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海賊張伯路等寇濱海九郡,殺二千石、令、長;遣侍禦史巴郡龐雄督州郡兵擊之,伯路等乞降,尋複屯聚。


    九月,雁門烏桓率眾王無何允與鮮卑大人丘倫等,及南匈奴骨都侯合七千騎寇五原,與太守戰於高渠穀,漢兵大敗。


    南單於圍中郎將耿種於美稷。冬,十一月,以大司農陳國何熙行車騎將軍事,中郎將龐雄為副,將五營及邊郡兵二萬餘人,又詔遼東太守耿夔率鮮卑及諸郡兵共擊之。以梁慬行度遼將軍事。雄、夔擊南匈奴薁韐日逐王,破之。


    十二月,辛酉,郡國九地震。


    乙亥,有星孛於天苑。


    是歲,京師及郡國四十一雨水,並、涼二州大饑,人相食。


    太後以陰陽不和,軍旅數興,詔歲終饗遣衛士勿設戲作樂,減逐疫俥子之半。


    永初四年庚戌,公元一一零年春,正月,元會,徹樂,不陳充庭車。


    鄧騭在位,頗能推進賢士,薦何熙、李郺等列於朝廷,又辟弘農楊震、巴郡陳禪等置之幕府,天下稱之。震孤貧好學,明歐陽《尚書》,通達博覽,諸儒為之語曰:“關西孔子楊伯起。”教授二十餘年,不答州郡禮命,眾人謂之晚暮,而震誌愈篤。騭聞而辟之,時震年已五十餘,累遷荊州刺史、東萊太守。當之郡,道經昌邑,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無知者。”震曰:“天知,地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者!”密愧而出。後轉涿郡太守。性公廉,子孫常蔬食、步行;故舊或欲令為開產業,震不肯,曰:“使後世稱為清白吏子孫,以此遺之,不亦厚乎!”張伯路複攻郡縣,殺吏,黨眾浸盛。詔遣禦史中丞王宗持節發幽、冀諸郡兵合數萬人,征宛陵令扶風法雄為青州刺史,與宗並力討之。


    南單於圍耿種數月,梁慬、耿夔擊斬其別將於屬國故城,單於自將迎戰,慬等複破之,單於遂引還虎澤。


    丙午,詔減百官及州郡縣奉各有差。二月,南匈奴寇常山。


    滇零遣兵寇褒中,漢中太守鄭勤移屯褒中。任尚軍久出無功,民廢農桑,乃詔尚將吏兵還屯長安,罷遣南陽、潁川、汝南吏士。乙醜,初置京兆虎牙都尉於長安,扶風都尉於雍,如西京三輔都尉故事。


    謁者龐參說鄧騭徙邊郡不能自存者入居三輔,騭然之,欲棄涼州,並力北邊。乃會公卿集議,騭曰:“譬若衣敗壞,一以相補,猶有所完,若不如此,將兩無所保。”公卿皆以為然。郎中陳國虞詡言於太尉張禹曰:“若大將軍之策,不可者三:先帝開拓土宇,劬勞後定,而今憚小費,舉而棄之,此不可一也。涼州既棄,即以三輔為塞,則園陵單外,此不可二也。喭曰:‘關西出將,關東出相。’烈士武臣,多出涼州,士風壯猛,便習兵事。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據三輔為心腹之害者,以涼州在後故也。涼州士民所以推鋒執銳,蒙矢石於行陳,父死於前,子戰於後,無反顧之心者,為臣屬於漢故也。今推而捐之,割而棄之,民庶安土重還,必引領而怨曰:‘中國棄我於夷狄!’雖赴義從善之人,不能無恨。如卒然起謀,因天下之饑敝,乘海內之虛弱,豪雄相聚,量材立帥,驅氏、羌以為前鋒,席卷而東,雖賁、育為卒,太公為將,猶恐不足當禦;如此,則函穀以西,園陵舊京非複漢有,此不可三也。議者喻以補衣猶有所完,詡恐其疽食侵淫而無限極也!”禹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幾敗國事!”詡因說禹:“收羅涼土豪傑,引其牧守子弟於朝,令諸府各辟數人,外以勸厲答其功勤,內以拘致防其邪計。”禹善其言,更集四府,皆從詡議。於是辟西州豪桀為掾屬,拜牧守、長吏子弟為郎,以安慰之。鄧騭由是惡詡,欲以吏法中傷之。會朝歌賊寧季等數千人攻殺長吏,屯聚連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詡為朝歌長。故舊皆吊之,詡笑曰:“事不避難,臣之職也。不遇槃根錯節,無以別利器,此乃吾立功之秋也。”始到,謁河內太守馬棱。棱曰:“君儒者,當謀謨廟堂,乃在朝歌,甚為君憂之。”詡曰:“此賊犬羊相聚,以求溫飽耳,願明府不以為憂。”棱曰:“何以言之?”詡曰:“朝歌者,韓、魏之郊,背太行,臨黃河,去敖倉不過百裏,而青、冀之民流亡萬數,賊不知開倉招眾,劫庫兵,守成皋,斷天下右臂,此不足憂也。今其眾新盛,難與爭鋒;兵不厭權,願寬假轡策,勿令有所拘閡而已。”及到官,設三科以募求壯士,自掾史以下各舉所知,其攻劫者為上,傷人偷盜者次之,不事家業者為下,收得百餘人,詡為饗會,悉貰其罪,使入賊中誘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殺賊數百人。又潛遣貧人能縫者傭作賊衣,以采線縫其裾,有出市裏者,吏輒禽之。賊由是駭散,鹹稱神明,縣境皆平。


    三月,何熙軍到五原曼柏,暴疾,不能進;遣龐雄與梁慬、耿種將步騎萬六千人攻虎澤,連營稍前。單於見諸軍並進,大恐怖,顧讓韓琮曰:“汝言漢人死盡,今是何等人也!”乃遣使乞降,許之。單於脫帽徒跣,對龐雄等拜陳,道死罪。於是赦之,遇待如初,乃還所鈔漢民男女及羌所略轉賣入匈奴中者合萬餘人。會熙卒,即拜梁慬度遼將軍。龐雄還,為大鴻臚。


    先零羌複寇褒中,鄭勤欲擊之,主簿段崇諫,以為“虜乘勝,鋒不可當,宜堅守待之。”勤不從,出戰,大敗,死者三千餘人,段崇及門下吏王宗、原展以身抜刃,與勤俱死。


    徙金城郡居襄武。


    戊子,杜陵園火。


    癸巳,郡國九地震。


    夏,四月,六州蝗。


    丁醜,赦天下。


    王宗、法雄與張伯路連戰,破走之,會赦到,賊以軍未解甲,不敢歸降。王宗召刺史太守共議,皆以為當遂擊之,法雄曰:“不然。兵兇器,戰危事,勇不可恃,勝不可必。賊若乘船浮海,深入遠島,攻之未易也。及有赦令,可且罷兵以慰誘其心,勢必解散,然後圖之,可不戰而定也。”宗善其言,即罷兵。賊聞,大喜,乃還所略人;而東萊郡兵獨未爭甲,賊複驚恐,遁走遼東,止海島上。


    秋,七月,乙酉,三郡大水。


    騎都尉任仁與羌戰累敗,而兵士放縱,檻車征詣延尉,死。護羌校尉段禧卒,複以前校尉侯霸代之,移居張掖。


    九月,甲申,益州郡地震。


    皇太後母新野君病,太後幸其第,連日宿止;三公上表固爭,乃還宮。冬,十月,甲戌,新野君薨,使司空護喪事,儀比東海恭王。鄧騭等乞身行服,太後欲不許,以問曹大家,大家上疏曰:“妾聞謙讓之風,德莫大焉。今四舅深執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垂未靜,拒而不許,如後有豪毛加於今日,誠恐推讓之名不可再得。”太後乃許之。乃服除,詔騭複還輔朝政,更授前封,騭等叩頭固讓,乃止。於是並奉朝請,位次三公下,特進、侯上,其有大議,乃詣朝堂,與公卿參謀。


    太後詔陰後家屬皆歸故郡,還其資財五百餘萬。


    永初五年辛亥,公元一一一年春,正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丙戌,郡國十地震。


    己醜,太尉張禹免。甲申,以光祿勳潁川李修為太尉。


    先零羌寇河東,至河內,百姓相驚,多南奔渡河,使北軍中候朱寵將五營士屯孟津,詔魏郡、趙國、常山、中山繕作塢候六百一十六所。羌既轉盛,而緣邊二千石、令、長多內郡人,並無守戰意,皆爭上徙郡縣以避寇難。三月,詔隴西徒襄武,安定徙美陽,北地徙池陽,上郡徙衙。百姓戀土,不樂去舊,遂乃刈其禾稼,發徹室屋,夷營壁,破積聚。時連旱蝗饑荒,而驅蹙劫掠,流離分散,隨道死亡,或棄捐老弱,或為人仆妾,喪其太半。複以任尚為侍禦史,擊羌於上黨羊頭山,破之,乃罷孟津屯。


    夫餘王寇樂浪。


    高句驪王宮與濊貊寇玄菟。


    夏,閏四月,丁酉,赦涼州、河西四郡。


    海郡張伯路複寇東萊,青州刺史法雄擊破之;賊逃還遼東,遼東人李久等共斬之,於是州界清靜。


    秋,九月,漢陽人杜琦及弟季貢、同郡王信等與羌通謀,聚眾據上邽城。冬,十二月,漢陽太守趙博遣客杜習刺殺琦;封習討奸侯。杜季貢、王信等將其眾據樗泉營。


    是歲,九州蝗,郡國八雨水。


    永初六年壬子,公元一一二年春,正月,甲寅,詔曰:“凡供薦新味,多非其節,或鬱養強孰,或穿掘萌牙,味無所至而夭折生長,豈所以順時育物乎!《傳》曰:‘非其時不食。’自今當奉祠陵廟及給禦者,皆須時乃上。”凡所省二十三種。


    三月,十州蝗。


    夏,四月,乙醜,司空張敏罷。己卯,以太常劉愷為司空。


    詔建武元功二十八將皆紹封。


    五月,旱。


    丙寅,詔令中二千石下至黃綬,一切複秩。六月,壬辰,豫章員豨原山崩。


    辛巳,赦天下。


    侍禦史唐喜討漢陽賊王信,破斬之。杜季貢亡,從滇零。是歲,滇零死,子零昌立,年尚少,同種狼莫為其計策,以季貢為將軍,別居丁奚城。


    永初七年癸醜,公元一一三年春,二月,丙午,郡國十八地震。


    夏,四月,乙未,平原懷王勝薨,無子;太後立樂安夷王寵子得為平原王。


    丙申晦,日有食之。


    秋,護羌校尉侯霸、騎都尉馬賢擊先零別部牢羌於安定,獲首虜千人。


    蝗。


    元初元年甲寅,公元一一四年春,正月,甲子,改元。


    二月,乙卯,日南地坼,長百餘裏。


    三月,癸亥,日有食之。


    詔遣兵屯河內通穀衝要三十三所,皆為塢壁,設鳴鼓,以備羌寇。


    夏,四月,丁酉,赦天下。


    京師及郡國五旱,蝗。


    五月,先零羌寇雍城。


    秋,七月,蜀郡夷寇蠶陵,殺縣令。


    九月,乙醜,太尉李修罷。


    羌豪號多與諸種鈔掠武都、漢中、巴郡,板榡蠻救之,漢中五官掾程信率郡兵與蠻共擊破之。號多走還,斷隴道,與零昌合,侯霸、馬賢與戰於枹罕,破之。


    辛未,以大司農山陽司馬苞為太尉。


    冬,十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涼州刺史皮楊擊羌於狄道,大敗,死者八百餘人。


    是歲,郡國十五地震。


    元初二年乙卯,公元一一五年春,護羌校尉龐參以恩信招誘諸羌,號多等帥眾降;參遣詣闕,賜號多侯印,遣之。參始還治令居,通河西道。


    零昌分兵寇益州,遣中郎將尹就討之。夏,四月,丙午,立貴人滎陽閻氏為皇後。後性妒忌,後宮李氏生皇子保,後鴆殺李氏。


    五月,京師旱,河南及郡國十九蝗。


    六月,丙戌,太尉司馬苞薨。


    秋,七月,辛巳,以太仆泰山馬英為太尉。


    八月,遼東鮮卑圍無慮;九月,又攻夫犁營,殺縣令。


    壬午晦,日有食之。


    尹就擊羌黨呂叔都等,蜀人陳省、羅橫應募刺殺叔都,皆封侯,賜錢。


    詔屯騎校尉班雄屯三輔。雄,超之子也。以左馮翊司馬鈞行征西將軍,督關中諸郡兵八千餘人。龐參將羌、胡兵七千餘人,與鈞分道並擊零昌。參兵至勇士東,為杜季貢所敗,引退。鈞等獨進,攻拔丁奚城,杜季貢率眾偽逃。鈞令右扶風仲光等收羌禾稼,光等違鈞節度,散兵深入,羌乃設伏要擊之,鈞在城中,怒而不救。冬,十月,乙未,光等兵敗,並沒,死者三千餘人,鈞乃遁還。龐參既失期,稱病引還。皆坐征,下獄,鈞自殺。時度遼將軍梁慬亦坐事抵罪。校書郎中扶風馬融上書稱參、慬智能,宜宥過責效。詔赦參等,以馬賢代參領護羌校尉,複以任尚為中郎將,代班雄屯三輔。


    懷令虞詡說尚曰:“兵法:弱不攻強,走不逐飛,自然之勢也。今虜皆馬騎,日行數百裏,來如風雨,去如絕弦,以步追之,勢不相及,所以雖屯兵二十餘萬,曠日而無功也。為使君計,莫如罷諸郡兵,各令出錢數千,二十人共市一馬,以萬騎之眾,逐數千之虜,追尾掩截,其道自究。便民利事,大功立矣。”尚即上言,用其計,遣輕騎擊杜季貢於丁奚城,破之。


    太後聞虞詡有將帥之略,以為武都太守,羌眾數千遮詡於陳倉崤穀,詡即停軍不進,而宣言:“上書請兵,須到當發。”羌聞之,乃分鈔傍縣。詡因其兵散,日夜進道,兼行百餘裏,令吏士各作兩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問曰:“孫臏減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過三十裏,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裏,何也?”詡曰:“虜眾多,吾兵少,徐行則易為所及,速進則彼所不測。虜見吾灶日增,必謂郡兵來迎,眾多行速,必憚追我。孫臏見弱,吾今示強,勢有不同故也。”既到郡,兵不滿三千,而羌眾萬餘,攻圍赤亭數十日。詡乃令軍中,強弩勿發,而潛發小弩;羌以為矢力弱,不能至,並兵急攻。詡於是使二十強弩共射一人,發無不中,羌大震,退。詡因出城奮擊,多所傷殺。明日,悉陳其兵眾,令從東郭門出,北郭門入,貿易衣服,迴轉數周;羌不知其數,更相恐動。詡計賊當退,乃潛遣五百餘人於淺水設伏,候其走路;虜果大奔,因掩擊,大破之,斬獲甚眾。賊由是敗散。詡乃占相地勢,築營壁百八十所,招還流亡,假賑貧民,開通水運。詡始到郡,穀石千,鹽石八千,見戶萬三千;視事三年,米石八十,鹽石四百,民增至四萬餘戶,人足家給,一郡遂安。


    十一月,庚申,郡國十地震。


    十二月,武陵澧中蠻反,州郡討平之。


    己酉,司徒夏勤罷,庚戌,以司空劉愷為司徒,光祿勳袁敞為司空。敞,安之子也。


    前虎賁中郎將鄧弘卒。弘性儉素,治歐陽《尚書》,授帝禁中。有司奏贈弘驃騎將軍,位特進,封西平侯。太後追弘雅意,不加贈位、衣服,但賜錢千萬,布萬匹;兄騭等複辭不受。詔封弘子廣德為西平侯。將葬,有司複奏發五營輕車騎士,禮儀如霍光故事。太後皆不聽,但白蓋雙騎,門生輓送。後以帝師之重,分西平之都鄉,封廣德弟甫德為都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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