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戊子,以左台中丞吉頊為天官侍郎,右台中丞魏元忠為鳳閣侍郎,並同平章事。


    文昌左丞宗楚客與弟司農卿晉卿,坐贓賄滿萬餘緡級第舍過度,楚客貶播州司馬,晉卿流峰州。太平公主觀其第,歎曰:“見其居處,吾輩乃虛生耳!”


    辛亥,賜太子姓武氏;赦天下。


    太後生重眉,成八字,百官皆賀。


    河南、北置武騎團以備突厥。


    春,一月,庚申,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武攸寧罷為冬官尚書。


    二月,己醜,太後幸嵩山,過緱氏,謁升仙太子廟。壬辰,太後不豫,遣給事中欒城閻朝隱禱少室山。朝隱自為犧牲,沐浴伏俎上,請代太後命。太後疾小愈,厚賞之。丁酉,自緱氏還。


    初,吐蕃讚普器弩悉弄尚幼,論欽陵兄弟用事,皆有勇略,諸胡畏之。欽陵居中秉政,諸弟握兵分據方麵,讚婆常居東邊,為中國患者三十餘年。器弩悉弄浸長,陰與大臣論岩謀誅之。會欽陵出外,讚普詐雲出畋,集兵執欽陵親黨二千餘人,殺之,遣使召欽陵兄弟,欽陵等舉兵不受命。讚普將兵討之,欽陵兵潰,自殺。夏,四月,讚婆帥所部千餘人來降,太後命右武衛鎧曹參軍郭元振與河源軍大使夫蒙令卿將騎迎之,以讚婆為特進、歸德王。欽陵子弓仁,以所統吐穀渾七千帳來降,拜左玉鈐衛將軍、酒泉郡公。


    壬辰,以魏元忠檢校並州長史,充天兵軍大總管,以備突厥。婁師德為天兵軍副大總管,仍充隴右諸軍大使,專掌懷撫吐蕃降者。


    太後春秋高,慮身後太子與諸武不相容。壬寅,命太子、相王、太平公主與武攸暨等為誓文,告天地於明堂,銘之鐵券,藏於史館。


    秋,七月,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代會稽王武攸望。


    丙辰,吐穀渾部落一千四百帳內附。


    八月,癸醜,突騎施烏質勒遣其子遮弩入見。遣侍禦史元城解琬安撫烏質勒及十姓部落。


    製:“州縣長吏,非奏有敕旨,毋得擅立碑。”


    內史王及善雖無學術,然清正難奪,有大臣之節。張易之兄弟每侍內宴,無複人臣禮;及善屢奏以為不可。太後不悅,謂及善曰:“卿既高年,不宜更侍遊宴,但檢校閣中可也。”及善因稱病,謁假月餘;太後不問。及善歎曰:“豈有中書令而天子可一日不見乎?事可知矣!”乃上疏乞骸骨,太後不許。庚子,以及善為文昌左相,太子宮尹豆盧欽望為文昌右相,仍並同鳳閣鸞台三品。鸞台侍郎、同平章事楊再思罷為左台大夫。丁未,相王兼檢校安北大都護。以天官侍郎陸元方為鸞台侍郎、同平章事。


    納言、隴右諸軍大使婁師德薨。


    師德在河隴,前後四十餘年,恭勤不怠,民夷安之。性沉厚寬恕,狄仁傑之入相也,師德實薦之;而仁傑不知,意頗輕師德,數擠之於外。太後覺之,嚐問仁傑曰:“師德賢乎?”對曰:“為將能謹守邊陲,賢則臣不知。”又曰:“師德知人乎?”對曰:“臣嚐同僚,未聞其知人也。”太後曰:“朕之知卿,乃師德所薦也,亦可謂知人矣。”仁傑既出,歎曰:“婁公盛德,我為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窺其際也。”是時羅織紛紜,師德久為將相,獨能以功名終,人以是重之。


    戊申,以武三思為內史。


    九月,乙亥,太後幸福昌;戊寅,還神都。


    庚子,邢貞公王及善薨。


    河溢,漂濟源百姓廬舍千餘家。


    冬,十月,丁亥,論讚婆至都,太後寵待賞賜甚厚,以為右衛大將軍,使將其眾守洪源穀。


    太子、相王諸子複出閣。


    太後自稱製以來,多以武氏諸王及駙馬都尉為成均祭酒,博士、助教亦多非儒士。又因郊丘,明堂,拜洛,封嵩,取弘文國子生為齋郎,因得選補。由是學生不複習業,二十年間,學校殆廢,而向時酷吏所誣陷者,其親友流離,未獲原宥。鳳閣舍人韋嗣立上疏,以為:“時俗侵輕儒學,先王之道,弛廢不講。宜令王公以下子弟,皆入國學,不聽以它岐仕進。又,自揚、豫以來,製獄漸繁,酷吏乘間,專欲殺人以求進。賴陛下聖明,周、丘、王、來相繼誅殛,朝野慶泰,若再睹陽和。至如仁傑、元忠,往遭按鞫,亦皆自誣,非陛下明察,則已為菹醢矣;今陛下升而用之,皆為良輔。何乃前非而後是哉?誠由枉陷與甄明耳。臣恐向之負冤得罪者甚眾,亦皆如是。伏望陛下弘天地之仁,廣雷雨之施,自垂拱以來,罪無輕重,一皆昭洗,死者追複官爵,生者聽還鄉裏。如此,則天下皆知昔之枉濫,非陛下之意,皆獄吏之辜,幽明歡欣,感通和氣。”太後不能從。


    嗣立,承慶之異母弟也。母王氏,遇承慶甚酷,每杖承慶,嗣立必解衣請代;母不許,輒私自杖,母乃為之漸寬。承慶為鳳閣舍人,以疾去職。嗣立時為萊蕪令,太後召謂曰:“卿父嚐言:‘臣有兩兒,堪事陛下。’卿兄弟在官,誠如父言。朕今以卿代兄,更不用它人。”即日拜鳳閣舍人。


    是歲,突厥默啜立其弟咄悉匐為左廂察,骨篤祿子默矩為右廂察,各主兵二萬餘人;其子匐俱為小可汗,位在兩察上,主處木昆等十姓,兵四萬餘人,又號為拓西可汗。


    久視元年庚子,公元七零零年正月,戊寅,內史武三思罷為特進、太子少保。天官侍郎、平章事吉頊貶安固尉。


    太後以頊有幹略,故委以腹心。頊與武懿宗爭趙州之功於太後前。頊魁岸辯口,懿宗短小傴僂,頊視懿宗,聲氣淩厲。太後由是不悅,曰:“頊在朕前,猶卑我諸武,況異時詎可倚邪!”他日,頊奏事,方援古引今,太後怒曰:“卿所言,朕飫聞之,無多言!太宗有馬名師子驄,肥逸無能調馭者。朕為宮女侍側,言於太宗曰:‘妾能製之,然須三物,一鐵鞭,二鐵楇,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太宗壯朕之誌。今日卿豈足汙朕匕首邪!”頊惶懼流汗,拜伏求生,乃止。諸武怨其附太子,共發其弟冒官事,由是坐貶。


    辭日,得召見,涕泣言曰:“臣今遠離闕庭,永無再見之期,願陳一言。”太後命之坐,問之,頊曰:“合水土為泥,有爭乎?”太後曰:“無之。”又曰:“分半為佛,半為天尊,有爭乎?”曰:“有爭矣。”頊頓首曰:“宗室、外戚各當其分,則天下安。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猶為王,此陛下驅之使他日必爭,兩不得安也。”太後曰:“朕亦知之。然業已如是,不可何如。”


    臘月,辛巳,立故太孫重潤為邵王,其弟重茂為北海王。


    太後問鸞台侍郎、同平章事陸元方以外事,對曰:“臣備位宰相,有大事不敢不以聞;人間細事,不足煩聖聽。”由是忤旨。庚寅,罷為司禮卿。


    元方為人清謹,再為宰相,太後每有遷除,多訪之,元方密封以進,未嚐漏露。臨終,悉取奏稿焚之,曰:“吾於人多陰德,子孫其未衰乎!”


    以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羅為平西軍大總管,鎮碎葉。


    丁酉,以狄仁傑為內史。


    庚子,以文昌左丞書巨源為納言。


    乙巳,太後幸嵩山;春,一月,丁卯,幸汝州之溫湯;戊寅,還神都。作三陽宮於告成之石淙。


    二月,乙未,同鳳閣鸞台三品豆盧欽望罷為太子賓客。


    三月,以吐穀渾青海王宣超為烏地也拔勤忠可汗。


    夏,四月,戊申,太後幸三陽宮避暑,有胡僧邀車駕觀葬舍利,太後許之。狄仁傑跪於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彼胡僧詭譎,直欲邀致萬乘,以惑遠近之人耳。山路險狹,不容侍衛,非萬乘所宜臨也。”太後中道而還,曰:“以成吾直臣之氣。”


    五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太後使洪州僧胡超合長生藥,三年而成,所費巨萬。太後服之,疾小瘳。癸醜,赦天下,改元久視;去天冊金輪大聖之號。


    六月,改控鶴為奉宸府,以張易之為奉宸令。太後每內殿曲宴,輒引諸武、易之及弟秘書監昌宗飲博嘲謔。太後欲掩其跡,乃命易之、昌宗與文學之士李嶠等修《三教珠英》於內殿。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晉後身。太後命昌宗衣羽衣,吹笙,乘木鶴於庭中;文士皆賦詩以美之。太後又多選美少年為奉宸內供奉,右補闕朱敬則諫曰:“陛下內寵有易之、昌宗,足矣。近聞左監門衛長史侯祥等,明自媒衒,醜慢不恥,求為奉宸內供奉,無禮無儀,溢於朝聽。臣職在諫諍,不敢不奏。”太後勞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賜彩百段。


    易之、昌宗競以豪侈相勝。弟昌儀為洛陽令,請屬無不從。嚐早朝,有選人姓薛,以金五十兩並狀邀其馬而賂之。昌儀受金,至朝堂,以狀授天官侍郎張錫。數日,錫失其狀,以問昌儀,昌儀罵曰:“不了事人!我亦不記,但姓薛者即與之。”錫懼,退,索在銓姓薛者六十餘人,悉留注官。錫,文瓘之兄之子也。


    初,契丹將李楷固,善用糸□索及騎射、舞槊,每陷陳,如鶻入烏群,所向披靡。黃獐之戰,張玄遇、麻仁節皆為所□。又有駱務整者,亦為契丹將,屢敗唐兵。及孫萬榮死,二人來降。有司責其後至,奏請族之。狄仁傑曰:“楷固等並驍勇絕倫,能盡力於所事,必能盡力於我。若撫之以德,皆為我用矣。”奏請赦之。所親皆止之,仁傑曰:“苟利於國,豈為身謀!”太後用其言,赦之。又請與之官,太後以楷固為左玉鈐衛將軍,務整為右武威衛將軍,使將兵擊契丹餘黨,悉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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