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言偏過頭來與任弘文錯過視線。


    任弘文給她一種陰狠詭秘的感覺,像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她的到來,任玉文惹出來的亂子,老夫人和李氏的怒意,這一切讓沈辭言感覺像是然在他的預測之內。


    這種感覺讓沈辭言極端不舒服。她可是向來愛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幼年時的經曆更是讓她極端厭惡被人掌控的感覺。


    外傳寧安侯世子任弘文,字溫如。人如其字,溫潤如玉。可讓沈辭言覺得事實並不然如此。


    “罷了。溫如,老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隻是這次,錦瑜做得太不像話了。”


    老夫人寬慰一番任弘文,將目光轉向寧安侯夫人李氏,語氣淩厲:“李氏,老身與你講過多少次,不要太寵慣著他了。好在今日沒有皇室貴人在,否則出了此等亂子衝撞了,寧安侯府有幾百個腦袋也不夠掉。”


    李氏理虧,隻能乖順認下來:“母親訓斥的是。兒媳日後必將嚴加約束錦瑜。”


    老夫人的臉色這才好過了些許,轉而將矛頭指向了任玉文。


    “把那逆孫給老身帶進來。真是不像話。”老夫人儼然一副不講究情麵的姿態,當著廳中客人的麵就要發落了任玉文來。


    沈辭言也不便告退,隻能然當作是看一場戲了。她向來與京中世家格格不入,往日裏這種場麵在話本裏是沒有的。


    定安將軍府世代單傳,這一脈也隻是多生了她這定安將軍府上的第一個女兒。而魏修遠如今是個西北魏家遺孤。這種子嗣相爭的畫麵,沈辭言從未見過。


    她前世就更沒有了。電視小說這些東西,她碰都不碰的。


    一位與任弘文容貌有六分相似的藍衣男子進了廳中。身後跟著禦史大夫林家的嫡長女和那位起爭執的丫鬟。


    丫鬟進了廳就跪了下來,俯首不敢看人。


    “你這逆孫。你這些年的規矩和聖賢書,都念到那裏去了?”老夫人怒目相向,任玉文跪伏在地並不言語。“衝入女眷之處,與一個丫鬟斤斤計較,你也不怕失了你寧安侯府二公子的身份!”


    任玉文一言不發,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衣袍。


    林家小姐站在一邊直擦眼淚。老夫人顯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怒氣愈發的重了。


    寧安侯任長平如今正是站在太子與暉王奪嫡的夾縫中求生存,如今再招惹了禦史台的林大夫,處境隻會更加艱難。


    “錦瑜,你可知錯了?”李氏終歸還是給了任玉文台階下,不願意讓他過多的難做。


    “錦瑜並無過錯。”任玉文明顯是個寧折勿彎的性子,不肯順著李氏的話接下去。


    老夫人火意更漲,將手中的玉佛珠摔到了任玉文的身邊。玉佛珠摔成了碎塊,四處濺射滾動。


    “任錦瑜,老身瞧你是被李氏偏寵慣了,什麽規矩都沒學到!來人,請家法。老身今日就以祖母的身份好好教教你這逆孫規矩。”


    “既然祖母聽從兄長一人之言,就定了錦瑜的罪過。錦瑜認與不認又有何區別?祖母要罰便罰,無論多少次,錦瑜仍舊是那一句話。”


    任玉文仍是不為所動,不願認錯,脊背挺得筆直。


    沈辭言放下了手裏的茶,倒是正視起了外傳不成器的任玉文。


    “老夫人要處置孫兒也不必當著我們這些外人來。況且本夫人聽二公子的話裏,怕是別有一番情形?不如讓二公子說來聽聽,若是真有什麽……也不能讓任二公子莫名挨了一頓家法。”沈辭言開了口,語氣委婉,目光卻是一直盯在看似衝動草包是個惡劣紈絝的任玉文身上。


    一早就在廳裏坐著的幾位官夫人也跟著點了點頭,賣給沈辭言這個麵子。老夫人索性也住了口,想瞧瞧任玉文能翻出什麽花來。


    不是她們不想賣,而是不得不賣。


    任玉文並不看她,跪得筆直,簡單的將事情稱述了一番。


    “今日早上,我從練武場迴院子,在院門口瞧見了林小姐的丫鬟匆匆忙忙地走過,掉了塊帕子。這本是不該我管的,但帕子留在了我院前必然會給我惹下麻煩來。我鬥膽就拾起了這帕子,想物歸原主,走往了那丫鬟去時的方向。”


    “誰知那丫鬟是林家小姐的貼身丫鬟,我還了帕子時與我攀談。我不想理睬,那丫鬟竟不知羞恥說這是她家小姐親手繡的帕子,除了未來夫君和兄長父親是不許外男接觸的。”


    “我不願再與之糾纏,抽身時力氣大了,推了那丫鬟一把。誰知那丫鬟竟和林小姐滾作了一團。兄長恰巧路過,見此景就誤以為我擅闖女眷之處冒犯林小姐。”


    林家小姐臉色煞白,咬緊了嘴唇。她本就生得嬌弱,常年染風寒體質不佳,如今更是一副風吹欲倒的傾向。


    她跪伏在地,眼中滿含淚花:“任二公子這番言論,可是要逼迫林瑤此生常伴青燈古佛麽?林瑤幾時得罪過公子?”


    她也是想不到任玉文是個如此不知變通之人。她押著清譽來賭,終究是棋差一招,沒能摸到任玉文是如此絕情,不解風情不會憐香惜玉。


    這件事本就是她當年在街上遠遠見了騎馬戎裝的任玉文心生悸動,今日恰巧在府中得知了任玉文的身份,臨時起意設計的。如今被任玉文當眾指明了心思,麵對這麽多的貴婦,她以後想要再嫁也難。索性不如矢口抵賴,就算破罐子破摔惹了任玉文厭惡,為了她的清譽和將來也隻能這樣。


    “任玉文冷哼一聲:”錦瑜是不是在說謊,林小姐不是清楚得很?“


    林瑤的眼淚直掉,半句話也不肯說了。


    ”如此說來,倒是兄長冤枉了二弟。還望二弟莫要計較這些。兄長向你賠個罪。“


    任弘文倒也沒什麽尷尬之色,向任玉文先行了一個賠罪之禮。


    ”罷了,如此定論還為時尚早,派些人細細查。“老夫人顯然並不是一個因為片麵之詞就有所動容之人。她剛剛當著那麽多人對著任玉文發難,如今一番話扭轉了巨石,指明竟然是她錯怪了這個向來不得她喜愛的孫兒。讓她賠罪,她拉不下這個臉麵。


    老夫人目光淩厲地掃了林家小姐和她那個丫鬟一眼,語氣裏是壓抑住的發難之意:”林小姐也不必太在意錦瑜之詞。若真是錦瑜衝撞了林小姐,老身自然會代寧安侯府向林家賠罪,給林家一個交代。“


    言至於此,老夫人給李氏遞了個眼色,讓她帶著眾夫人出去。


    在寧安侯府發生此等事情,一定程度上也讓寧安侯府丟了顏麵。更何況林家小姐牽扯上的還是寧安侯府出的曆代第一個武將。這件事處理的好與壞,就要看寧安侯府是要失了在軍中的任玉文還是得罪禦史台的林大夫。


    而各位夫人在此,隻會令事態更趨向於惡化。


    李氏明顯懂了老夫人的意思。


    ”本想和各位夫人在廳裏好生一敘,竟然是出了此等亂子。不如前往我寧安侯府的梨花院瞧瞧,近日來的風景甚是不錯。“李氏連忙過來賠笑臉,讓夫人們去別處閑談賞景,以暫時分散夫人們的注意力。


    ”早就聽聞寧安侯府的梨花院可是不可多見的人間美景。今日倒是有機會一飽眼福了。“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掩唇而笑,賣給李氏這個麵子。”我那宅子裏,可是沒有這等美景看的。“


    剩餘的夫人雖有心想細聽這寧安侯府裏這等趣事,但寧安侯夫人如此邀約也不好再作停留,隻能接連應下來,隨李氏一同前往梨花院。


    李氏拉過了沈辭言的手,眼底含了一絲感激:”魏夫人也一起去吧。在東邊那沼澤之地,怕是也沒有這種精致的景物瞧。“


    沈辭言不想太過標新立異,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借口留下來,從而點了點頭。


    當她隨寧安侯夫人起身的時候,正對上任玉文。她雖然沒有聽見,卻通過唇語讀懂了任玉文所說的那句話。


    他說:”多謝長安縣主。“


    他沒有稱自己為魏夫人,也不是沈夫人,而是長安縣主。


    是沈辭言靠著與兄長披素縞鎮守東南,屢屢擊敗東唐進攻換來的封號——長安縣主。


    這是沈辭言在大楚這些日子裏,第一次不是冠以魏夫人的名號當作魏修遠的附屬品被人稱唿。


    她對任錦瑜報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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