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已到,鳳千瀾衣角一揚,踏進了胭脂小店。店裏的夥計將她引進了後院“公子這邊請。”


    屋內昏暗不明,窗邊放著一盆蝴蝶蘭暗香浮動。一人立在堂中,雙手環胸,一柄劍插在其中。眉斜飛而入,一身玄衣,邊角翻繡著一枝梨花,梨花暗紅,頗顯詭異。眼中含光,淩厲肅殺。


    鳳千瀾搖著折扇上前“嘖嘖嘖,幾年不見,還是老樣子。”


    薑瑤雙目睨著鳳千瀾,語氣不快“嗬,幾年不見,你這負心漢躲哪裏去快活了?”


    噗嗤一聲,鳳千瀾笑出聲“薑瑤,我什麽時候成負心漢了?”


    薑瑤嘴角一彎,眸色柔了下來,“你這幾年也不和我通個氣,我還以為你早就死在哪個角落裏,白骨森森了。”


    鳳千瀾柳眉微皺,心中一沉,她的確是死了一迴。


    薑瑤察覺她不對勁,訊問出聲“真出事了?”


    鳳千瀾合起扇子上前,“沒什麽,一點小事。薑瑤,現下樓中可有單子接?若是南唐的更好。”


    鳳千瀾一開口,薑瑤就知道鳳千瀾來找她的意圖了。“有的,江湖恩怨,朝堂爭鬥,單子怎麽會少。我這三天兩頭的跑,著實累的慌,你迴來正好。迴頭我給你報備一下落個名。”


    薑瑤獨出手眼,能力出挑,在煞血樓中那種精英匯聚的地方,也是小有名氣的人物。鳳千瀾想重新入煞血樓並不難。


    鳳千瀾點頭“如此甚好,隻是這次不想用蘭這個代號,給我換一個吧。”煞血樓中有君淩風的人……


    薑瑤奇道“那叫啥?”


    鳳千瀾開始冥思,叫啥好呢?腦海中出現了顧熠城那張眉眼如畫,清冷的模樣,笑道“非塵吧。”公子隻應見畫,此中我獨知津,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非塵,亦城。


    天清雲淡,正陽之下,太子奉命攜百官為東齊閔王周任沉送行。


    城門下周任沉與太子正說著話,遠處一人行來。


    白衣似雪,遙遙若高山之獨立。眉眼如畫,泠泠若玉樹之臨風。顧熠城衣袂似春水泛起漣漪,風搖青玉枝。束手而行,端方儒雅。


    眾朝臣皆側目而觀,“世子之風,方雅清俊。吾等望塵莫及呀。”


    立在前方的太子見了顧熠城,璃光閃閃“世子來了?”


    顧熠城向二人問好“太子殿下,閔王殿下。顧某來遲,還望見諒。”


    太子一直仰慕顧熠城,小小年紀就於戰場上廝殺,平定蘭城之亂,護一方百姓。對顧熠城來遲沒有一絲不悅,反而很高興顧熠城會來。“不礙事,你身有頑疾,又剛剛從邊地迴來,改多多休息才是。”


    顧熠城乃長賁軍之首,任長賁將軍一職,卻很少出現在這種場合。一則,顧王府有從龍之功,顧老王爺與先帝交情匪淺。先帝去世時,特意交代,顧王府世子有見帝不跪的榮恩。二則,皇帝不願意顧王府坐大,默許了顧熠城的行為。


    而半年前柔然之亂,憑借西華一國之力根本無法將柔然連根拔起。其餘三國更不願意西華一家獨大,紛紛出兵“相助”,暗中分羹。


    南唐由世子領兵,中途不知什麽原由世子身受重傷,命懸一線,落下頑疾。眾人不由想起那個方士的預言,天妒英才,此子活不過二十五歲。


    周任沉對顧熠城有所耳聞,對著位南唐世子,欣賞有之,惋惜有之。對顧熠城頷首“世子。”


    李霖瀟作為周任沉的妹夫也來為周壬沉送行,看見顧熠城,冷哼一聲。


    周靈央站在他的身邊,手中拿著一方繡花帕子,不時拭淚。柔弱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與她在府中刁難鳳婉卿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周任沉轉身對李霖瀟道“王爺,本王這妹妹是嬌縱胡鬧慣了的,以後得請王爺多費心了。”


    李霖瀟拱手,目光含情的看著周靈央“閔王多慮了,靈央很好,本王會好好愛惜的。”


    周靈央眉眼帶笑,欣喜若狂。


    周任沉見了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又道“皇妹,為兄這就走了。皇妹好好照顧自己。”


    周靈央溫聲軟語,拭著淚“靈央有王爺,皇兄無掛。”


    “嗯。”周任沉朝眾人拱手告別“眾位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太子以禮相迴“後會有期。”


    在眾人的目送下,周任沉跨上馬,揚塵奔去。東齊的隊伍緩緩駛出正陽門。


    此時的鳳千瀾剛從小巷子中出來。一身青衫桂水,一把折扇搖得歡快,柳眉彎彎,鳳眼含光。此間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引得街道兩旁的姑娘麵上發紅,眼角含春。一位姑娘大著膽子上前攔住鳳千瀾的去路“公子,這個瓜送與公子。”


    鳳千瀾接下木瓜,道了謝。


    那姑娘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鳳千瀾,然後低頭垂眼地跑開了。有一便有二,鳳千瀾一路走去,懷中便多了許多新鮮瓜果。還有一位姑娘見她不方便直接送了一個竹籃子。


    鳳千瀾不好拒絕姑娘們的好意,隻好將瓜果收下,提著滿滿一竹籃的果子,繼續前行。


    醉霄樓上,王離川見鳳千瀾,不由好笑。第一次見她,她散發提裙奔長街,這次她青衫瀟灑少年郎。幾日不見,她是越發安閑自在了。他還擔心鳳府一事會寒了她的心,現下看來是一點事也沒有。


    涑河下樓攔住鳳千瀾的去路“鳳公子留步,我家主人請公子上樓一敘。”


    鳳千瀾沒有見過涑河,奇道“你家主人?”


    涑河低頭“煙雲八景,正陽離川,公子可要來碗陽春麵?”


    鳳千瀾眨眼,嘴角一彎,隨著涑河上了醉霄樓。


    二樓上王離川憑欄而立,靛藍色長袍,袍邊沒有繁複的刺繡做以裝飾。雨過天青,萬裏無雲,泛舟湖上,山水同色。如他的人一般溫和敦厚。


    王離川眼角帶笑看著她一步步走來“久別重逢,千瀾可好?”


    鳳千瀾搖著扇子,慢慢踱著步子“尚算安好,玉池尾一別,離川兄風姿不減呐!”


    王離川笑笑道“不及千瀾。”山澗清溪似的眼,落在了鳳千瀾手中提的籃子上。


    鳳千瀾噗嗤一笑,反客為主,拉著王離川落了座“來來來,今兒請你吃瓜。”


    紅磚綠瓦,輕絲飄揚,一壺茶,兩隻杯,談笑風生,自是一番情意拳拳。


    鳳千瀾與王離川相談甚歡。對玉池尾和念珠的事隻字不提,“謝謝”這個詞在他們之間太過多餘。小攤上的一碗陽春麵,注定他們相交不為權勢,不為黨爭,隻為真心。就如那一碗雨日裏的陽春麵,麵湯清淡,香味濃鬱。


    鳳千瀾抬起茶盞,淺嚐一口“離川兄,可曾去過北昭?”


    王離川道“年少時曾經與叔父遊曆。草色青青,一望無際。”


    鳳千瀾點頭“是啊,北昭多草原,以鐵騎聞名於世。依我看,北昭最美的莫過於在霧嵇山下看夕陽,霞光滿天,鋪就幾十裏。微風淺草現牛羊。”


    王離川眸色淺淡,含笑道“霧嵇山,我沒去過。如有機會,千瀾可願陪我一觀霧嵇美景?”


    王離川不會問,她十幾年困在鳳府什麽時候去過北昭,如果換作顧熠城那個小氣鬼哪裏會這般容易放過她。不能打破砂鍋問到底,就耍各種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因王離川的信任,鳳千瀾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那有什麽的,自然願意。我們還可以去明霞鎮上買一壇屠蘇……”


    這時樓梯轉角處,走來一人。白衣似雪,眉眼如畫,隻是那雙琉璃眸子猶如萬裏雪飄。


    鳳千瀾看著顧熠城不由打了個寒顫。不是說曹操曹操到嗎?她隻是想想這廝就出現在她麵前了?這不科學!


    顧熠城見鳳千瀾與王離川相對而坐,還坐得這麽近。眉毛一挑“瀾兒要去北昭嗎?何不叫上本世子?本世子對北昭也算熟悉,還可以為你們領路。”


    世子啊,這醉霄樓的雅坐本就是這樣的距離呀,您老哪隻眼睛看到他們坐的近了?


    鳳千瀾拿著茶盞的手一抖,上下打量了一個顧熠城,這人從頭到腳哪裏像導遊了?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讓這位領路呀,那不是嫌命長了麽?


    王離川起身見禮“世子。”


    顧熠城淡淡迴道“王公子。”


    這兩人一白一藍,顏值爆棚。顧熠城清冷如山巔之雪。王離川溫和如秋水泠然。兩人往那一站,醉霄樓突然蓬蓽生輝,連原本昏暗的室內也明亮起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鳳千瀾吞下一口口水,哇,這兩人長得忒好看了吧!賞心悅目,秀色可餐,如果拿去當明星,她一定可以賺很多很多錢,再也不用去幹殺手那種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了……


    正當鳳千瀾神遊天外時,顧熠城越過王離川直直朝她走來,伸手,牽住,拉起。聲音溫柔得可以掐出水來“瀾瀾,你好像忘了我們還有事情沒有解決?”


    對於顧熠城突如其來的動作。鳳千瀾毫無準備,整個人去拉起,身體失了平衡,撞了個滿懷。他身上清冷的竹香縈繞鼻尖,指尖溫度微涼。


    鳳千瀾瞠目結舌地盯著顧熠城這張俊美的玉顏。瀾瀾?!他是怎麽說出這個天生自帶儒軟的稱謂的!全然不知,自己關注的重點歪了,歪了,歪了……


    顧熠城趁鳳千瀾還未反應過來,將人半抱半拖的帶走了。“王公子,本世子還有事,先行一步,告辭。”


    王離川看著兩人離開,笑容些許苦澀。卻無人知曉,他還是那個風度翩翩,君子溫良的王家大公子。“世子慢走。”


    涑河張了的口又閉下,眼睛睨著自家公子。自從鳳小姐迴京,公子想登門拜訪,又不願惹來老家主的猜疑。因此日日都來這醉霄樓等候,就是為了能見上鳳小姐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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