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丁未,詔楊素與納言楊達、將作大匠宇文愷營建東京,每月役丁二百萬人,徙洛州郭內居民及諸州富商大賈數萬戶以實之。廢二崤道,開菱冊道。


    戊申,詔曰:“聽采輿頌,謀及庶民,故能審刑政之得失;今將巡曆淮、海,觀省風俗。”


    敕宇文愷與內史舍人封德彝等營顯仁宮。南接皂澗,北跨洛濱。發大江之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輸之洛陽;又求海內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實園苑。辛亥,命尚書右丞皇甫議發河南、淮北諸郡民,前後百餘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穀、洛水達於河;複自板渚引河曆滎澤入汴;又自大梁之東引汴水入泗,達於淮;又發淮南民十餘萬開邗溝,自山陽至楊子入江。渠廣四十步,渠旁皆築禦道,樹以柳;自長安至江都,置離宮四十餘所。庚申,遣黃門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龍舟及雜船數萬艘。東京官吏督役嚴急,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車載死丁,東至城皋,北至河陽,相望於道。又作天經宮於東京,四時祭高祖。


    林邑王梵誌遣兵守險,劉方擊走之。師渡闍黎江,林邑兵乘巨象,四麵而至。方戰不利,乃多掘小坑,草覆其上,以兵挑之,既戰,偽北;林邑逐之,象多陷地顛躓,轉相驚駭,軍遂亂。方以弩射象,象卻走,蹂其陣,因以銳師繼之。林邑大敗,俘馘萬計。方引兵追之,屢戰皆捷,過馬援銅柱南,八日至其國都。夏,四月,梵誌棄城走入海。方入城,獲其廟主十八,皆鑄金為之;刻石紀功而還。士卒腫足,死者什四五。方亦得疾,卒於道。


    初,尚書右丞李綱數以異議忤楊素及蘇威,素薦綱於高祖,以為方行軍司馬。方承素意,屈辱之,幾死。軍還,久不得調,威複遣綱詣南海應接林邑,久而不召。綱自歸奏事,威劾奏綱擅離所職,下吏案問;會赦,免官,屏居於鄠。


    五月,築西苑,周二百裏;其內為海,周十餘裏;為方丈、蓬萊、瀛洲諸山,高出水百餘尺,台觀宮殿,羅絡山上,向背如神。北有龍鱗渠,縈紆注海內。緣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樓觀,窮極華麗。宮樹秋冬凋落,則剪彩為華葉,綴於枝條,色渝則易以新者,常如陽春。沼內亦剪彩為荷芰菱芡,乘輿遊幸,則去冰而布之。十六院競以淆羞精麗相高,求市恩寵。上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遊西苑,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


    帝待諸王恩薄,多所猜忌。滕王綸、衛王集內自憂懼,唿術者問吉兇及章醮求福。或告其怨望咒詛,有司奏請誅之;秋,七月,丙午,詔除名為民,徙邊郡。綸,瓚之子;集,爽之子也。


    八月,壬寅,上行幸江都,發顯仁宮,王弘遣龍舟奉迎。乙巳,上禦小朱航,自漕渠出洛口,禦龍舟。龍舟四重,高四十五十尺,長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飾以金玉,下重內侍處之。皇後乘翔螭舟,製度差小,而裝飾無異。別有浮景九艘,三重,皆水殿也。又有漾彩、朱鳥、蒼螭、白虎、玄武、飛羽、青鳧、陵波、五樓、道場、玄壇、板、黃篾等數千艘,後宮、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之,及載內外百司供奉之物,共用挽船士八萬餘人,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餘人,謂之殿腳,皆以錦彩為袍。又有平乘、青龍、艨艟、艚艟、八棹、艇舸等數千艘,並十二衛兵乘之,並載兵器帳幕,兵士自引,不給夫。舳艫相接二百餘裏,照耀川陸,騎兵翊兩岸而行,旌旗蔽野。所過州縣,五百裏內皆令獻食,多者一州至百辺,極水陸珍奇;後宮厭飫,將發之際,多棄埋之。


    契丹寇營州,詔通事謁者韋雲起護突厥兵討之,啟民可汗發騎二萬,受其處分。雲起分為二十營,四道俱引,營相去一裏,不得交雜,聞鼓聲而行,聞角聲而止,自非公使,勿得走馬,三令五申,擊鼓而發。有紇幹犯約,斬之,持首以徇。於是突厥將帥入謁,皆膝行股栗,莫敢仰視。契丹本事突厥,情無猜忌。雲起既入其境,使突厥詐雲向柳城與高麗交易,敢漏泄事實者斬。契丹不為備,去其營五十裏,馳進襲之,盡獲其男女四萬口,殺其男子,以女子及畜產之半賜突厥,餘皆收之以歸。帝大喜,集百官曰:“雲起用突厥平契丹,才兼文武,朕今自舉之。”擢為治書侍禦史。


    初,西突厥阿波可汗為葉護可汗所虜,國人立鞅素特勒之子,是為泥利可汗。泥利卒,子達漫立,號處羅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國人,更嫁泥利之弟婆實特勒。開皇末,婆實與向氏入朝,遇達頭之亂,遂留長安,舍於鴻臚寺。處羅多居烏孫故地,撫禦失道,國人多叛,複為鐵勒所困。鐵勒者,匈奴之遺種,族類最多,有仆骨、同羅、契苾、薛延陀等部,其酋長皆號俟斤。族姓雖殊,通謂之鐵勒,大抵與突厥同俗,以寇抄為生,無大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是歲,處羅引兵擊鐵勒諸部,厚稅其物,又猜忌薛延陀,恐其為變,集其酋長數百人,盡殺之。於是鐵勒皆叛,立俟利發俟斤契苾歌楞為莫何可汗,又立薛延陀俟斤字也哸為小可汗,與處羅戰,屢破之。莫何勇毅絕倫,甚得眾心,為鄰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皆附之。


    大業二年丙寅,公元六零六年春,正月,辛酉,東京成,進將作大匠宇文愷位開府儀同三司。


    丁卯,遣十使並省州省。


    二月,丙戌,詔吏部尚書牛弘等議定輿服、儀衛製度。以開府儀同三司何稠為太府少卿,使之營造,送江都。稠智思精巧,博覽圖籍,參會古今,多所損益;袞冕畫日、月、星、辰,皮弁用漆紗為之。又作黃麾三萬六千人仗,及輅輦車輿,皇後鹵簿,百官儀服,務為華盛,以稱上意。課州縣送羽毛,民求捕之,網羅被水陸,禽獸有堪氅毦之用者,殆無遺類。烏程有高樹,逾百尺,旁無附枝,上有鶴巢,民欲取之,不可上,乃伐其根;鶴恐殺其子,自拔氅毛投於地,時人或稱以為瑞,曰:“天子造羽儀,鳥獸自獻羽毛。”所役工十萬餘人,用金銀錢帛巨億計。帝每出遊幸,羽儀填街溢路,亙二十餘裏。三月,庚戌,上發江都,夏,四月,庚戌,自伊闕陳法駕,備千乘萬騎入東京。辛亥,禦端門,大赦,免天下今年租賦。製五品以上文官乘車,在朝弁服,佩玉;武官馬加珂,戴幘,服裦褶。文物之盛,近世莫及也。


    六月,壬子,以楊素為司徒,進封豫章王暕為齊王。


    秋,七月,庚申,製百官不得計考增級,必有德行、功能灼然顯著者進擢之。帝頗惜名位,群臣當進職者,多令兼假而已;雖有闕員,留而不補。時牛弘為吏部尚書,不得專行其職,別敕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內史侍郎虞世基、禦史大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參掌選事,時人謂之“選曹七貴”。雖七人同在坐,然與奪之筆,虞世基獨專之,受納賄賂,多者超越等倫,無者注色而已。蘊,邃之從曾孫也。


    元德太子昭自長安來朝,數月,將還,欲乞少留;帝不許。拜請無數,體素肥,因致勞疾,甲戌,薨。帝哭之,數聲而止,尋奏聲伎,無異平日。


    楚景武公楊素,雖有大功,特為帝所猜忌,外示殊禮,內情甚薄。太史言隋分野有大喪,乃徙素為楚公,意言楚與隋同分,欲以厭之。素寢疾,帝每令名醫診候,賜以上藥,然密問醫者,恆恐不死。素亦自知名位已極,不肯餌藥,亦不將慎,謂弟約曰:“我豈須更活邪!”乙亥,素薨,贈太尉公、弘農等十郡太守,葬送甚盛。


    八月,辛卯,封皇孫倓為燕王,侗為越王,侑為代王,皆昭之子也。


    九月,乙醜,立秦孝王子浩為秦王。


    帝以高祖末年,法令峻刻,冬,十月,詔改修律令。


    置洛口倉於鞏東南原上,築倉城,周迴二十餘裏,穿三千窖,窖容八千石以還,置監官並鎮兵千人。十二月,置迴洛倉於洛陽北七裏,倉城周迴十裏,穿三百窖。


    初,齊溫公之世,有魚龍、山車等戲,謂之散樂,周宣帝時,鄭譯奏征之。高祖受禪,命牛弘定樂,非正聲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悉放遣之。帝以啟民可汗將入朝,欲以富樂誇之。太常少卿裴蘊希旨,奏括天下周、齊、梁、陳樂家子弟皆為樂戶;其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音樂者,皆直太常。帝從之。於是四方散樂,大集東京,閱之於芳華苑積翠池側。有舍利獸先來跳躍,激水滿衢,黿鼉、龜鱉、水人、蟲魚,遍覆於地。又有鯨魚噴霧翳日,倏忽化成黃龍,長七八丈。又二人戴竿,上有舞者,歘然騰過,左右易處。又有神鼇負山,幻人吐火,千變萬化。伎人皆衣錦繡繒彩,舞者鳴環佩,綴花毦;課京兆、河南製其衣,兩京錦彩為之空竭。帝多製豔篇,令樂正白明達造新聲播之,音極哀怨。帝甚悅,謂明達曰:“齊氏偏隅,樂工曹妙達猶封王;我今天下大同,方且貴汝,宜自修謹!”


    大業三年丁卯,公元六零七年春,正月,朔旦,大陳文物。時突厥啟民可汗入朝,見而慕之,請襲冠帶,帝不許。明日,又帥其屬上表固請,帝大悅,謂牛弘等曰:“今衣冠大備,致單於解辮,卿等功也。”各賜帛甚厚。


    三月,辛亥,帝還長安。


    癸醜,帝使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至流求國而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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