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卯,魏虎威將軍宿遝幹伐燕,攻令支;乙醜,燕中領軍宇文拔救之。壬午,宿遝幹拔令支而戍之。


    呂超攻薑紀,不克,遂攻焦朗。朗遣其弟子嵩為質於河西王利鹿孤以請迎,利鹿孤遣車騎將軍傉檀赴之。比至,超已退,朗閉門拒之。何檀怒,將攻之,鎮北將軍俱延諫曰:“安土重遷,人之常情。朗孤城無食,今年不降,後年自服,何必多殺士卒以攻之!若其不捷,彼必去從他國。棄州境士民以資鄰敵,非計也;不如以善言諭之。”檀乃與朗連和,遂曜兵姑臧,壁於胡阬。


    傉檀知呂超必來斫營,畜火以待之。超夜遣中壘將軍王集帥精兵二千斫傉檀營,傉檀徐嚴不起。集入壘中,內外皆舉火,光照如晝;縱兵擊之,斬集及甲首三百餘級。呂隆懼,偽與檀通好,請於苑內結盟,傉檀遣俱延入盟,俱延疑其有伏,毀苑牆而入。超伏兵擊之,俱延失馬步走,淩江將軍郭祖力戰拒之,俱延乃得免。傉檀怒,攻其昌鬆太守孟礻韋於顯美。隆遣廣武將軍荀安國、寧遠將軍石可帥騎五百救之。安國等憚傉檀之強,遁還。


    桓玄表其兄偉為江州刺史,鎮夏口;司馬刁暢為輔國將軍、督八郡軍事,鎮襄陽;遣其將皇甫敷、馮該戍湓口。移沮、漳蠻二千戶於江南,立武寧郡;更招集流民,立綏安郡。詔征廣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玄皆留不遣。


    玄自謂有晉國三分之二,數使人上己符瑞,欲以惑眾;又致箋於會稽王道子曰:“賊造近郊,以風不得進,以雨不致火,食盡故去耳,非力屈也。昔國寶死後,王恭不乘此威入統朝政,足見其心非侮於明公也,而謂之不忠。今之貴要腹心,有時流清望者誰乎?豈可雲無佳勝!直是不能信之耳!爾來一朝一夕,遂成今日之禍。在朝君子皆畏禍不言,玄忝任在遠,是以披寫事實。”元顯見之,大懼。


    張法順謂元顯曰:“桓玄承籍世資,素有豪氣,既並殷、揚,專有荊楚,第下之所控引止三吳耳。孫恩為亂,東土塗地,公私困竭,玄必乘此縱其奸兇,竊用憂之。”元顯曰:“為之奈何?”法順曰:“玄始得荊州,人情未附。方務綏撫,未暇他圖。若乘此際使劉牢之為前鋒,而第下以大軍繼進,玄可取也。”元顯以為然。會武昌太守庾楷以玄與朝廷構怨,恐事不成,禍及於己,密使人自結於元顯,雲:“玄大失人情,眾不為用,若朝廷遣軍,己當為內應。”元顯大喜,遣張法順至京口,謀於劉牢之;牢之以為難。法順還,謂元顯曰:“觀牢之言色,必貳於我,不如召入殺之;不爾,敗人大事。”元顯不從。於是大治水軍,征兵裝艦,以謀討玄。


    元興元年壬寅,公元四零二年春,正月,庚午朔,下詔罪狀桓玄,以尚書令元顯為驃騎大將軍、征討大都督、都督十八州諸軍事,加黃鉞,又以鎮北將軍劉牢之為前鋒都督,前將軍譙王尚之為後部,因大赦,改元,內外戒嚴;加會稽王道子太傅。


    元顯欲盡誅諸桓。中護軍桓修,驃騎長史王誕之甥也,誕有寵於元顯,因陳修等與玄誌趣不同,元顯乃止。誕,導之曾孫也。


    張法順言於元顯曰:“桓謙兄弟每為上流耳目,宜斬之以杜奸謀。且事之濟不,係在前軍,而牢之反覆,萬一有變,則禍敗立至。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無貳心,若不受命,當逆為其所。”元顯曰:“今非牢之,無以知玄;且始事而誅大將,人情不安。”再三不可。又以桓氏世為荊土所附,桓衝特有遺惠,而謙,衝之子也,乃自驃騎司馬除都督荊、益、寧、梁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欲以結西人之心。


    丁醜,燕慕容拔攻魏令支戍,克之,宿遝幹走,執魏遼西太守那頡。燕以拔為幽州刺史,鎮令支,以中堅將軍遼西陽豪為本郡太守。丁亥,以章武公淵為尚書令,博陵公虔為尚書左仆射,尚書王騰為右仆射。


    戊子,魏材官將國和突攻黜弗、素古延等諸部,破之。初,魏主珪遣北部大人賀狄幹獻馬千匹求昏於秦,秦王興聞珪已立慕容後,止狄幹而絕其昏;沒弈幹、黜弗、素古延,皆秦之屬國也,而魏攻之,由是秦、魏有隙。庚寅,珪大閱士馬,命並州諸郡積穀於平陽之乾壁,以備秦。


    柔然社侖方睦於秦,遣將救黜弗、素古延;辛卯,和突逆擊,大破之,社帥侖其部落遠遁漠北,奪高車之地而居之。斛律部帥倍侯利擊社侖,大為所敗,倍侯利奔魏。社侖於是西北擊匈奴遺種日拔也雞,大破之,遂吞並諸部,士馬繁盛,雄於北方。其地西至焉耆,東接朝鮮,南臨大漠,旁側小國皆羈屬焉。自號豆代可汗。始立約束,以千人為軍,軍有將;百人為幢,幢有帥。攻戰先登者賜以虜獲,畏懦者以石擊其首而殺之。


    禿發礻韋檀克顯美,執孟礻韋而責之,以其不早降。礻韋曰:“礻韋受呂氏厚恩,分符守土;若明公大軍甫至,望旗歸附,恐獲罪於執事矣。”礻韋檀釋而禮之,徙二千餘戶而歸,以礻韋為左司馬。礻韋辭曰:“呂氏將亡,聖朝必取河右,人無愚智皆知之。但礻韋為人守城不能全,複忝顯任,於心竊所未安。若蒙明公之惠,使得就戮姑臧,死且不朽。”礻韋檀義而歸之。


    東土遭孫恩之亂,因以饑饉,漕運不繼。桓玄禁斷江路,商旅俱絕,公私匱乏,以粰、橡給士卒。玄謂朝廷方多憂虞,必未暇討己,可以蓄力觀釁。及大軍將發,從兄太傅長史石生密以書報之。玄大驚,欲完聚保江陵。長史卞範之曰:“明公英威振於遠近,元顯口尚乳臭,劉牢之大失物情,若兵臨近畿,示以禍福,土崩之勢可翹足而待,何有延敵入境,自取窮蹙者乎!”玄從之,留桓偉守江陵,抗表傳檄,罪狀元顯,舉兵東下。檄至,元顯大懼。二月,丙午,帝餞元顯於西池,元顯下船而不發。


    癸醜,魏常山王遵等至高平,沒弈幹棄其部眾,帥數千騎與劉勃勃奔秦州。魏軍追至瓦亭,不及而還,盡獲其府庫蓄積,馬四萬餘匹,雜畜九萬餘口,徙其民於代都,餘種分迸。平陽太守貳塵複侵秦河東,長安大震,關中諸城晝閉,秦人簡兵訓卒以謀伐魏。


    秦王興立子泓為太子,大赦。泓孝友寬和,喜文學,善談詠,而懦弱多病。興欲以為嗣,而狐疑不決,久乃立之。


    姑臧大饑,米鬥直錢五千,人相食,饑死者十餘萬口。城門晝閉,樵采路絕,民請出城為胡虜奴婢者,日有數百,呂隆惡其沮動眾心,盡坑之,積屍盈路。沮渠蒙遜引兵攻姑臧,隆遣使求救於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廣武公傉檀帥騎一萬救之,未至,隆擊破蒙遜軍,蒙遜請與隆盟,留穀萬餘斛遣之而還。傉檀至昌鬆,聞蒙遜已退,乃徙澤段塚民五百餘戶而還。


    中散騎常侍張融言於利鹿孤曰:“焦朗兄弟據魏安,潛通姚氏,數為反覆,今不取,後必為朝廷憂。”利鹿孤遣傉檀討之,朗麵縛出降,傉檀送於西平,徙其民於樂都。


    桓玄發江陵,慮事不捷,常為西還之計。及過尋陽,不見官軍,意甚喜,將士之氣亦振。庾楷謀泄,玄囚之。丁巳,詔遣齊王柔之以騶虞幡宣告荊、江二州,使罷兵;玄前鋒殺之。柔之,宗之子也。


    丁卯,玄至姑孰,使共將馮該等攻曆陽,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嬰城固守。玄軍斷洞浦,焚豫州舟艦。豫州刺史譙王尚之帥步卒九千陣於浦上,遣武都太守楊秋屯橫江,秋降於玄軍。尚之眾潰,逃於塗中,玄捕獲之。司馬休之出戰而敗,棄城走。


    劉牢之素惡驃騎大將軍元顯,恐桓玄既滅,元顯益驕恣,又恐己功名愈盛,不為元顯所容,且自恃材武,擁強兵,欲假玄以除執政,複伺玄之隙而自取之,故不肯討玄。元顯日夜昏酣,以牢之為前鋒。牢之驟詣門,不得見,及帝出餞元顯,遇之公坐而已。


    牢之軍溧洲,參軍劉裕請擊玄,牢之不許。玄使牢之族舅何穆說牢之曰:“自古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而能自全者,誰邪?越之文種,秦之白起,漢之韓信,皆事明主,為之盡力,功成之日,猶不免誅夷,況為兇愚者之用乎!君如今日戰勝則傾宗,戰敗則覆族,欲以此安歸乎!不若翻然改圖,則可以長保富貴矣。古人射鉤、斬祛,猶不害為輔佐,況玄與君無宿昔之怨乎!”時譙王尚之已敗,人情愈恐,牢之頗納穆言,與玄交通。東海中尉東海何無忌,牢之之甥也,與劉裕極諫,不聽。其子驃騎從事中郎敬宣諫曰:“今國家衰危,天下之重在大人與玄。玄藉父、叔之資,據有全楚,割晉國三分之二,一朝縱之使陵朝廷,玄威望既成,恐難圖也,董卓之變,將在今矣。”牢之怒曰:“吾豈不知!今日取玄如反覆手耳;但平玄之後,令我奈驃騎何!”三月,乙巳朔,牢之遣敬宣詣玄請降。玄陰欲誅牢之,乃與敬宣宴飲,陳名書畫共觀之,以安悅其意;敬宣不之覺,玄佐吏莫不相視而筆。玄板敬宣為諮議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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