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弋仲、蒲洪各有據關右之誌。弋仲遣其子襄帥眾五萬擊洪,洪迎擊,破之,斬獲三萬餘級。洪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於、三秦王,改姓苻氏。以南安雷弱兒為輔國將軍;安定梁欏為前將軍,領左長史;馮翊魚遵為右將軍,領右長史;京兆段陵為左將軍,領左司馬;王墮為右將軍,領右司馬;天水趙俱、隴西牛夷、北地辛牢皆為從事中郎;氐酋毛貴為單於輔相。


    二月,燕王俊使慕容霸將兵二萬自東道出徒河,慕輿於自西道出衘螉塞,俊自中道出盧龍塞,以伐趙。以慕容恪、鮮於亮為前驅,命慕輿泥槎山通道。留世子曄守龍城,以內史劉斌為大司農,與典書令皇甫真留統後事。


    霸軍至三陘,趙征東將軍鄧恆惶怖,焚倉庫,棄安樂遁去,與幽州刺史王午共保薊。徙河南部都尉孫泳急入安樂,撲滅餘火,籍其穀帛。霸收安樂、北平兵糧,與俊會臨渠。


    三月,燕兵至無終。王午留其將王佗以數千人守薊,與鄧恆走保魯口。乙巳,俊拔薊,執王佗,斬之。俊欲悉坑其士卒千餘人,慕容霸諫曰:“趙為暴虐,王興師伐之,將以拯民於塗炭而撫有中州也;今始得薊而坑其士卒,恐不可以為王師之先聲也。”乃釋之。俊入都於薊,中州士女降者相繼。燕兵至範陽,範陽太守李產欲為石氏拒燕,眾莫為用,乃帥八城令長出降;俊複以產為太守。


    產子績為幽州別駕,棄其家從王午在魯口。鄧恆謂午曰:“績鄉裏在北,父已降燕,今雖在此,恐終難相保,徒為人累,不如去之。”午曰:“此何言也!夫以當今喪亂,而績乃能立義捐家,情節之重,雖古烈士無以過,乃欲以猜嫌害之?燕、趙之士聞之,謂我直相聚為賊,了無意識。眾情一散,不可複集,此為坐自屠潰也。”恆乃止。午猶慮諸將不與己同心,或致非意,乃遣績歸。績始辭午往見燕王俊,俊讓之曰:“卿不識天命,棄父邀名,今日乃始來邪!”對曰:“臣眷戀舊主,誌存微節,官身所在,何事非君!殿下方以義取天下,臣未謂得見之晚也。”俊悅,善待之。


    俊以弟宜為代郡城郎,孫泳為廣寧太守,悉置幽州郡縣守宰。


    甲子,俊使中部俟釐慕輿句督薊中留事,自將擊鄧恆於魯口。軍至清梁,恆將鹿勃早將數千人夜襲燕營,半已得入,先犯前鋒都督慕容霸,突入幕下,霸起奮擊,手殺十餘人,早不能進。由是燕軍得嚴,俊謂慕輿根曰:“賊鋒甚銳,宜且避之。”根正色曰:“我眾彼寡,力不相敵,故乘夜來戰,冀萬一獲利。今求賊得賊,正當擊之,複何所疑!王但安臥,臣等自為王破之!”俊不能自安,內史李洪從俊出營外,屯高塚上。根帥左右精勇數百人從中牙直前擊早,李洪徐整騎隊還助之,早乃退走。眾軍追擊四十餘裏,早僅以身免,所從士卒死亡略盡。俊引兵還薊。


    魏主閔複姓冉氏,尊母王氏為皇太後,立妻董氏為皇後,子智為皇太子,胤、明裕皆為王。以李農為太宰、領太尉、錄尚書事,封齊王,其子皆封縣公。遣使者持節赦諸軍屯,皆不從。


    麻秋說苻洪曰:“冉閔、石祗方相持,中原之亂未可平也。不如先取關中,基業已固,然後東爭天下,誰能敵之!”洪深然之。既而秋因宴鴆洪,欲並其眾;世子健收秋斬之。洪謂健曰:“吾所以未入關者,以為中州可定;今不幸為豎子所困。中州非汝兄弟所能辦,我死,汝急入關!”言終而卒。健代統其眾,乃去大都督、大將軍、三秦王之號,稱晉官爵,遣其叔父安來告喪,且請朝命。


    趙新興王祗即皇帝位於襄國,改元永守。以汝陰王琨為相國,六夷據州郡擁兵者皆應之。祗以姚弋仲為右丞相、親趙王,待以殊禮。弋仲子襄,雄勇多才略,士民愛之,請弋仲以為嗣,弋仲以襄非長子,不許;請者日以千數,弋仲乃使之將兵。祗以襄為驃騎將軍、豫州刺史、新昌公。又以苻健為都督河南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兗州牧、略陽郡公。夏,四月,趙主祗遣汝陰王琨將兵十萬伐魏。


    魏主閔殺李農及其三子,並尚書令王謨、侍中王衍、中常待嚴震、趙升。閔遣使臨江告晉曰:“逆胡亂中原,今已誅之;能共討者,可遣軍來也”。朝廷不應。


    五月,廬江太守袁真攻魏合肥,克之,虜其居民而還。


    六月,趙汝陰王琨進據邯鄲,鎮南將軍劉國自繁陽會之。魏衛將軍王泰擊琨,大破之,死者萬餘人。劉國還繁陽。


    初,段蘭卒於令支,段龕代領其眾,因石氏之亂,擁部落南徙。秋,七月,龕引兵東據廣固,自稱齊王。


    八月,代郡人趙榼帥三百餘家叛燕,歸趙並州刺史張平。燕王俊徙廣寧、上穀二郡民於徐無,代郡民於凡城。


    王朗之去長安也,朗司馬京兆杜洪據長安,自稱晉征北將軍、雍州刺史,以馮翊張琚為司馬;關西夷、夏皆應之。苻健欲取之,恐洪知之,乃受趙官爵。以趙俱為河內太守,戍溫;牛夷為安集將軍,戍懷;治宮室於枋頭,課民種麥,示無西意,有知而不種者,健殺之以徇。既而自稱晉征西大將軍、都督關中諸軍事、雍州刺史;以武威賈玄碩為左長史,洛陽梁安為長史,段純為左司馬,辛牢為右司馬,京兆王魚、安定程肱、胡文等為軍諮祭酒,悉眾而西。以魚遵為前鋒,行至盟津,為浮梁以濟。遣弟輔國將軍雄帥眾五千自潼關入,兄子揚武將軍菁帥眾七千自軹關入。臨別,執菁手曰:“若事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複相見。”既濟,焚橋,自帥大眾隨雄而進。


    杜洪聞之,與健書,侮嫚之。以張琚弟先為征虜將軍,帥眾萬三千逆戰於潼關之北。先兵大敗,走還長安。洪悉召關中之眾以拒健。洪弟鬱勸洪迎健,洪不從;鬱帥所部降於健。


    健遣苻雄徇渭北。氐酋毛受屯高陵,徐磋屯好畤,羌酋白犢屯黃白,眾各數萬,皆斬洪使,遣子降於健。苻菁、魚遵所過城邑,無不降附。洪懼,固守長安。


    張賀度、段勤、劉國、靳豚會於昌城,將攻鄴。魏主閔自將擊之,戰於蒼亭,賀度等大敗,死者二萬八千人,追斬靳豚於陰安,盡俘其眾而歸。閔戎卒三十餘萬,旌旗、鉦鼓綿亙百餘裏,雖石氏之盛,無以過也。


    故晉散騎常侍隴西辛謐,有高名,曆劉、石之世,征辟皆不就;閔備禮征為太常。謐遺閔書,以為:“物極則反,致至則危。君王功已成矣,宜因茲大捷,歸身晉朝,必有由、夷之廉,享鬆、喬之壽矣。”因不食而卒。


    九月,燕王俊南徇冀州,取章武、河間。初,勃海賈堅,少尚氣節,仕趙為殿中督。趙亡,堅棄魏主閔還鄉裏,擁部曲數千家。燕慕容評徇勃海,遣使招之,堅終不降。評與戰,擒之。俊以評為章武太守,封裕為河間太守。俊與慕容恪皆愛賈堅之材。堅時年六十餘,恪聞其善射,置牛百步上以試之。堅曰:“少之時能令不中,今老矣,往往中之。”乃射再發,一矢拂脊,一矢磨腹,皆附膚落毛,上下如一,觀者鹹服其妙。俊以堅為樂陵太守,治高城。


    苻菁與張先戰於渭北,擒之,三輔郡縣堡壁皆降。冬,十月,苻健長驅至長安,杜洪、張琚奔司竹。


    燕王俊還薊,留諸將守之;俊還龍城,謁陵廟。


    十一月,魏主閔帥騎十萬攻襄國。署其子太原王胤為大單於、驃騎大將軍,以降胡一千配之為麾下。光祿大夫韋謏諫曰:“胡、羯皆我之仇敵,今來歸附,苟存性命耳;萬一為變,悔之何及!請誅屏降胡,去單於之號,以防微杜漸。”閔方欲撫納群胡,大怒,誅謏及其子伯陽。


    甲午,苻健入長安,以民心思晉,乃遣參軍杜山伯詣建康獻捷,並修好於桓溫。於是秦、雍夷夏皆附之。趙涼州刺史石寧獨據上邽不下,十二月,苻雄擊斬之。


    蔡謨除司徒,三年不就職;詔書屢下,太後遣使諭意,謨終不受。於是帝臨軒,遣侍中紀據、黃門郎丁纂征謨;謨陳疾篤,使主簿謝攸陳讓。自旦至申,使者十餘返,而謨不至。時帝方八歲,甚倦,問左右曰:“所召人何以至今不來?臨軒何時當竟?”太後以君臣俱疲,乃詔:“必不來者,宜罷朝。”中軍將軍殷浩奏免吏部尚書江虨官。會稽王昱令曹曰:“蔡公傲違上命,無人臣之禮。若人主卑屈於上,大義不行於下,亦不知所以為政矣。”公卿乃奏:“謨悖慢傲上,罪同不臣,請送廷尉以正刑書。”謨懼,帥子弟素服詣闕稽顙,自到廷尉待罪。殷浩欲加謨大辟。會徐州刺史荀羨入朝,浩以問羨,羨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舉。”浩乃止。下詔免謨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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