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欲立其子受居,惡翼聽政,謂翼曰:“上疾將瘳,奈何遽欲代父臨天下乎!”翼性仁弱,遂還東宮,日三往省疾。宋夫人矯詔絕內外,遣閽寺傳問而已,翼及諸子、大臣並不得見,唯中給事胡福獨得出入,專掌禁衛。福慮宋夫人遂成其謀,乃言於司徒、錄尚書事、中山公弘,弘與壯士數十人被甲入禁中,宿衛皆不戰而散。宋夫人命閉東閤,弘家僮庫鬥頭勁捷有勇力,逾閤而入,至於皇堂,射殺女禦一人。太祖驚懼而殂。弘遂即天王位,遣人巡城告曰:“天降兇禍,大行崩背,太子不侍疾,群公不奔喪,疑有逆謀,社稷將危。吾備介弟之親,遂攝大位以寧國家,百官叩門入者,進陛二等。”太子翼帥東宮兵出戰而敗,兵皆潰去,弘遣使賜翼死。太祖有子百餘人,弘皆殺之。諡太祖民皇帝,長穀陵。


    己醜,夏主遣其弟謂以代伐魏鄜城,魏平西將軍始平公隗歸等擊之,殺萬餘人,謂以代遁去。夏主自將數萬人邀擊隗歸於鄜城東,留其弟上穀公社幹、廣陽公度洛孤守平涼,遣使來求和,約合兵滅魏,遙分河北:自恆山以東屬宋,以西屬夏。


    魏主聞之,治兵,將伐夏,群臣鹹曰:“劉義隆兵猶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義隆乘虛濟河,則失山東矣。”魏主以問崔浩,對曰:“義隆與赫連定遙相招引,以虛聲唱和,共大國,義隆望定進,定徒義隆前,皆莫敢先入;譬如連雞,不得俱飛,無能為害也。臣始謂義隆軍來,當屯止河中,兩道北上,東道向冀州,西道衝鄴,如此,則陛下當自討之,不得徐行。今則不然,東西列兵徑二千裏,一處不過數千,形分勢弱。以此觀之,儜兒情見,此不過欲固河自守,無北渡意也。赫連定殘根易摧,擬之必仆。克定之後,東出潼關,席卷而前,則威震南極,江、淮以北無立草矣。聖策獨發,非愚近所及,願陛下勿疑。”甲辰,魏主如統萬,遂襲平涼,以衛兵將軍王斤鎮蒲阪。斤,建之子也。


    秦自正月不雨,至於九月,民流叛者甚眾。


    冬,十月,以竟陵王義宣為南徐州策史,獨戍石頭。


    戊午,立錢署,鑄四銖錢。


    到彥之、王仲德沿河置守,還保東平。乙亥,魏安頡自委粟津濟河,攻金墉。金墉城不治既久,又無糧食。杜驥欲棄城走,恐獲罪。初,高祖滅秦,遷其鍾虡於江南,有大鍾沒於洛水,帝使姚聳夫將千五百人往取之。驥紿之曰:“金墉城已修完,糧食亦足,所乏者人耳。今虜騎南渡,當相與並力禦之。大功既立,牽鍾未晚。”聳夫從之。既至,見城不可守,乃引去,遂南遁。丙子,安頡拔洛陽,殺將士五千餘人。杜驥歸,言於帝曰:本欲以死固守,姚聳夫及城遽走,人情沮敗,不可複禁。上大怒,誅聳夫於壽陽。聳夫勇健,諸偏裨莫及也。


    魏河北諸軍會於七女津。到彥之恐其南渡,遣裨將王蟠龍溯流奪其船,杜超等擊斬之。安頡與龍驤將軍陸俟進攻虎牢,辛巳,拔之;尹衝及滎陽太守清河崔模降魏。


    秦王暮末為河西所逼,遣其臣王愷、烏訥闐請迎於魏,魏人許以平涼、安定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毀寶器,帥戶萬五千,東如上邽。至高田穀,給事黃門侍郎郭恆謀劫詛興國以叛;事覺,暮末殺之。夏主聞暮末將至,發兵拒之。暮末留保南安,其故地皆入於吐穀渾。


    十一月,乙酉,魏主至平涼,夏上穀公社幹等嬰城固守。魏主使赫連昌招之,不下,乃使安西將軍古弼等將兵趣安定。夏主自鄜城還安定,將步騎二萬北救平涼,與弼遇,弼偽退以誘之;夏主追之,魏主使高車馳擊之,夏兵大敗,斬首數千級。夏主還走,登鶉觚原,為方陣以自固,魏兵就圍之。


    壬辰,加征南大將軍檀道濟都督征討諸軍事,帥眾伐魏。


    甲午,魏壽光侯叔孫建、汝陰公長孫道生濟河而南。


    到彥之聞洛陽、虎牢不守,諸軍相繼奔敗,欲引兵還。殿中將軍垣護之以書諫之,以為宜使竺靈秀朱修之守滑台,自帥大軍進擬河北,且曰:“昔人有連年攻戰,失眾乏糧,猶張膽爭前,莫肯輕退。況今青州豐穰,濟漕流通,士馬飽逸,威力無損。若空棄滑台,坐喪成業,豈朝廷受任之旨邪!”彥之不從。護之,苗之子也。


    彥之欲焚舟步走,王仲德曰:“洛陽既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勢也。今虜去我猶千裏,滑台尚有強兵,若遽舍舟南走,士卒必散。當引舟入濟,至馬耳穀口,吏詳所宜。”彥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動;且將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濟。南至曆城,焚舟棄甲,步趨彭城。竺靈秀棄須昌,南奔湖陸,表、袞大擾。長沙王義欣在彭城,將佐恐魏兵大至,勸義欣委鎮還都,義欣不從。


    魏兵攻濟南,濟南太守武進蕭承之帥數百人拒之。魏眾大集,承之使偃兵,開城門。眾曰:“賊眾我寡,奈何輕敵之甚!”承之曰:“今懸守窮城,事已危急,若複示弱,必為所屠,唯當見強以待之耳。”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魏軍圍夏主數日,斷其水草,人馬饑渴。丁酉,夏主引眾下鶉觚原。魏武衛將軍丘眷擊之,夏眾大潰,死者萬餘人。夏主中重創,單騎走,收其餘眾,驅民五萬,西保上邽。魏人獲夏主之弟丹陽公烏視拔、武陵公禿骨及公侯以下百餘人。是日,魏兵乘勝進攻安定,夏東平公乙鬥棄城奔長安,驅略數千家,西奔上邽。


    戊戌,魏叔孫建攻竺靈秀於湖陸,靈秀大敗,死者五千餘人。建還頓城。


    己亥,魏主如安定。庚子,還,臨平涼,掘塹圍之。安慰初附,赦秦、雍之民,賜複七年。夏隴西守將降魏。


    辛醜,魏安頡督諸軍攻滑台。


    河西王蒙遜遣尚書郎宗舒等入貢於魏,魏主與之宴,執崔浩之手以示舒等曰:“汝所聞崔公,此則是也。才略之美,於今無比。朕動止諮之,豫陳成敗,若合符契,未嚐失也。”


    魏以叔孫建都督冀、青等四州諸軍事。


    魏尚書庫結帥騎五千迎秦王暮末。秦衛將軍吉毗以為不宜內徙,暮末從之,庫結引還。


    南安諸羌萬餘人叛秦,推安南將軍、督八郡諸軍事、廣寧太守焦遺為主,遺不從,乃劫遺族子長城護軍亮為主,帥眾攻南安。暮未請救於氐王楊難當,難當遣將軍苻南帥騎三千救之,暮末與之合擊諸羌。諸羌潰,亮奔還廣寧,暮未進軍攻之,以手令與焦遺使取亮;十二月遺斬亮者出降,暮末進遺號鎮國將軍。秦略陽太守弘農楊顯以郡降夏。


    辛酉,以長沙王義欣為豫州刺史,鎮壽陽。壽陽土荒民散,城郭頹敗,盜賊公行。義欣隨宜經理,境內安業,道不拾遺,城府完實,遂為盛藩。芍陂久廢,義欣修治堤防,引河水入陂,溉田萬餘頃,無複旱災。


    丁卯,夏上穀公社幹、廣陽公度洛孤出降,魏克平涼。


    關中侯豆代田得奚斤、娥清等,獻於魏主。魏主以夏主之後賜代田,命斤膝行執酒以奉代田,謂斤曰:“全汝生者,代田也。”賜代田爵井陘侯,加散騎常侍、右衛將軍,領內都幢將。


    夏長安、臨晉、武功守將皆走,關中悉入於魏。魏主留巴東公延普鎮安定,以鎮西將軍王斤鎮長安。壬申,魏主東還,以奚斤為宰士,使負酒食以從。


    王斤驕矜不法,信用左右,調役百姓,民不堪命,南奔漢川者數千家。魏主案治得實,斬斤以徇。


    右將軍到彥之、安北將軍王仲德皆下獄免官,袞州刺史竺靈秀坐棄軍伏誅。上見垣護之書而善之,以為北高平太守。


    彥之之北伐也,甲兵資實甚盛;乃敗還,委棄蕩盡,府藏、武庫為之空虛。它日,上與群臣宴,有荒外降人在坐。上問尚書庫部郎顧琛:“庫中仗猶有幾許?”琛詭對:“有十萬人仗。”上既問而悔之,得琛對,甚喜。琛,和之曾孫也。


    彭城王義康與王弘並錄尚書,義康意猶怏怏,欲得揚州,形於辭旨;以弘弟曇首居中,為上所親委,愈不悅。弘以老病,屢乞骸骨,曇首自求吳郡,上皆不許。義康謂人曰:王公久病不起,神州詎宜臥治!曇首勸弘減府中文武之半以授義康,上聽割二千人,義康乃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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