索。”


    “這些線索對別人而言或許不值一提,但對我卻非常有用。”


    端康微微眯眼。


    “不知陸小哥想找的是什麽線索?”


    “吳林雜談老夫還有點印象,或許能幫得上忙。”


    陸承沉吟片刻,說出了三個大字。


    “天道閣!”


    直接說陸氣,容易暴露意圖,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隻是聽聞這三個字,端康的麵色卻陡然嚴肅起來。


    隻見他放下茶杯,緩緩開口。


    “你想知道的線索,可是——”


    “魔主,陸氣?!”


    陸承一愣。


    一時間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表現。


    到底是裝作若無其事,假裝自己尋找的不是陸氣。


    亦或者直接承認?


    看到陸承發愣,端康已經有了答案。


    “陸氣,可是個相當危險的人啊……”


    端康輕輕歎息。


    陸承疑惑:“老丈何出此言?”


    端康伸手在胸前輕輕劃過,反問道:“你可知,陸氣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陸承思索片刻:“是一個魔頭?”


    端康哈哈一笑:“魔頭?這麽說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相比魔頭,我更願意說,他是一個肆無忌憚,隨心所欲的人!”


    陸承來了興趣:“老丈可否細說?”


    端康點點頭,娓娓道來。


    年輕之時,端康偶得一本古籍。


    平天通鑒。


    這本書上記載著一個名為平天王朝的國家。


    上麵著重描寫了平天王朝由盛轉衰,由建國到覆滅的經過。


    據此書記載,平天曆一年,天道閣斬殺異獸,掃平異詭,結束亂世。


    其後於西都建國,統領天下。


    天道閣崇尚天道,講究人命天定,每個人都應執行天道賦予的使命。


    故而,在天道閣轄下,每個人都有自己注定的宿命。


    耕者耕其田,織者織其布,商者事商賈,士者為官吏。


    所有人的身份從一出生就被定好了。


    所有人的行為都被約束在相應的身份上。


    若是有人無法做好自己該幹的事情,或者幹了自己不該幹的事情。


    就會因為違逆天道獲罪,輕則受刑,重則絕命。


    在天道閣的高壓管控下,天下一片安寧,路無餓殍,夜不閉戶。


    壓根沒有人敢去做出格的事情。


    因為敢的人,都死了。


    聽到這裏,陸承不禁開口打斷:“這種模式,真的能實現路無餓殍?”


    要知道,古代百姓的吃飯問題一直都是大問題。


    多少所謂的“盛世”都做不到完全沒有人餓死。


    端康點點頭:“當然可能。”


    “不考慮心理問題,若每個人都隻幹自己該幹的事情,不給其他人添亂,再由某一個意誌掌控大方向。”


    “讓所有人都不被餓死,還是不成問題的。”


    “事實上,平天初期,百姓的幸福指數或許不是曆朝曆代最高的,但死亡率,一定是最低的。”


    “那個時候的人們,剛剛經曆了上一朝的動亂,能活著就已經很滿足了,對於其他的東西,反倒沒那麽多渴望。”


    “所以,很多雜談野史裏,都將那個時期稱為太平盛世。”


    見陸承沒了疑問,端康繼續講解。


    平天曆89年,那個人出現了。


    陸氣!


    他沒有平天王朝下發的身份令牌,更不遵循天道閣製定的規矩。


    故而有巡察使找上他,想要將他緝捕歸案,接受懲戒。


    卻不想陸氣此人,雖然名不見經傳,實力卻非同小可。


    竟以一己之力擊敗十數位巡察使。


    要知道,巡察使鎮壓四方,每一個都是超凡之人。


    能獨鬥千軍的亦不在少數。


    而陸承卻以一己之力擊敗十數位巡察使,足見其實力。


    就連坐鎮西都的天道閣都坐不住了。


    閣中派遣高手接觸陸氣,表明態度,允許陸氣加入天道閣。


    要知道,那個時代,縱是執掌千軍的將帥,主政一方的朝臣,也算不上有多自由。


    本質上與升鬥小民差別不大,一樣隻能做限定的事情。


    相比之下,真正能算得上自由的。


    也隻有天道閣中人。


    被允許加入天道閣,在那個時候就是莫大的榮耀。


    比曆朝曆代的金榜題名還要風光。


    隻要進了天道閣,便不用再受任何拘束,想要做什麽都無人管製。


    按理說,這個待遇,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畢竟最初,陸氣就是因為不願遵守規矩而與天道閣為敵。


    隻要進了天道閣,這些規矩再也約束不了他。


    可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


    陸承竟然拒絕了。


    這一拒絕,自然惹惱了天道閣。


    天道閣派遣數位強者圍殺陸氣。


    然而一戰之下,這才發現。


    陸氣實力強得嚇人。


    除了立於天道閣頂端的寥寥數人之外,竟無一敵手。


    而那幾人都是天道閣真正的執掌者,事務繁忙,沒空追殺陸氣。


    說到這裏,端康微微一笑:“當然,這隻是平天通鑒上記載的。”


    “實際上,更大的可能是,就算是他們,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斬殺陸氣。”


    “與其無功而返丟了顏麵,幹脆視而不見。”


    “畢竟,隻要沒動手,就隻是沒空出手。”


    “這要是動手了卻沒打贏,那可就丟人了。”


    總而言之,陸氣就成了一個另類。


    既不是天道閣的人,更不受王朝約束,隨心所欲的浪蕩在江湖之上,行走於人群之中。


    這一過就是數十年。


    某一天,陸氣似是想明白了什麽。


    他不再無所事事的遊蕩,他突然成立了一個組織。


    “那個組織,名為滅天軍!”


    他們立誌於改變這個世界,打破天道閣的統治。


    這一下,算是徹底觸碰了天道閣的底線。


    天道閣能允許一個超然物外的人。


    卻忍不了一支試圖顛覆平天王朝的軍隊。


    平天曆160年。


    滅天軍成立的第一年!


    立於天道閣頂端的那幾人聯手出動,打定主意,哪怕殺不了陸氣,也要毀了滅天軍。


    卻沒想到,陸氣執掌著一件名為冥王城的異器。


    這件異器可以將生命體收入其中,隨身攜帶。


    這也令天道閣的計劃破產。


    陸氣將滅天軍收入城中,無懼高手點殺,更不怕大軍圍剿。


    進可攻,退可守。


    轉戰天下,令平天王朝烽煙四起。


    許是壓抑的久了,不乏百姓加入滅天軍。


    平天曆167年,平天王朝覆滅。


    天道閣五尊絕世高手以大陣封天鎖地,困住陸氣,決死一戰!


    陸氣難敵,以冥王城內滅天軍將士血肉生靈為祭,實力大進。


    最終,天道閣高手盡歿,陸氣重傷險勝之!


    此戰過後。


    在外征戰的滅天軍將士得知詳情。


    恨其以自家兄弟性命為祭。


    而站在天道閣一邊的百姓則恨他毀了秩序。


    故而天下共唾之!


    遂得稱號,魔主!


    平天曆170年,滅天軍高手盡出,攜手天道閣殘餘圍殺陸氣!


    最終,這場行動以圍殺之人盡墨,陸氣下落不明畫上句號。


    沒了滅天軍和天道閣,野心勃勃之輩紛紛露頭。


    天下陷入混亂,踏上了一條持續數十年的血腥之路!


    “數以千萬的黎民百姓因為陸氣的一個念頭而死。”


    “那些相信陸氣的數萬滅天軍將士,更是被他親手獻祭!”


    “聽了這些,你覺得,陸氣是怎樣的一個人?”


    端康緩緩開口。


    陸承沉默。


    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


    但凡變革,哪有不流血的。


    天道閣治下的王國,或許每個人都吃得飽穿的暖。


    可那些人的人生,真的就該被一張小小的身份牌所固定,被所謂的天命而束縛嗎?


    可無論怎麽說。


    陸氣辜負了那些相信他追隨他的人。


    從這個方麵而言,說他一句魔頭,倒也不為過。


    隻是,事實當真便是如此嗎?


    平天通鑒所書,難道便真的毫無錯漏?


    陸承一時間陷入迷茫。


    見陸承沉默,端康微微頷首。


    “沒有急著下定論是對的。”


    “有句話說得好,未見全貌,不予置評。”


    “聽完了平天通鑒,不如聽聽我眼裏的陸氣?”


    見陸承點頭,端康伸手放在胸前,緩緩開口。


    年少多輕狂,得到平天通鑒之後。


    我想到的不是陸氣的對錯,不是平天王朝的興衰,不是眾生黎民的疾苦。


    而是平天通鑒裏,記載著的力量!


    以一己之力獨鬥十幾位足以匹敵千軍的巡查使,用冥王城收納數萬將士。


    被天下共稱為魔主!


    陸氣的風姿,霸氣,甚至是惡!


    這一切都令我心潮澎湃。


    而超凡之說,更為那時的我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為此,我不斷搜羅古籍,追尋超凡之路,想要找到書上記載的“異器”。


    我要成為陸氣那樣的人!


    能以一己之力攪動天下,鎮壓萬軍!


    我家境不錯,全力搜羅之下,還真得到了一件異器。


    憑借著那件異器,我發家致富,實力更是節節攀登。


    踏六階,破七階,最終解放異器,成為了那高高在上的八階覺醒者。


    聽到這裏的時候,陸承是驚訝的。


    覺醒者超凡脫俗,無論是氣勢體魄還是精神麵貌都與普通人都截然不同。


    按理說輕而易舉便能看出痕跡。


    可端康,卻全無強大的痕跡,看起來再平凡不過。


    但很快,陸承就從端康的敘述中得知了緣由。


    有道是成也陸氣,敗也陸氣。


    端康靠著向往陸氣的超凡偉力踏入超凡。


    最終,卻因為陸氣留下的遺跡。


    徹底絕了超凡之路,淪為普通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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