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劉仁軌引兵自熊津還,扶餘隆畏新羅之逼,不敢留,尋亦還朝。二月,丁巳,以工部尚書高藏為遼東州都督,封朝鮮王,遣歸遼東,安輯高麗餘眾;高麗先在諸州者,皆遣與藏俱歸。又以司農卿扶餘隆為熊津都督,封帶方王,亦遣歸安輯百濟餘眾,仍移安東都護府於新城以統之。時百濟荒殘,命隆寓居高麗之境。藏至遼東,謀叛,潛與靺韍通;召還,徙邛州而死,散徙其人於河南、隴右諸州,貧者留安東城傍。高麗舊城沒於新羅,餘眾散入靺韍及突厥,隆亦竟不敢還故地,高氏、扶餘氏遂亡。


    三月,癸亥朔,以郝處俊、高智周並為左庶子,李義琰為右庶子。


    夏,四月,左庶子張大安同中書門下三品。大安,公謹之子也。


    詔以河南、北旱,遣禦史中丞崔謐等分道存問賑給。侍禦史寧陵劉思立上疏,以為:“今麥秀蠶老,農事方殷,敕使撫巡,人皆竦扌卞,忘其家業,冀此天恩,聚集參迎,妨廢不少。既緣賑給,須立簿書,本欲安存,更成煩擾。望且委州縣賑給,待秋深務閑,出使褒貶。”疏奏,謐等遂不行。


    五月,吐蕃寇扶州之臨河鎮,擒鎮將杜孝升,令齎書說鬆州都督武居寂使降,考升固執不從。吐蕃軍還,舍孝升而去,孝升複帥餘眾拒守。詔以孝升為遊擊將軍。


    秋,八月,徙周王顯為英王,更名哲。


    命劉仁軌鎮洮河軍。冬,十二月,乙卯,詔大發兵討吐蕃。


    詔以顯慶新禮,多不師古,其五禮並依《周禮》行事。自是禮官益無憑守,每有大禮,臨時撰定。


    儀鳳三年戊寅,公元六七八年春,正月,辛酉,百官及蠻夷酋長朝天後於光順門。


    劉仁軌鎮洮河,每有奏請,多為李敬玄所抑,由是怨之。仁軌知敬玄非將帥才,欲中傷之,奏言:“西邊鎮守,非敬玄莫可。”敬玄固辭,上曰:“仁軌須朕,朕亦自往,卿安得辭!”丙子,以敬玄代仁軌為洮河道大總管兼安撫大使,仍檢校鄯州都督。又命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李孝逸等發劍南、山南兵以赴之。孝逸,神通之子也。


    癸未,遣左金吾將軍曹懷舜等分往河南、北募猛士,不問布衣及仕宦。


    夏,四月,戊申,赦天下,改來年元為通乾。


    五月,壬戌,上幸九成宮。丙寅,山中雨,大寒,從兵有凍死者。


    秋,七月,李敬玄奏破吐蕃於龍支。


    上初即位,不忍觀《破陣樂》,命撤之。辛酉,太常少卿韋萬石奏:“久寢不作,懼成廢缺。請自今大宴會複奏之。”上從之。


    九月,辛酉,車駕還京師。


    上將發兵討新羅,侍中張文瓘臥疾在家,自輿入見,諫曰:“今吐蕃為寇,方發兵西討;新羅雖雲不順,未嚐犯邊,若又東征,臣恐公私不堪其弊。”上乃止。癸亥,文瓘薨。


    丙寅,李敬玄將兵十八萬與吐蕃將論欽陵戰於青海之上,兵敗,工部尚書、左衛大將軍彭城僖公劉審禮為吐蕃所虜。時審禮將前軍深入,頓於濠所,為虜所攻,敬玄懦怯,按兵不救。聞審禮戰沒,狼狽還走,頓於承風嶺,阻泥溝以自固,虜屯兵高岡以壓之。左領軍員外將軍黑齒常之,夜帥敢死之士五百人襲擊虜營,虜眾潰亂,其將跋地設引兵遁去,敬玄乃收餘眾還鄯州。


    審禮諸子自縛詣闕,請入吐蕃贖其父;敕聽次子易從詣吐蕃省之。比至,審禮已病卒,易從晝夜號哭不絕聲;吐蕃哀之,還其屍,易從徒跣負之以歸。上嘉黑齒常之之功,擢拜左武衛將軍,充河源軍副使。


    李敬玄之西征也,監察禦史原武婁師德應猛士詔從軍,及敗,敕師德收集散亡,軍乃複振。因命使於吐蕃,吐蕃將論讚婆迎之赤嶺。師德宣導上意,諭以禍福,讚婆甚悅,為之數年不犯邊。師德遷殿中侍禦史,充河源軍司馬,兼知營田事。


    上以吐蕃為憂,悉召侍臣謀之,或欲和親以息民;或欲嚴設守備,俟公私富實而討之;或欲亟發兵擊之。議竟不決,賜食而遣之。


    太學生宋城魏元忠上封事,言禦吐蕃之策,以為:理國之要,在文與武。今言文者則以辭華為首而不及經綸,言武者則以騎射為先而不知方略,是皆何益於理亂哉!故陸機著《辨亡》之論,無救河橋之敗,養由基射穿七劄,不濟鄢陵之師,此已然之明效也。古語有之:‘人無常俗,政有理亂;兵無強弱,將有巧拙。’故選將當以智略為本,勇力為末。今朝廷用人,類取將門子弟及死事之家,彼皆庸人,豈足當閫外之任!李左車、陳湯、呂蒙、孟觀,皆出貧賤而立殊功,未聞其家代為將也。


    夫賞罰者,軍國之切務,苟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堯、舜不能以致理。議者皆雲:‘近日征伐,虛有賞格而無事實。’蓋由小才之吏不知大體,徒惜勳庸,恐虛倉庫。不知士不用命,所損幾何!黔首雖微,不可欺罔。豈得懸不信之令,設虛賞之科,而望其立功乎!自蘇定方征遼東,李勣破平壤,賞絕不行,勳仍淹滯,不聞斬一台郎,戮一令史,以謝勳人。大非川之敗,薛仁貴、郭待封等不即重誅,向使早誅仁貴等,則自餘諸將豈敢失利於後哉!臣恐葉蕃之平,非旦夕可冀也。


    “又,出師之要,全資馬力。臣請開畜馬之禁,使百姓皆得畜馬;若官軍大舉,委州縣長吏以官錢增價市之,則皆為官有。彼胡虜恃馬力以為強,若聽人間市而畜之,乃是損彼之強為中國之利也。”先是禁百姓畜馬,故元忠言之。上善其言,召見,令直中書省,仗內供奉。


    冬,十月,丙午,徐州刺史密貞王元曉薨。


    十一月,壬子,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來恆薨。


    十二月,詔停來年通乾之號,以反語不善故也。


    調露元年己卯,公元六七九年春,正月,己酉,上幸東都。


    司農卿韋弘機作宿羽、高山、上陽等宮,製度壯麗。上陽宮臨洛水,為長廊亙一裏。宮成,上移禦之。侍禦史狄仁傑劾奏弘機導上為奢泰,弘機坐免官。左司郎中王本立恃恩用事,朝廷畏之。仁傑奏其奸,請付法迴,上特原之,仁傑曰:“國家雖乏英才,豈少本立輩!陛下何惜罪人,以虧王法。必欲曲赦本立,請棄臣於無人之境,為忠貞將來之誡!”本立竟得罪,由是朝廷肅然。


    庚戌,右仆射、太子賓客道恭公戴至德薨。


    二月,壬戌,吐蕃讚普卒,子器弩悉弄立,生八年矣。時器弩悉弄與其舅黮薩若詣羊同發兵,有弟生六年,在論欽陵軍中。國人畏欽陵之強,欲立之,欽陵不可,與薩若共立器弩悉弄。


    上聞讚普卒,嗣主未定,命裴行儉乘間圖之。行儉曰:“欽陵為政,大臣輯睦,未可圖也。”乃止。


    夏,四月,辛酉,郝處俊為侍中。


    偃師人明崇儼,以符咒幻術為上及天後重,官至正諫大夫。五月,壬午,崇儼為盜所殺,求賊,竟不得。贈崇儼侍中。


    丙戌,命太子監國。太子處事明審,時人稱之。


    戊戌,作紫桂宮於澠池之西。


    六月,辛亥,赦天下,改元。


    初,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其別帥李遮匐與吐蕃連和,侵逼安西,朝議欲發兵討之。吏部侍郎裴行儉曰:“吐蕃為寇,審禮覆沒,幹戈未息,豈可複出師西方!今波斯王卒,其子泥洹師為質在京師,宜遣使者送歸國,道過二虜,以便宜取之,可不血刃而擒也。”上從之,命行儉冊立波斯王,仍為安撫大食使。行儉奏肅州刺史王方翼以為己副,仍令檢校安西都護。


    秋,七月,己卯朔,詔以今年冬至有事於嵩山。


    初,裴行儉嚐為西州長史,及奉使過西州,吏人郊迎,行儉悉召其豪傑子弟千餘人自隨,且揚言天時方熱,未可涉遠,須稍涼乃西上。阿史那都支覘知之,遂不設備。行儉徐召四鎮諸胡酋長謂曰:“昔在西州,縱獵甚樂,今欲尋舊賞,誰能從吾獵者?”諸胡子弟爭請從行,近得萬人。行儉陽為畋獵,校勒部伍,數日,遂倍道西進。去都支部落十餘裏,先遣都支所親問其安否,外示閑暇,似非討襲,續使人促召相見。都支先與李遮匐約,秋中拒漢使,猝聞軍至,計無所出,帥其子弟迎謁,遂擒之。因傳其契箭,悉召諸部酋長,執送碎葉城。簡其精騎,輕齎,晝夜進掩遮匐,途中,獲都支還使與遮匐使者同來;行儉釋遮匐使者,使先往諭遮匐以都支已就擒,遮匐亦降。於是囚都支、遮匐以歸,遣波斯王自還其國,留王方翼於安西,使築碎葉城。


    冬,十月,單於大都護府突厥阿史德溫傅、奉職二部俱反,立阿史那泥熟匐為可汗,二十四州酋長皆叛應之,眾數十萬。遣鴻臚卿單於大都護府長史蕭嗣業、右領軍衛將軍花大智、右千牛衛將軍李景嘉等將兵討之。嗣業等先戰屢捷,因不設備;會大雪,突厥夜襲其營,嗣業狼狽拔營走,眾遂大亂,為虜所敗,死者不可勝數。大智、景嘉引步兵且行且戰,得入單於都護府。嗣業減死,流桂州,大智、景嘉並免官。


    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元軌命開門偃旗,虜疑有伏,懼而宵遁。州人李嘉運與虜通謀,事泄,上令元軌窮其黨與,元軌曰:“強寇在境,人心不安。若多所逮係,是驅之使叛也。”乃獨殺嘉運,餘無所問,因自劾違製。上覽表大喜,謂使者曰:“朕亦悔之,向無王,失定州矣。”自是朝廷有大事,上多密敕問之。


    壬子,遣左金吾衛將軍曹懷舜屯井陘。右武衛將軍崔獻屯龍門,以備突厥。突厥扇誘奚、契丹侵掠營州,都督周道務遣戶曹始平唐休瓃將兵擊破之。


    庚申,詔以突厥背誕,罷封嵩山。


    癸亥,吐蕃文成公主遣其大臣論塞調傍來告喪,並請和親,上遣郎將宋令文詣吐蕃會讚普之葬。


    十一月,戊寅朔,以太子左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高智周為禦史大夫,罷知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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