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崇既襲位,亦縱酒荒淫,為政不公,語多矯妄,國人不附。初,馬希萼入長沙,彭師暠雖免死,猶杖背黜為民。希崇以為師暠必怨之,使送希萼於衡山,實欲師暠殺之。師暠曰:“欲使我為弑君之人乎!”奉事逾謹。丙戌,至衡山。衡山指揮使廖偃,匡圖之子也,與其季父節度巡官匡凝謀曰:“吾家世受馬氏恩,今希萼長而被黜,必不免禍,盍相與輔之!”於是帥莊戶及鄉人悉為兵,與帥暠共立希萼為衡山王,以縣為行府,斷江為柵,編竹為戰艦,以師暠為武清節度使,召募徒眾,數日,至萬餘人,州縣多應之。遣判官劉虛己求援於唐。


    徐威等見希崇所為,知必無成,又畏朗州、衡山之逼,恐一朝喪敗,俱及禍,欲殺希崇以自解。希崇微覺之,大懼,密遣客將範守牧奉表請兵於唐,唐主命邊鎬自袁州將兵萬人西趣長沙。


    冬,十月,辛卯,潞州巡檢陳思讓敗北漢兵於虒亭。


    唐邊鎬引兵入醴陵。癸巳,楚王希崇遣使犒軍。壬寅,遣天策府學士拓跋恆奉箋詣鎬請降。恆歎曰:“吾久不死,乃為小兒送降狀!”癸卯,希崇帥弟侄迎鎬,望塵而拜,鎬下馬稱詔勞之。甲辰,希崇等從鎬入城,鎬舍於瀏陽門樓,湖南將吏畢賀,鎬皆厚賜之。時湖南饑饉,鎬大發馬氏倉粟賑之,楚人大悅。


    契丹遣彰國節度使蕭禹厥將奚、契丹五萬會北漢兵入寇。北漢主自將兵二萬自陰地關寇晉州,丁未,軍於城北,三麵置寨,晝夜攻之,遊兵至絳州。時王晏已離鎮,王彥超未至,巡檢使王萬敢權知晉州,與龍捷都指揮使史彥超、虎捷指揮使何徽共拒之。史彥超,雲州人也。


    癸醜,唐武昌節度使劉仁贍帥戰艦二百取嶽州,撫納降附,人忘其亡。仁贍,金之子也。


    唐百官共賀湖南平,起居郎高遠曰:“我乘楚亂,取之甚易。觀諸將之才,但恐守之難耳!”遠,幽州人也。司徒致仕李建勳曰:“禍其始此乎!”唐主自即位以來,未嚐親祠郊廟,禮官以為請。唐主曰:“俟天下一家,然後告謝。”及一舉取楚,謂諸國指麾可定。魏岑侍宴言:“臣少遊元城,樂其風土,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節度使。”唐主許之,岑趨下拜謝。其主驕臣佞如此。


    馬希萼望唐人立己為潭帥,而潭人惡希萼,共請邊鎬為帥,唐主乃以鎬為武安節度使。


    王峻有故人曰申師厚,嚐為兗州牙將,失職饑寒,望峻馬拜謁於道。會涼州留後折逋嘉施上表請帥於朝廷,帝以絕域非人所欲,募率府供奉官願行者,月餘,無人應募,峻薦師厚於帝。丁巳,以師厚為河西節度使。唐邊鎬趣馬希崇帥其族入朝,馬氏聚族相泣,欲重賂鎬,奏乞留居長沙。鎬微曬曰:“國家與公家世為仇敵,殆六十年,然未嚐敢有意窺公之國。今公兄弟鬥鬩,困窮自歸,若複二三,恐有不測之憂。”希崇無以應,十一月,辛酉,與宗族及將佐千餘人號慟登舟,送者皆哭,響振川穀。


    帝以北漢、契丹之兵猶在晉州,甲子,以王峻為行營都部署,將兵救之。詔諸軍皆受峻節度,聽以便宜從事,得自選擇將吏。乙醜,峻行,帝自至城西餞之。


    楚靜江節度副使、知桂州馬希隱,武穆王殷之少子也。楚王希廣、希萼兄弟爭國,南漢主以內侍使吳懷恩為西北招討使,將兵屯境上,伺間密謀進取。希廣遣指揮使彭彥暉將兵屯龍峒以備之。希萼自衡山遣使以彥暉為桂州都監、在城外內巡檢使、判軍府事,希隱惡之,潛遣人告蒙州刺史許可瓊。可瓊方畏南漢之逼,即棄蒙州,引兵趣桂州,與彥暉戰於城中。彥暉敗,奔衡山,可瓊留屯桂州。吳懷恩據蒙州,進兵侵掠,桂管大擾,希隱、可瓊不知所為,但相與飲酒對泣。


    南漢主遺希隱書,言:“武穆王奄有全楚,富強安靖五十餘年。正由三十五舅、三十舅兄弟尋戈,自相魚肉,舉先人基業,北麵仇讎。今聞唐兵已據長沙,竊計桂林繼為所取。當朝世為與國,重以婚姻,睹茲傾危,忍不赴救!已發大軍水陸俱進,當令相公舅永擁節旄,常居方麵。”希隱得書,與僚佐議降之,支使潘玄珪以為不可。丙寅,吳懷恩引兵奄至城下,希隱、可瓊帥其眾,夜斬關奔全州,桂州遂潰。懷恩因以兵略定宜、連、梧、嚴、富、昭、柳、象、龔等州,南漢始盡有嶺南之地。


    辛未,唐邊鎬遣先鋒指揮使李承戩將兵如衡山,趣馬希萼入朝。庚辰,希萼與將佐士卒萬餘人自潭州東下。


    王峻留陝州旬日,帝以北漢攻晉州急,憂其不守,議自將由澤州路與峻會兵救之,且遣使諭峻。十二月,戊子朔,下詔以三日西征。使者至陝,峻因使者言於帝曰:“晉州城堅,未易可拔,劉崇兵鋒方銳,不可力爭。所以駐兵,待其氣衰耳,非臣怯也。陛下新即位,不宜輕動。若年駕出汜水,則慕容彥超引兵入汴,大事去矣!”帝聞之,自以手提耳曰:“幾敗吾事!”庚寅,敕罷親征。


    初,泰寧節度使兼中書令慕容彥超聞徐州平,疑懼愈甚,乃招納亡命,畜聚薪糧,潛以書結北漢,吏獲其書以聞。又遣人詐為商人求援於唐。帝遣通事舍人鄭好謙就申慰諭,與之為誓。彥超益不自安,屢遣都押牙鄭麟詣闕,偽輸誠款,實覘機事。又獻天平節度使高行周書,其言皆謗毀朝廷與彥超相結之意。帝笑曰:“此彥超之詐也!”以書示行周,行周上表謝恩。既而彥超反跡益露,丙申,遣閣門使張凝將兵赴鄆州巡檢以備之。


    庚子,王峻至絳州。乙已,引兵趣晉州。晉州南有蒙坑,最為險要,峻憂北漢兵據之。是日,聞前鋒已度蒙坑,喜曰:“吾事濟矣!”


    慕容彥超奏請入朝,帝知其詐,即許之。既而複稱境內多盜,未敢離鎮。


    北漢主攻晉州,久不克。會大雪,民相聚保山寨,野無所掠,軍乏食。契丹思歸,聞王峻至蒙坑,燒營夜遁。峻入晉州,諸將請亟追之,峻猶豫未決。明日,乃遣行營馬軍都指揮使仇弘超、都排陳使藥元福、左廂排除使陳思讓、康延沼將騎兵追之,及於霍邑,縱兵奮擊,北漢兵墜崖穀死者甚眾。霍邑道隘,延沼畏懦不急追,由是北漢兵得度。藥元福曰:“劉崇悉發其眾,挾明騎而來,誌吞晉、絳。今氣衰力憊,狼狽而遁。不乘此翦撲,必為後患。”諸將不欲進,王峻複遣使止之,遂還。契丹比至晉陽,士馬什喪三四。蕭禹厥恥於無功,釘大酋長一人於市,旬餘而斬之。北漢主始息意於進取。北漢土瘠民貧,內供軍國,外奉契丹,賦繁役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甚眾。


    唐主以鎮南節度使兼中書令宋齊丘為太傅,以馬希萼為江南西道觀察使、守中書令,鎮洪州,仍賜爵楚王。以馬希崇為永泰節度使、兼侍中,鎮舒州。湖南將吏,位高者拜刺史、將軍、卿監,卑者以次拜官。唐主嘉廖偃、彭師暠之忠,以偃為左殿直軍使、萊州刺史,師暠為殿直都虞候,賜予甚厚。湖南刺史皆入朝於唐,永州刺史王趕獨後至,唐王毒殺之。


    南漢主遣內侍省丞潘崇徹、將軍謝貫將兵攻郴州,唐邊鎬發兵救之。崇徹敗唐兵於義章,遂取郴州。邊鎬請除全、道二州刺史以備南漢。丙辰,唐主以廖偃為道州刺史,以黑雲指揮使張巒知全州。


    是歲,唐主以安化節度使鄱陽王王延政為山南西道節度使,更賜爵光山王。


    初,蒙城鎮將鹹師朗將部兵降唐,唐主以其兵為奉節都,從邊鎬平湖南。唐悉收湖南金帛、珍玩、倉粟乃至舟艦、亭館、花果之美者,皆徙於金陵,遣都官郎中楊繼勳等收湖南租賦以贍戍兵。繼勳等務為苛刻,湖南人失望。行營糧料使王紹顏減士卒糧賜,奉節指揮使孫朗、曹進怒曰:“昔吾從鹹公降唐,唐待我豈如今日湖南將士之厚哉!今有功不增祿賜,又減之,不如殺紹顏及鎬,據湖南,歸中原,富貴可圖也!”


    廣順二年壬子,公元九五二年春,正月,庚申,夜,孫朗、曹進帥其徒作亂,束槁潛燒府門,火不然。邊鎬覺之,出兵格鬥,且命鳴鼓角,朗、進等以為將曉,斬關奔朗州。王逵問朗曰:“吾昔從武穆王,與淮南戰屢捷,淮南兵易與耳。今欲以朗州之眾複取湖南,可乎?”朗曰:“朗在金陵數年,備見其政事,朝無賢臣,軍無良將,忠佞無別,賞罰不當,如此,得國存幸矣,何暇兼人!朗請為公前驅,取湖南如拾芥耳!”逵悅,厚遇之。


    壬戌,發開封府民夫五萬修大梁城,旬日而罷。


    慕容彥超發鄉兵入城,引泗水注壕中,為戰守之備。又多以旗幟授諸鎮將,令募群盜,剽掠鄰境,所在奏其反狀。甲子,敕沂、密二州不複隸泰寧軍。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昭武節度使曹英為都部署,討彥超,齊州防禦使史延超為副部署,皇城使河內向訓為都監,陳州防禦使樂元福為行營馬步都虞候。帝以元福宿將,命英、訓無得以軍禮見之,二人皆父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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