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賓客走了,媒體也走得差不多了。


    蘇清悠在酒店裏洗完澡,吹好頭發,放鬆地躺在床上。


    她感覺到胃部又開始抽痛起來,捂住肚子,皺起眉頭。


    “篤篤篤”,有人在敲門。


    蘇清悠下床,走到門邊開了門。


    薄譽恆顯然也是剛剛洗好澡,頭發半濕著,身上裹著素雅的浴袍,露出他緊實的胸膛。


    順毛的他一點也不像打了半瓶發膠時那樣的嚴肅冷漠,顯得親切很多。


    不時有水珠從他的發絲流下來,經過俊美的下巴,直直滴入他的胸前。


    清香的沐浴露味撓著她的鼻息,讓她覺得渾身發癢,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你怎麽了?”


    薄譽恆問她。


    “沒事,進來吧。”


    她說著側過身,讓他進來。


    他看到她自始至終摸著肚子,眉頭輕蹙,“胃疼?”


    “嗯。”她拘謹地把門關上,點點頭,“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今天早上就這樣了。”


    薄譽恆走到固定座機那,打了個電話,“你好,請送點胃藥來1220,謝謝,對了,如果可以,也送一個有蓋的杯子過來。”


    說完,他就把電熱水壺裏的水倒掉,重新接了一壺,按下開關。


    他很隨意地坐在床上,對還在門邊發呆的蘇清悠點點頭,“過來。”


    蘇清悠略微低了頭,走到他身邊坐下,就見他把手伸出來,放在她的肚子上。


    立時,男人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浴袍,貼上她的胃部,暖了她的心,也紅了她的臉。


    “藥還沒送上來,水也沒燒好,就先用手暖暖你的肚子。”


    他笑了,盯著她看。


    她有些不好意思,卻也沒掩飾自己的笑意,低低地說了聲“好”。


    “對了,你爺爺怎麽樣了?”


    她想起來這件事。


    當時,薄老爺子就在眾目睽睽下昏了過去。


    幸而對這場婚禮來說,隻是微微掀起了點波浪,畢竟主角是他們。


    “已經連夜迴國了,年紀大了,遇到點事情總是憋在心裏,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很容易就會昏倒。”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可蘇清悠還是從裏麵聽出了一絲難過。


    她不知道薄譽恆和他爺爺之間到底有什麽樣的矛盾,能讓他爺爺那麽針對他,可她知道的是,他爺爺生病了,他會不開心。


    門邊傳來敲門聲,薄譽恆臉上的黯然迅速地一掃而光,“速度還挺快。”


    他站起來,走到門邊,把藥和杯子接過來,對服務員道了謝。


    正好水也在這個時候燒開,他又過去把水倒在杯子裏,兌了涼水,自己還先嚐了一下,試試水溫。


    覺得差不多了,他把杯子放在一邊,把服務員給他的杯子打開,灌上滿滿一杯熱水,擰緊杯蓋。


    蘇清悠盤腿坐在床上,像個貓兒一樣地舒服地眯起眼睛,靜靜地看著他為自己忙來忙去。


    “薄譽恆,你喜歡我嗎?”


    差一點,她就把這句話問出來了。


    可她還是沒有勇氣問這些,隻好緊緊閉上嘴,看他把藥和水拿過來。


    “喝掉。”


    簡短的,溫柔的,卻也是命令的口氣,讓她乖乖地把藥喝完。


    他又把透明的杯子塞進她的懷裏,才算鬆了口氣,“明天我們就要迴去了,不過要先迴z市,畢竟現在你的身份可是薄家的少奶奶,有很多人你都要認識。”


    蘇清悠點點頭,望著他,躊躇片刻,說:“薄譽恆,你之前在國外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薄譽恆聞言驚訝地眨眨眼睛,“怎麽好奇這個?”


    “因為你今天告訴我的那個故事啊,你說你接觸過黑拳。嗯……你想不想說?不說就算了。”


    蘇清悠不太自在地把杯子往懷裏拱了拱。


    他的眸子裏卻發出淡淡的光,眉眼微彎,“這大概是你第一次想了解我。”


    他看了她一眼,視線投向落地窗。


    “從小到大,我其實一直生活在小叔叔的陰影下。”


    想到往事,他深深吸了口氣,又徐徐地吐出來。


    “你知道的,我爺爺他一共有五個兒子。大兒子薄絕年輕有為,可惜英年早逝;姑姑薄瑾,既漂亮又聰明,不過年輕時跟著丈夫去了國外,也有十幾年沒看見她了;四叔嘛,不怎麽幹實事,但勝在頭腦靈光,投機取巧也能讓爺爺開心;還有就是小叔了,他一直就是薄家的天之驕子。”


    蘇清悠靜靜地在旁邊聽著,“那……你爸呢?”


    他自嘲地笑笑,“都說虎父無犬子,可我爸就像薄家的異類,在他小的時候,薄家其他孩子拚命的上學,努力學各種東西,他就在那畫畫,為此,爺爺不知道教訓他多少次。”


    “後來有一天,爺爺當著他的麵,把他所有的畫,包括手稿都燒成了灰燼,聽說他一句話沒說,也沒有哭,乖乖地去上爺爺給他報的班了。”


    蘇清悠的心一下子被揪緊了,很難想象,薄譽恆隨和的父親,會經曆過這些事情。


    “其實,我爸和我媽也是政治聯姻。那時我爸不認識媽,所以一門心思地想反對這樁婚姻,於是我爺爺把他關了禁閉,餓了他快一個星期,水都沒給他喝,最後我爸被送到醫院搶救,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說他同意了。”


    說到這,他的聲音發緊,頭側向一邊。


    蘇清悠看到他下巴的線條繃緊,眼眶也紅了,輕輕握住他的手,被他放在手心,輕輕摩挲著。


    “所以我上一次迴z市,爺爺還想故技重施,把我也關禁閉,可惜他打得如意算盤落了空,不到兩個小時,我出來了。”


    他扭頭看向她,孩子氣的笑了,“最萬幸的事就是,爸雖然是被強迫的,可他和媽的感情很好,爸一直說,能娶到媽是一輩子的福氣。”


    “阿姨和叔叔都很可愛。”


    蘇清悠也補充了一句,想到自己該改口了,她有些窘迫的閉上嘴巴。


    還好薄譽恆沒有注意到這些,繼續道:“五個孩子裏,爺爺最喜歡教訓我爸爸,因為他覺得我爸最不成器。所以,他經常在我麵前罵我爸沒用。”


    “也就是那年,薄絕去世了,原本應由他繼承的一切懸了空,爺爺開始挑選其他繼承人,沒想到薄家有不少人希望我也可以成為繼承人。爺爺隻希望小叔叔繼承家業,就隨便用了個理由,讓我去國外上學了。”


    蘇清悠突然想到,可能薄譽恆前腳剛走,她就後腳來到了薄家。


    可能他們早就應該認識對方,卻生生在八年後才重新遇見彼此。


    難怪她從來沒在薄家見過薄譽恆!


    她在心底慨歎這奇妙的緣分,就聽他說:“如果不是因為小叔生了重病,亟需送往國外治療,我大概也不能迴來。”


    蘇清悠由衷地看著他,“薄譽恆,你很棒,真的。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謝謝你讓我了解你。”


    薄譽恆彎起唇角,拉她進入自己的懷裏,抱住她。


    “你呢,你有沒有想告訴我的事?”


    “嗯……”


    蘇清悠略微遲疑了下,就聽耳畔傳來他委屈的聲音,“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老了?”


    “哪有!”


    “可你的小管家都說,讓我定期去醫院檢查……”


    “你管他說什麽,他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說話夾槍帶棒的。”蘇清悠在他肩頭認真地說:“如果你是大叔,我就是個大叔控!”


    說著,她猶疑了會,才說:“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說,我之前,和你的小叔認識……我們的關係,類似於……”


    “初戀?他是你的初戀嗎?”


    薄譽恆突然問道。


    蘇清悠以為他生氣了,緊張地嚅囁:“算,算是吧……我在薄家曾經住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是住在他那的。後來,他生病了,我們就失去了聯係,再見到他,他已經不記得我了。”


    “那你……”


    “我已經不喜歡他了,我說真的!”


    蘇清悠急急地解釋,他把她摟得更緊了些,“我又沒問這個問題,你急什麽?”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我隻是想問,如果有一天,小叔什麽都記起來了,那你會怎麽辦?畢竟是初戀,對嗎?”


    以前剛見到薄言的蘇清悠,會經常想這個問題,會期盼他趕緊把一切迴想起來。


    可現在,她不希望他再想起那些事,她也還沒想好,如果他真的全記起來,她該如何麵對他。


    薄譽恆卻在此時放開她,在她額前印上一個吻。


    “好好休息,明天還有的我們忙呢。”


    沒聽到她的迴答,他也沒露出任何不快的表情,而是朝她微微笑了笑,走出了房間。


    蘇清悠怔怔地看著他走出去,暗自懊惱自己為什麽剛剛選擇了沉默。


    門再次被人敲響。


    她一下子把杯子放一邊去,跳下床,火速地開了門,“如果他真的想起來,也……”


    門口站著的人並不是薄譽恆,而是之白。


    “小姐。”他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先生有任務要交給你去完成。”


    #


    薄言給蘇清文打電話,卻一直關心。


    他煩躁地吸了口煙,又把煙摁進了煙灰缸裏。


    父親生病了,準確地說是被氣病了。


    想到這,他就對自己的那個侄子又厭惡了一分。


    “當務之急,是要召開股東大會,把他從董事長的位置上拉下來!”


    他在自己的酒店房間裏來迴踱步,想著策略。


    手機響了。


    拿起一看,上麵隻寫了四個字。


    “我迴來了。”


    薄言原本焦急的神情一點點平複下來。


    “姐姐,你終於迴來了……”


    他笑著,與暗夜相襯,顯得極為邪魅。


    “薄譽恆,你離倒台還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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