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銑遣其將楊道生寇峽州,刺史許紹擊破之。銑又遣其將陳普環帥舟師上峽,規取巴、蜀。紹遣其子智仁及錄事參軍李弘節等追至西陵,大破之,擒普環。銑遣兵戍安蜀城及荊門城。


    先是,上遣開府李靖詣夔州經略蕭銑。靖至峽州,阻銑兵,久不得進。上怒其遲留,陰敕許紹斬之;紹惜其才,為之奏請,獲免。


    己巳,竇建德陷相州,殺刺史呂瑉。


    民部尚書魯公劉文靜,自以才略功勳在裴寂之右,而位居其下,意甚不平。每廷議,寂有所是,文靜必非之,數侵侮寂,由是有隙。文靜與弟通直散騎常侍文起飲,酒酣,怨望,拔刀擊柱曰:“會當斬裴寂首!”家數有妖,文起召巫於星下被發銜刀為厭勝。文靜有妾無寵,使其兄上變告之。上以文靜屬吏,遣裴寂、蕭瑀問狀。文靜曰:“建義之初,忝為司馬,計與長史位望略同。今寂為仆射,據甲第;臣官賞不異眾人,東西征討,老母留京師,風雨無所庇,實有觖望之心,因醉怨言,不能自保。”上謂群臣曰:“觀文靜此言,反明白矣。”李綱、蕭瑀皆明其不反,秦王世民為之固請曰:“昔在晉陽,文靜先定非常之策,始告寂知;及克京城,任遇懸隔,令文靜觖望則有之,非敢謀反。”裴寂言於上曰:“文靜才略實冠時人,性複粗險,今天下未定,留之必貽後患。”上素親寂,低迴久之,卒用寂言。辛未,文靜及文起坐死,籍沒其家。


    沈法興既克毗陵,謂江、淮之南指捴可定,自稱梁王,都毗陵,改元延康,置百官。性殘忍,專尚威刑,將士小有過,即斬之,由是其下離怨。


    時杜伏威據曆陽,陳棱據江都,李子通據海陵,俱有窺江表之心。法興軍數敗;會子通圍棱於江都,棱送質求救於法興及伏威,法興使其子綸將兵數萬,與伏威共救之。伏威軍清流,綸軍揚子,相去數十裏。子通納言毛文深獻策,募江南人詐為綸兵,夜襲伏威營,伏威怒,複遣兵襲綸。由是二人相疑,莫敢先進。子通得盡銳攻江都,克之,棱奔伏威。子通入江都,因縱擊綸,大破之,伏威亦引去。子通即皇帝位,國號吳,改元明政。丹楊賊帥樂伯通帥眾萬餘降之,子通以為左仆射。杜伏威請降;丁醜,以伏威為淮南安撫大使、和州總管。


    裴寂至介休,宋金剛據城拒之。寂軍於度索原,營中飲澗水,金剛絕之,士卒渴乏。寂欲移營就水,金剛縱兵擊之,寂軍遂潰,失亡略盡,寂一日一夜馳至晉州。


    先是,劉武周屢遣兵攻西河,浩州刺史劉贍拒之;李仲文引兵就之,與共守西河。及裴寂敗,自晉州以北城鎮俱沒,唯西河獨存。薑寶誼複為金剛所虜,謀逃歸,金剛殺之。裴寂上表謝罪,上慰諭之,複使鎮撫河東。


    劉武周進逼並州,齊王元吉紿其司馬劉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強兵出戰。”辛巳,元吉夜出兵,攜其妻妾棄州奔還長安。元吉始去,武周兵已至城下,晉陽土豪薛深以城納武周。上聞之,大怒,謂禮部尚書李綱曰:“元吉幼弱,未習時事,故遣竇誕、宇文歆輔之。晉陽強兵數萬,食支十年,興王之基,一旦棄之。聞宇文歆首畫此策,我當斬之!”綱曰:“王年少驕逸,竇誕曾無規諫,又掩覆之,使士民憤怨,今日之敗,誕之罪也。歆諫,王不悛,尋皆聞奏,乃忠臣也,豈可殺哉!”明日,上召綱入,升禦座曰:“我得公,遂無濫刑。元吉自為不善,非二人所能禁也。”並誕赦之。衛尉少卿劉政會在太原,為武周所虜,政會密遣人奉表論武周形勢。武周據太原,遣宋金剛攻晉州,拔之,虜右驍衛大將軍劉弘基,弘基逃歸。金剛進逼絳州,陷龍門。


    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與北突厥有怨;曷娑那在長安,北突厥遣使請殺之,上不許。群臣皆曰:“保一人而失一國,後必為患!”秦王世民曰:“人窮來歸我,殺之不義。”上遲迴久之,不得己,丙戌,引曷娑那於內殿宴飲,既而送中書省,縱北突厥使者使殺之。


    禮部尚書李綱領太子詹事,太子建成始甚禮之。久之,太子漸昵近小人,疾秦王世民功高,頗相猜忌;綱屢諫不聽,乃乞骸骨。上罵之曰:“卿為何潘仁長史,乃恥為朕尚書邪!且方使卿輔導建成,而固求去,何也?”綱頓首曰:“潘仁,賊也,每欲妄殺人,臣諫之即止。為其長史,可以無愧。陛下創業明主,臣不才,所言如水投石,言於太子亦然,臣何敢久汙天台,辱東朝乎!”上曰:“知公直士,勉留輔吾兒。”戊子,以綱為太子少保,尚書、詹事如故。綱複上書諫太子飲酒無節,及信讒慝,疏骨肉。太子不懌,而所為如故。綱鬱鬱不得誌,是歲,固稱老病辭職,詔解尚書,仍為少保。


    淮安王神通使慰撫使張道源鎮趙州。庚寅,竇建德陷趙州,執總管張誌昂及道源。建德以二人及邢州刺史陳君賓不早下,欲殺之。國子祭酒淩敬諫曰:“人臣各為其主用,彼堅守不下,乃忠臣也。今大王殺之,何以勵群下乎!”建德怒曰:“吾至城下,彼猶不降,力屈就擒,何可舍也!”敬曰:“今大王使大將高士興拒羅藝於易水,藝才至,士興即降,大王之意以為何如?”建德乃悟,即命釋之。


    乙未,梁師都複寇延州,段德操擊破之,斬首二千餘級,師都以百餘騎遁去。德操以功拜柱國,賜爵平原郡公。鄜州刺史鄜城壯公梁禮戰沒。


    冬,十月,己亥,就加涼州總管楊恭仁納言;賜幽州總管燕公羅藝姓李氏,封燕郡王。


    辛醜,李藝破竇建德於衡水。


    癸卯,以左武候大將軍龐玉為梁州總管。時集州獠反,玉討之,獠據險自守,軍不得進,糧且盡。熟獠與反者皆鄰裏親黨,爭言賊不可擊,請玉還。玉揚言:“秋穀將熟,百姓毋得收刈,一切供軍,非平賊吾不返。”聞者大懼,曰:“大軍不去,吾曹皆將餒死。”其中壯士乃入賊營,與所親潛謀,斬其渠帥而降,餘黨皆散,玉追討,悉平之。


    劉武周將宋金剛進攻澮州,陷之,軍勢甚銳。裴寂性怯,無將帥之略,唯發使駱驛,趣虞、泰二州收民入城堡,焚其積聚。民驚擾悉怨,皆思為盜。夏縣民呂崇茂聚眾自稱魏王,以應武周,寂討之,為所敗。詔永安王孝基、工部尚書獨孤懷恩、陝州總管於筠、內史侍郎唐儉等將兵討之。


    時王行本猶據蒲阪,未下,亦與武周相應,關中震駭。上出手敕曰:“賊勢如此,難與爭鋒,宜棄大河以東,謹守關西而已。”秦王世民上表曰:“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河東殷實,京邑所資,若舉而棄之,臣竊憤恨。願假臣精兵三萬,必冀平殄武周,克複汾、晉。”上於是悉發關中兵以益世民所統,使擊武周,乙卯,幸華陰,至長春宮以送之。


    竇建德引兵趣衛州。建德每行軍,常為三道,輜重、細弱居中央,步騎夾左右,相去二裏許。建德以千騎前行,過黎陽三十裏,李世勣遣騎將丘孝剛將二百騎偵之。孝剛驍勇,善馬槊,與建德遇,遂擊之,建德敗走;右方兵救之,擊斬孝剛。建德怒,還攻黎陽,克之,虜淮安王神通、李世勣父蓋、魏征及帝妹同安公主。唯李世勣以數百騎走渡河,數日,以其父故,還詣建德降。衛州聞黎陽陷,亦降。建德以李世勣為左驍衛將軍,使守黎陽,常以其父蓋自隨為質。以魏征為起居舍人。滑州刺史王軌奴殺軌,攜其首詣建德降。建德曰:“奴殺主大逆,吾何為受之!”立命斬奴,返其首於滑州。吏民感悅,即日請降。於是其旁州縣及徐圓朗等皆望風歸附。己未,建德還洺州,築萬春宮,徙都之。置淮安王神通於下博,待以客禮。


    行軍總管羅士信帥勇士夜入洛陽外郭,縱火焚清化裏而還。壬戌,士信拔青城堡。王世充自將兵徇地至滑台,臨黎陽;尉氏城主時德睿、汴州刺史王要漢、亳州刺史丁叔則遣使降之。以德睿為尉州刺史。要漢,伯當之兄也。


    夏侯端至黎陽,李世勣發兵送之,自澶淵濟河,傳檄州縣,東至於海,南至於淮,二十餘州,皆遣使來降。行至譙州,會汴、亳降於王世充,還路遂絕。端素得眾心,所從二千人,雖糧盡不忍委去,端坐澤中,殺馬以饗士,因歔欷謂曰:“卿等鄉裏皆已從賊,特以共事之情,未能見委。我奉王命,不可從卿;卿有妻子,無宜效我。可斬吾首歸賊,必獲富貴。”眾皆流涕曰:“公於唐室非有親屬,直以忠義,誌不圖存。某等雖賤,心亦人也,寧肯害公以求利乎!”端曰:“卿不忍見殺,吾當自刎。”眾抱持之,乃複同進,潛行五日,餒死及為賊所擊奔潰相失者太半,唯餘五十三人同走,采豆生食之。端持節未嚐離身,屢遣從者散,自求生,眾又不可。時河南之地皆入世充,唯杞州刺史李公逸為唐堅守,遣兵迎端,館給之。世充遣使召端,解衣遺之,仍送除書,以端為淮南郡公、尚書少吏部。端對使者焚書毀衣,曰:“夏侯端天子大使,豈受王世充官乎!汝欲吾往,唯可取吾首耳。”因解節旄懷之,置刃於竿,自山中西走,無複蹊徑,冒踐荊棘,晝夜兼行,得達宜陽,從者附崖溺水,為虎狼所食,又喪其半;其存者鬢發禿落,無複人狀。端詣闕見上,但謝無功,初不自言艱苦,上複以為秘書監。


    郎楚之至山東,亦為竇建德所獲,楚之不屈,竟得還。


    王世充遣其從弟世辯以徐、亳之兵攻雍丘。李公逸遣使求救,上以隔賊境,不能救。公逸乃留其屬李善行守雍丘,身帥輕騎入朝,至襄城,為世充伊州刺史張殷所獲。世充謂曰:“卿越鄭臣唐,其說安在?”公逸曰:“我於天下,唯知有唐,不知有鄭。”世充怒,斬之。善行亦沒。上以公逸子為襄邑公。


    甲子,上祠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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