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為票騎將軍,將萬騎出隴西,擊匈奴,曆五王國,轉戰六日,過焉支山千餘裏,殺折蘭王,斬盧侯王,執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獲首虜八千九百餘級,收休屠王祭天金人。詔益封去病二千戶。


    夏,去病複與合騎侯公孫敖將數萬騎俱出北地,異道。衛尉張騫、郎中令李廣俱出右北平,異道。廣將四千騎先行,可數百裏,騫將萬騎在後。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廣軍士皆恐;廣乃使其子敢獨與數十騎馳貫胡騎,出其左右而還,告廣曰:“胡虜易與耳!”軍士乃安。廣為圜陳,外向。胡急擊之,矢下如雨。漢兵死者過半,漢矢且盡。廣乃令士持滿毋發,而廣身自以大黃射其裨將,殺數人,胡虜益解。會日暮,吏士皆無人色,而廣意氣自如,益治軍,軍中皆服其勇。明日,複力戰,死者過半,所殺亦過當。會博望侯軍亦至,匈奴軍乃解去。漢軍罷,弗能追,罷歸。漢法:博望侯留遲後期,當死,贖為庶人。廣軍功自如,無賞。而票騎將軍去病深入二千餘裏,與合騎侯失,不相得。票騎將軍逾居延,過小月氏,至祁連山,得單桓、酋塗王,及相國、都尉以眾降者二千五百人,斬首虜三萬二百級,獲裨小王七十餘人。天子益封去病五千戶,封其裨將有功者鷹擊司馬趙破奴為從票侯,校尉高不識為宜冠侯,校尉仆多為煇渠侯。合騎侯敖坐行留不與票騎會,當斬,贖為庶人。


    是時,諸宿將所將士、馬、兵皆不如票騎,票騎所將常選,然亦敢深入,常與壯騎先其大軍;軍亦有天幸,未嚐困絕也。而諸宿將常留落不偶,由此票騎日以親貴,比大將軍矣。


    匈奴入代、雁門,殺略數百人。


    江都王建與其父易王所幸淖姬等及女弟征臣奸。建遊雷陂,天大風,建使郎二人乘小船入陂中。船覆,兩郎溺,攀船,乍見乍沒。建臨觀大笑,令勿救,皆死。凡殺不辜三十五人,專為淫虐。自知罪多,恐誅,與其後成光共使越婢下神,祝詛上。又聞淮南、衡山陰謀,建亦作兵器,刻皇帝璽,為反具。事發覺,有司請捕誅,建自殺,後成光等皆棄市,國除。


    膠東康王寄薨。


    秋,匈奴渾邪王降。是時,單於怒渾邪王、休屠王居西方為漢所殺虜數萬人,欲召誅之。渾邪王與休屠王恐,謀降漢,先遣使向邊境要遮漢人,令報天子。是時,大行李息將城河上,得渾邪王使,馳傳以聞。天子聞之,恐其以詐降而襲邊,乃令票騎將軍將兵往迎之。休屠王後悔,渾邪王殺之,並其眾。票騎既渡河,與渾邪王眾相望。渾邪王裨將見漢軍,而多不欲降者,頗遁去。票騎乃馳入,得與渾邪王相見,斬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獨遣渾邪王乘傳先詣行在所,盡將其眾渡河。降者四萬餘人,號稱十萬。既至長安,天子所以賞賜者數十巨萬;封渾邪王萬戶,為漯陰侯,封其裨王唿毒尼等四人皆為列侯。益封票騎千七百戶。


    渾邪之降也,漢發車二萬乘以迎之,縣官無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右內史汲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敝中國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渾邪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請間見高門,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絕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而費以巨萬百數。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所鹵獲,因予之,以謝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縱不能,渾邪率數萬之眾來降,虛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養,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於邊關乎!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微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者也。臣竊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複妄發矣。”居頃之,乃分徙降者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為五屬國。而金城河西,西並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


    休屠王太子日磾與母閼氏、弟倫俱沒入官,輸黃門養馬。久之,帝遊宴,見馬,後宮滿側,日磾等數十人牽馬過殿下,莫不竊視,至日磾獨不敢。日磾長八尺二寸,容貌甚嚴,馬又肥好,上異而問之,具以本狀對。對奇焉,即日賜湯沐、衣冠,拜為馬監,遷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日磾既親近,未嚐有過失,上甚信愛之,賞賜累千金,出則驂乘,入侍左右。貴戚多竊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兒,反貴重之。”上聞,愈厚焉。以休屠作金人祭天主,故賜日磾姓金氏。


    元狩三年辛酉,公元前一二零年春,有星孛於東方。


    夏,五月。赦天下。


    淮南王之謀反也,膠東康王寄微聞其事,私作戰守備。及吏治淮南事,辭出之。寄母王夫人,即皇太後之女弟也,於上最親,意自傷,發病而死,不敢置後。上聞而憐之,立其長子賢為膠東王。又封其所愛少子慶為六安王,王故衡山王地。


    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萬騎,殺略千餘人。


    山東大水,民多饑乏。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弜以振貧民,猶不足,又募豪富吏民能假貸貧民者以名聞,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於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餘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歲假予產業。使者分部護之,冠蓋相望。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


    漢既得渾邪王地,隴西、北地、上郡益少胡寇,詔減三郡戍卒之半,以寬天下之繇。


    上將討昆明,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裏,乃作昆明池以習水戰。是時法既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動,民多買複及五大夫,征發之士益鮮。於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以故吏弄法,皆謫令伐棘上林,穿昆明池。


    是歲,得神馬於渥窪水中。上方立樂府,使司馬相如等造為詩賦,以宦者李延年為協律都尉,佩二千石印;弦次初詩以合八音之調。詩多《爾雅》之文,通一經之士不能獨知其辭,必集會《五經》家相與共講習讀之,乃能通知其意。及得神馬,次以為歌。汲黯曰:“凡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為歌,協於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說。上招延士大夫,常如不足;然性嚴峻,群臣雖素所愛信者,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輒按誅之,無所寬假。汲黯諫曰:“陛下求賢甚勞,未盡其用,輒已殺之。以有限之士恣無已之誅,臣恐天下賢才將盡,陛下誰與共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諭之曰:“何世無才,患人不能識之耳,苟能識之,何患無人!夫所謂才者,猶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盡用,與無才同,不殺何施!”黯曰:“臣雖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猶以為非。願陛下自今改之,無以臣為愚而不知理也。”上顧群臣曰:“黯自言為便辟則不可,自言為愚,豈不信然乎!”


    元狩四年壬戌,公元前一一九年冬,有司言:“縣官用度太空,而富商大賈冶鑄、煮鹽,財或累萬金,不佐國家之急。請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並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後得行。又造銀、錫為白金三品:大者圜之,其文龍,直三千;次方之,其文馬,直五百;小者檈之,其文龜,直三百。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


    於是以東郭鹹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桑弘羊以計算用事。鹹陽,齊之大煮鹽;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累千金。弘羊,洛陽賈人之子,以心計,年十三侍中。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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