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簡單又格外令人驚歎的結契大會,姑且算是圓滿了吧,洞房什麽的,雙修什麽的,炎小祈表示……還是有點小激動嘛,然並卵,他不能立刻把楚南澤帶迴去醬醬釀釀,遠來的客人雖然都懵逼了一圈,但還是不能就丟在那裏不管了啊。


    華羽瞧著楚南澤麵上薄薄的一層潮紅,又拿餘光瞥過之前叫囂著要把炎祈管製起來的某些人,揚聲道:“恭喜恭喜,終成正果,也無甚波折啊。”


    怎麽說呢,不是沒人想搞點破壞,但楚南澤不按常理出牌,三兩下就結完了契,還是這等不可改的死契,兩個人綁定了不好招惹,且有幾個人都沒反應過來呢。


    炎祈扭頭看了華羽一眼,忿忿地想——還要什麽波折?他們從九層塔秘境開始,一路都是波折好嘛,難道臨到了結個契,還有人來搶婚?又不是惡俗的話本劇情!


    然而……事情總是不能如人所料的,連天道都算不盡一切,漏出了炎祈這麽個變數麽?


    於是炎祈牽著楚南澤的手,時不時做點小動作撩一下自家已經宣告天下的道侶,就發現一團黑氣,自北方湧來。不等他出言示警,莫問也反應了過來,欲要開啟宗門護山大陣,而此時,那團黑氣越靠越近,蔓延開來遮蔽了半邊天幕。


    祁連宗之前叛入魔道的弟子也是不少,清楚宗門布局並不奇怪,如今跟在天棄教尊上的身後,頗讓莫問心中難受。在這個場合鬧事,更讓莫問麵色難看,隻慶幸結契大典早就結束了,在一炷香內就結束了。


    “君性不羈,何不入魔?”玄水果然便是天棄教那位神秘的尊上,他掩飾起修為來,連炎祈都看不出絲毫端倪,實際上呢,連祁連護宗大陣,都未能攔住他的腳步。


    渾身裹在黑底金紋長袍裏的玄水笑得邪氣橫生,他眉目間的陰鬱失了遮掩,便由三分變作九分,美貌卻也更添了一些,以往對上華羽或許還有些弱勢,如今的美,卻好比不見底的深淵,但凡陷入之人,再無法爬出。他對著炎祈笑,伸出黑袍下掩著的,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來,“何不入魔,隨我歸去,結什麽契呢?”


    半數目光落在頭一次現身的魔道尊主身上,半數人看向了炎祈,那是因為魔種的傳言啊。他們可能在想,他們敵不過魔尊,難道殺不死一個入魔的金丹期嗎?哪怕即將結嬰的金丹圓滿,也隻是金丹期而已啊。


    什麽?一起留下那位魔尊?那麽誰來打頭陣,誰去承擔更大的風險?一位宗主身死,對宗門的影響是很大的,哪個都不願冒險。莫宗主想要動手,可是身後的人虎視眈眈,他敢衝上去,此虛宗和那些不懷好意的家夥就敢趁亂弄死炎祈玩內鬥,而炎祈的命同樣是楚南澤的。


    何其可悲的道修啊!


    炎祈無視了諸多煩人的目光,定定地看著華羽,他懷疑孔雀和烏鴉說不定有些聯係。


    本來盯著玄水瞧,被一種奇怪的熟悉感所迷惑的華羽立刻迴瞪炎祈,難道以為他是烏鴉嘴嗎?未免太不敬老了!


    僵持的局麵沒能維持多久,玄水沒指望過三兩句話逼得炎祈反水,光是讓炎祈看清一些道修的真麵目,並不能使這個心誌極堅之人動搖,畢竟炎祈不是未曾見過陰暗麵的人,但是如果動起手來了呢?在結契大典中途,道修和炎祈動手,破壞了這一切呢?


    玄水大概算是最初的魔,他所攜帶的魔氣,不是普通人可以抵擋了,修為稍低的,有絲毫心魔跡象的人,被他的魔氣沾染,都可能當場入魔。漆黑的,比夜色更深沉的羽翼在身後張開,仿佛遮擋住了所有的光芒,玄水輕笑一聲,低啞略帶磁性的聲音不夠清脆悅耳,偏偏裹上了最誘人的蜜糖,“來吧,跟我走。”


    魔修們出聲應和,高高低低地形成惑人的旋律,“來吧~來啊~”


    站在一邊的黃雀瞳孔緊縮,認出了越眾而出的女子,那人柔美的麵龐染上媚色,一雙剪水秋瞳波光明滅。水婧是黃雀的執念之一,她咬破下唇,看著炎祈的背影,方才壓製住上湧的盛怒。


    第一次遇見的背叛啊,危急的情景,被推出去送死的同門,在水婧走出來時,影像複現。炎祈皺了皺眉,他耳邊出現許多魔魅雜音——背叛啊,偏見啊,嫉恨啊,怯弱啊……何不入魔呢?


    新製的不棄劍被炎祈拿在手裏,玄水眼底劃過一絲滿意,他送出手的東西,怎麽會沒有種下魔氣?九層塔傳承是他花了大功夫,結合天時地利,應劫而出的魔種,不知為何炎祈不太受影響,不過徹底清除了……他不信。再加一個引子,本命劍上種下的引子,但凡炎祈有一絲入魔跡象,總有人先動手的,那麽,一切便無法挽迴!


    萬年通明石是最適合煆劍的材料,楚南澤一心要給炎祈最好的,他在那段時間洗清了嫌疑,一塊幹淨的、最適合的材料,任何鑄劍師都拒絕不了。


    然並卵,楚南澤再想給炎祈最好的也是自己給,用疑似情敵的東西,他心沒那麽大。當然,玄水實際上也不指著這麽一個當初的隨意之舉。


    天魔音,亂人心。天棄教的尊主任性起來,是真任性啊。


    鴉殺是重傷過炎祈的人,還不止一次,他冷冷地看向炎祈,同樣動了動唇,“手下敗將,來啊。”


    炎祈緊了緊拳頭,淡青的經絡暴起,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但是魔修都知道抱團,道門的人反而是一盤無法聚攏的散沙嗎?即便真的有人陰暗地希望炎祈入魔被誅殺,也不願是在這麽個情況下發生變故。


    令人驚訝的是,最先動手的是幾個築基期,修為最高的亦不過是築基大圓滿。他們敢出頭,卻不是魯莽無知,針對的自然是同一層次的對手。黃雀是個愛笑愛鬧的姑娘,此刻整個人冷得像冰,“水婧,你的對手是我。”


    “手下敗將?嘖,好有臉麵說這個啊?”如果說黃雀僅僅掀起些許波瀾,華羽的出聲,直接把地位僅次於玄水的鴉殺堵住了,他眉目冷淡,提高了一點聲音,“背叛、貪婪、墮落、同門相殘。”


    鴉殺無法為自己辯駁,鴉無不同。鴉無繼承了鴉殺的部分情感,卻天性為惡,而且她把鴉殺當作最重要的半身,當即開口道:“他隻是愛你。”


    背叛隱瞞可以說是一時之錯,貪圖更多的關注是情不自禁,墮落入魔是怨氣纏身……華羽都可以原諒,然而,他用十分失望的目光看向了鴉殺,懨懨道:“你也這麽想?”


    “是……是徒……鴉殺之過。一步錯,步步錯,已然無法挽迴。”鴉殺艱澀地從嗓子裏逼出聲音,他知曉無法挽迴,自己說出來卻是第一次。可是不這樣,他能怎麽辦?而且玄水……哪怕折斷華羽的羽翼,哪怕永遠被憎惡,也是最好的結局。


    華羽歎了口氣,“你害了庚瑤。”


    玄水眼見鴉殺心裏的弦幾近崩斷,終於轉移了注意力。他緩步走到華羽身邊,竟是不懼任何可能的攻擊,他容顏之綺麗,可以與華羽爭輝,細看之下,那雙桃花眼,和華羽的鳳眸居然看得出相似的神采。


    “你記得扶搖麽?鳳過承平,感而有孕,九幽赤焰,孵化出天上地下最是無雙的神鳥。通體燦金,耀耀灼目,卻並不張揚,他是個溫柔的人。”


    很多人都以為金翅大鵬或許是爽直的,或許是華貴的,甚至可能粗神經,但華羽說過的,連楚南澤都不怎麽相信的——扶搖是個令人感到溫暖的乖巧弟弟。


    嗯,玄水簡直是要一下拐走道修兩張王牌的節奏,至於楚南澤,劍修多正直,接受一個魔修徒弟是一迴事,如果這個徒弟大肆屠戮道修呢?反正玄水覺得他牆角挖定了。而華羽,最驕傲的孔雀啊——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鴉殺一眼。


    “首先,契已經結成了。”這場戲的主角炎祈,慢吞吞地說出了長久沉默之後的第一句話。


    玄水:“……”


    然後炎祈轉向了鴉殺,並無戰敗的陰影,他以為至少玄水知道,他從來不是一開始就強大的人,也有被追成狗的時候。沒有一點要入魔的跡象,他仍舊平靜清冷,凜然如仙不可侵犯,“其次,輸並不是一件很大的事,而我真的是個輸家嗎?”


    同為妖修,炎祈才二三十歲罷了。


    最讓鴉殺心塞的不是這個,炎祈又說了,“夫夫一體,南澤肯定能打過你。”


    當著單戀且死情緣的人秀恩愛,真是罪過罪過~


    鴉殺:“……”


    這種時候,楚南澤不說給個甜蜜蜜的笑,怎麽也要配合著秀一發才行,可惜不行……


    玄水冷笑一聲,身上飛出數隻黑色的,似鳳非鳳的玄鳥,繞過幾人,讓華羽連攔截的反應都來不及,直撲炎祈而去。口舌之利,怎及力量上的碾壓?他伸出手,做出招攬接納的姿態。


    然而,炎祈沒有入魔,或者說入魔的不是他。


    通明石中有蹊蹺,長久接觸說不定亦有影響,而即將突破境界時,最易心魔入體。站在炎祈身邊的楚南澤抬起頭,雙目赤紅,寒霄劍上蒙了一層不祥的殺意,強自忍耐著殺戮的欲/望,卻無法阻止魔紋飛速竄上他的脖頸,蔓延到他俊美無儔的臉上。


    “你居然覬覦我媳婦兒!”炎祈……炎祈整個人都要炸了,他就知道,就知道玄水看上了他家南澤,曲線救國,醉翁之意不在酒。


    沒有一個獸人,能接受這樣的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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