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言無心應付官夫人們的勾心鬥角,隨意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寧安侯府。


    青玉扶了她下馬車,迎麵就遇上提著書從宮裏出來的魏修遠。他身邊連一個侍衛小廝都沒有帶,往日在他跟前寸步不離的侍衛追風和逐月,都不在他身邊。


    常年在死亡邊緣試探和冷眼旁觀的沈辭言一眼就看出來他的臉色不對勁。


    往日裏的魏修遠再怎麽弱雞怎麽手無縛雞之力隻能提筆,臉色也沒有如此的白。離他更近一點,就更能聞見他身上若有若無的一絲血腥味。


    魏修遠提書的那隻手一半是掩在袖中的。恐怕是被刺傷了。


    考慮到她如今還是和魏修遠是一條船上的,若是他出了什麽差池自己也討不著好處。沈辭言微斂雙目,解下了披風蓋在魏修遠的肩頭。這是上好的銀狐皮毛製成的,花樣簡潔大氣,是沈佑在與北燕交界的雪林獵到的。整個大楚就此一匹。


    魏修遠雖然沒有什麽特別大的動作,但是在她的手碰到魏修遠的肩頭時明顯僵住了,目光警覺地看著她,空著的那隻手半攥著負在背後。


    沈辭言倒是輕笑,壓低了聲音,語氣不善:“你就算有暗器也打不過本夫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誰都懂。”


    “不想現在就被本夫人弄死,還是老老實實跟本夫人演戲。你的追風逐月,還有你那些個暗一二三四的暗衛,捏一塊都打不過本夫人。你說呢?夫君?”


    最後一句夫君喊得婉轉動聽極具風情。魏修遠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就算魏修遠的目光再不善,背起來的那隻手還是放了下來,攜著沈辭言一副夫妻恩愛的姿態進了府。


    牆邊上響起了幾絲聲音,沈辭言和魏修遠知道,那些尾隨來的刺客走了,到底還是沒人敢在魏府門口當著武功蓋世的沈辭言和魏府裏的暗衛對魏修遠出手。


    魏修遠被沈辭言半扶著迴了長安閣的房裏。一直到沈辭言將門攏好,魏修遠才堪堪送了一口氣,那隻拎書的手鬆開,禦賜的書籍滾落了一地。


    包書的布已經有一片被血浸紅了顏色。沈辭言蹲下身子拎起那片黃色錦布,嘖嘖歎息。


    魏修遠目光晦暗。


    “知道自己是弱雞還帶這麽幾個人,夫君怕是沒活夠呢?”沈辭言將錦布一堆,坐到了魏修遠的對座。“你死了別牽連本夫人。雖然本夫人這輩子,沒有被休兩個字。”


    青雲端了一盆冷水過來,敲響了門:“夫人。”


    沈辭言接過了水,再次將門合上。重重地摔在魏修遠麵前:“自己擦洗傷口,讓你的侍衛去叫大夫。”


    “我的侍衛,大部分都出去執行任務了。”魏修遠的聲音裏摻雜了一絲無奈和虛弱。


    沈辭言瞥了他一眼,認真審度了一番確定魏修遠沒有在欺騙他。從內室裏取出幹淨的繃帶和一個小瓷瓶。


    “手,伸出來。”


    見魏修遠沒有動作,沈辭言直接一把把他的手拽起,那隻深色的外袍袖子都已經被血染得更暗。將礙事的衣物撩開之後,她看見了魏修遠的傷口。


    本來是已經結了痂的幾道刀劍刺傷的傷口如今已經開裂,傷口上滿是血水。


    她蹙了蹙眉頭。


    沈辭言見過心狠手辣之人也見過居心叵測之人,老謀深算老奸巨猾的她也沒有少見。但是像魏修遠這種對自己都狠得下心來將自己搭進去算計的,隻有這一個。


    依著前世的經曆和原主的記憶,她當然看得出來這根本就是故意撕裂傷口給人看的。


    如果他的力度再大一點,他這隻本來白白淨淨的胳膊就會成為他身上一個抹不去的痕跡。


    魏修遠猶豫了一下,沒有阻止沈辭言。


    他並不擔心沈辭言會拿什麽毒藥一類的來害他。這個院子裏除了青玉以外,青雲等人一直都是他的人。況且沈辭言出生將門,以她的性子從來不樂意於做這類事情。


    正如沈辭言所言,她想要魏修遠的命,在府門口早就出手了,根本不需要為他披上狐裘遮掩血跡還扶著他到自己的長安閣。依著沈辭信的性子,就算她當眾了結魏修遠的性命,也會拚了一身軍功保她一生無虞。


    因為她是沈家這麽多代來得的唯一一個女兒身。


    簡單處理好傷口之後,沈辭言擦淨手準備收拾東西。門口就有侍女稟告追風侍衛過來了。


    沈辭言很識趣地端著東西離開了,半點探聽他們談話的意思也無。


    追風早已站在了門口,跪在地上對魏修遠行禮。


    “追風護大人不利,請大人責罰。”追風跪伏在地。


    魏修遠負手,神色冷漠:“責罰?那你從今日起,就跟在夫人身邊。”


    追風不敢有異議。


    “事情處理好了?”


    “迴大人,太子果真沉不住氣。得知是大人親自檢舉的鄭尚書,竟然在宮牆門口就對大人下手。屬下已經派人將大人遇刺的消息散布。”追風抬起頭看了一眼魏修遠身上的披風,神色遲疑。“大人這披風……”


    其實他更想問,大人為何會從夫人院中出來。莫非……?他們家大人終於開竅了?


    是了,這披風明顯就是大楚唯一那匹銀狐皮毛製成的,是夫人的父親沈將軍獵來讓沈夫人親手製成的。對於夫人來說何等珍貴,竟然披在了大人身上。


    追風麵露笑容。


    魏修遠豈不知他在想什麽,隻是懶得跟他在這些事情上繞罷了。他抬起手,拍了一下追風的頭。


    “鄭尚書是戶部尚書,相對於太子的臂膀。我親手折了,他怎麽能不怒惱?太子本就不能容人,偏偏自己又沒有那個腦子和能力坐穩太子的位置。否則,暉王也不會到能夠與太子分庭抗禮的地步。”魏修遠解下了披風,搭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臂上。他目光微垂,落在披風背後用銀絲繡成的一簇薔薇上。


    “昭王答應了沒有?”


    “應下了。”


    追風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雙手呈上,遞給了魏修遠。魏修遠並沒有到手就拆封信件,簡單掃了一眼信封上的字,收迴了袖中。


    “屬下有一事不明,想向大人問一句,輪文韜武略母族君恩,暉王皆是上乘。為何大人要扶持昭王殿下?”


    聞言,魏修遠的眸色明顯晦暗起來。


    他為什麽會選擇一位不得寵的已故妃子之子作為未來儲君來扶持,一方麵是昭王在軍中有一定威望和助力,來日哪怕有人逼宮或自己逼宮都可以。另外一方麵,是因為他,看得出昭王的骨血裏埋著的就是奪嫡之心。


    昭王不會有婦人之仁。


    當然,還有另一層的原因。


    追風明顯是個機靈的,見魏修遠並無深談的意思,就將話題轉移了一個方向。


    “大人,屬下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魏修遠看了他一眼:“說。”


    “夫人身邊的青雲上報,說夫人自從那日從閣樓摔下昏迷之後,醒來仿佛變了個人。不僅是對待大人的心思有所不同,還令人很是驚訝的是,夫人的禮儀方麵雖有略微瑕疵,但十分得體。要知道夫人向來,都是不拘小節的。”追風越說越小聲,“聽聞,今日夫人還去赴了寧安侯府的宴。並且,化解了任玉文的麻煩。”


    鬼知道夫人是不是看上了任家二公子。要知道任家二公子可是夫人之前最喜歡的類型,英氣十足又是年少出名的武將。為人耿直,寧折勿彎。追風自認為自家大人的容貌遠比任玉文好上幾成,但任二公子也並不差。


    魏修遠沉思片刻,並沒有什麽不悅的神色。


    “我和沈辭言的婚姻本來就是利益和政治上的聯姻。她喜歡誰願意幫誰,與我何幹?”魏修遠語氣平平,“盯著她,讓她別太出格了就行。”


    他雖然並不對沈辭言有什麽意思,但誰都不希望自己頭上戴了頂綠帽子。盡管這頂帽子在自己看來根本子虛烏有,可別人就不一定了。那些禦史最喜歡聞風奏事。


    他可以縱容沈辭言和沈辭信的一些行為,因為這並不妨礙他的正事。況且沈辭信雖說為人不羈極度護妹,但本身也是個奇才。


    能吊兒郎當一副紈絝子弟的樣子還將沈佑留下來的定安軍收拾得更上一層樓,就已經值得魏修遠多看幾眼了。


    更別提沈辭信屢屢拒聖上賜婚,以五千精銳平東唐三萬雄獅的戰果。


    末了,魏修遠還補充了一句。


    “必要的時候,偶爾可以幫夫人一把。”當然,前提是任二公子也對沈辭言有意。


    對於沈家來說。拉攏了沈辭言就已經是穩住了沈辭信和定安軍。做不成盟友也不會站到對立麵去。當然,魏大人可沒想過犧牲自我這個事情。


    追風瞪大了眼:“大……大人?”您是認真的嗎?


    好不容易盼到魏家僅存下來的獨苗苗嫡長孫娶了老婆。結果就因為一句夫人好心幫了任家二公子,轉眼就要把夫人推出去?


    明明夫人剛剛還為大人包紮傷口,把自己最珍貴的披風披在了大人身上。


    按理來說夫人長得國色天香的,是個男的都不會像大人一樣抓到點風聲就往外推啊?


    難不成……斷袖?


    追風瞬間止住了念頭,恨不得掐死多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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