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晉安民陳羽,世為閩中豪姓,其子寶應多權詐,郡中畏服。侯景之亂,晉安太守賓化侯雲以郡讓羽,羽老,但治郡事,令寶應典兵。時東境荒饉,而晉安獨豐衍。寶應數自海道出,寇抄臨安、永嘉、會稽,或載米粟與之貿易,由是能致富強。侯景平,世祖因以羽為晉安太守。及陳霸先輔政,羽求傳郡於寶應,霸先許之。


    是歲,魏宇文泰諷淮安王育上表請如古製降爵為公,於是宗室諸王皆降為公。


    突厥木杆可汗擊柔然主鄧叔子,滅之,叔子收其餘燼奔魏。木杆西破嚈噠,東走契丹,北並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西至西海,長萬裏,南自沙漠以北五六千裏皆屬焉。木杆恃其強,請盡誅鄧叔子等於魏,使者相繼於道。太師泰收叔子以下三千餘人付其使者,盡殺之於青門外。


    初,魏太師泰以漢、魏官繁,命蘇綽及尚書令盧辯依《周禮》更定六官。


    太平元年丙子,公元五五六年春,正月,丁醜,魏初建六官,以宇文泰為太師、大塚宰,柱國李弼為太傅、大司徒,趙貴為太保、大宗伯,獨孤信為大司馬,於謹為大司寇,侯莫陳崇為大司空。自餘百官,皆仿《周禮》。


    戊寅,大赦,其與任約、徐嗣徽同謀者,一無所問。癸未,陳霸先使從事中郎江旰說徐嗣徽使南歸,嗣徽執旰送齊。


    陳茜、周文育合軍攻杜龕於吳興。龕勇而無謀,嗜酒常醉,其將杜泰陰與茜等通。龕與茜等戰,敗,泰因說龕使降,龕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仇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財賞募,複擊茜等,大破之。既而杜泰降於茜,龕尚醉未覺,茜遣人負出,於項王寺前斬之。王僧智與其弟豫章太守僧愔俱奔齊。


    東揚州刺史張彪素為王僧辯所厚,不附霸先。二月,庚戌,陳茜、周文育輕兵襲會稽,彪兵敗,走入若邪山中,茜遣其將吳興章昭遠追斬之。東陽太守留異饋茜糧食,霸先以異為縉州刺史。


    江州刺史侯瑱本事王僧辯,亦擁兵據豫章及江州,不附霸先。霸先以周文育為南豫州刺史,使將兵擊湓城,庚申,又遣侯安都、周鐵虎將舟師立柵於梁山,以備江州。


    癸亥,徐嗣徽、任約襲采石,執戍主明州刺史張懷鈞送於齊。


    後梁主擊侯平於公安,平與長沙王韶引兵還長沙。王琳遣平鎮巴州。


    三月,壬午,詔雜用古今錢。


    戊戌,齊遣儀同三司蕭軌、庫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等與任約、徐嗣徽合兵十萬入寇,出柵口,向梁山。陳霸先帳內蕩主黃叢逆擊,破之,齊師退保蕪湖。霸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據梁山以禦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還。夏,四月,丁巳,霸先如梁山巡撫諸軍。


    乙醜,齊儀同三司婁睿討魯陽蠻,破之。


    侯安都輕兵襲齊行台司馬恭於曆陽,大破之,俘獲萬計。


    魏太師泰尚孝武妹馮翊公主,生略陽公覺;姚夫人生寧都公毓。毓於諸子最長,娶大司馬獨孤信女。泰將立嗣,謂公卿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馬有疑,如何?”眾默然,未有言者。尚書左仆射李遠曰:“夫立子以嫡不以長,略陽公為世子,公何所疑!若以信為嫌,請先斬之。”遂拔刀而起。泰亦起,曰:“何至於是!”信又自陳解,遠乃止。於是群公並從遠議。遠出外,拜謝信曰:“臨大事不得不爾!”信亦謝遠曰:“今日賴公決此大議。”遂立覺為世子。


    太師泰北巡。


    五月,齊人召建安公淵明,詐許退師,陳霸先具舟送之。癸未,淵明疽發背卒。甲申,齊兵發蕪湖,庚寅,入丹楊縣,丙申,至秣棱故治。陳霸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頓馬牧,杜棱頓大航南以禦之。


    齊漢陽敬懷王洽卒。


    辛醜,齊人跨淮,立橋柵渡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艦於青墩,至於七磯,以斷周文育歸路。文育鼓噪而發,嗣徽等不能製;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小艦殿軍,文育乘單舴艋與戰,跳入艦中,斬砰,仍牽其艦而還。嗣徽眾大駭,因留船蕪湖,自丹楊步上。陳霸先追侯安都、徐度皆還。


    癸卯,齊兵自方山進及倪塘,遊騎至台,建康震駭。帝總禁兵出頓長樂寺,內外纂嚴。霸先拒嗣徽等於白城,適與周文育會。將戰,風急,霸先曰:“兵不逆風。”文育曰:“事急矣,何用古法!”抽槊上馬先進,眾軍從之,風亦尋轉,殺傷數百人。侯安都與嗣徽等戰於耕壇南,安都帥十二騎突其陳,破之,生擒齊儀同三司乞伏無勞。霸先潛撤精卒三千配沈泰渡江,襲齊行台趙彥深於瓜步,獲艦百餘艘,粟萬斛。


    六月,甲辰,齊兵潛至鍾山,侯安都與齊將王敬寶戰於龍尾,軍主張纂戰死。丁未,齊師至幕府山,霸先遣別將錢明將水軍出江乘,邀擊齊人糧運,盡獲其船米。齊軍乏食,殺馬驢食之。庚戌,齊軍逾鍾山,霸先與眾軍分頓樂遊苑東及覆舟山北,斷其衝要。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將據北郊壇,眾軍自覆舟東移頓壇北,與齊人相對。


    會連日大雨,平地水丈餘,齊軍晝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爛,懸鬲以爨,而台中及潮溝北路燥,梁軍每得番易。時四方壅隔,糧運不至,建康戶口流散,征求無所。甲寅,少霽,霸先將戰,調市人得麥飯,分給軍士,士皆饑疲。會陳茜饋米三千斛、鴨千頭,霸先命炊米煮鴨,人人以荷葉裹飯,媑以鴨肉數臠。乙卯,未明,蓐食,比曉,霸先帥麾下出莫府山。侯安都謂其部將蕭摩訶曰:“卿驍勇有名,千聞不如一見。”摩訶對曰:“今日令公見之。”及戰,安都墜馬,齊人圍之,摩訶單騎大唿,直衝齊軍,齊軍披靡,安都乃免。霸先與吳明徹、沈泰等眾軍首尾齊舉,縱兵大戰,安都自白下引兵橫出其後,齊師大潰,斬獲數千人,相蹂籍而死者不可勝計。生擒徐嗣徽及其弟嗣宗,斬之以徇,追奔至於臨沂。其江乘、攝山、鍾山等諸軍相次克捷,虜蕭軌、東方老、王敬寶等將帥凡四十六人。其軍士得竄至江者,縛荻筏以濟,中江而溺,流屍至京口,翳水彌岸;唯任約、王僧愔得免。丁巳,眾軍出南州,燒齊舟艦。


    戊午,大赦。己未,解嚴。軍士以賞俘貿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斬齊將蕭軌等,齊人聞之,亦殺陳曇朗。霸先啟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侯平頻破後梁軍,以王琳兵威不接,更不受指麾;琳遣將討之。平殺巴州助防呂旬,收其眾,奔江州,侯瑱與之結為兄弟。琳軍勢益衰,乙醜,遣使奉表詣齊,並獻馴象。江陵之陷也,琳妻蔡氏、世子毅皆沒於魏,琳又獻款於魏以求妻子;亦稱臣於梁。


    齊發丁匠三十餘萬,修廣三台宮殿。


    齊顯祖之初立也,留心政術,務存簡靖,坦於任使,人得盡力。又能以法馭下,或有違犯,不容勳戚,內外莫不肅然。至於軍國機策,獨決懷抱;每臨行陣,親當矢石,所向有功。數年之後,漸以功業自矜,遂嗜酒淫泆,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盡日通宵;或散發胡服,雜衣錦彩;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或乘牛、驢、橐駝、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劉桃枝負之而行,擔胡鼓拍之;勳戚之第,朝夕臨幸,遊行市裏,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馳走;從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台構木高二十七丈,兩棟相距二百餘尺,工匠危怯,皆係繩自防,帝登脊疾走,殊無怖畏;時複雅舞,折旋中節,傍人見者莫不寒心。嚐於道上問婦人曰:“天子何如?”曰:“顛顛癡癡,何成天子!”帝殺之。


    婁太後以帝酒狂,舉杖擊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兒!”帝曰:“即當嫁此老母與胡。”太後大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後笑,自匍匐以身舉床,墜太後於地,頗有所傷。既醒,大慚恨,使積柴熾火,欲入其中。太後驚懼,親自持挽,強為之笑,曰:“向汝醉耳!”帝乃設地席,命平秦王歸彥執杖,口自責數,脫背就罰,謂歸彥曰:“杖不出血,當斬汝。”太後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請,乃笞腳五十,然後衣冠拜謝,悲不自勝。因是戒酒,一旬,又複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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