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於公於私,總算達成了心中所願,至此,那長久以來沉甸甸壓在心頭的沉重負擔,終得以徹底卸去。然而,恰在這心願達成的微妙時刻,他的生命卻似那燃至盡頭、即將熄滅的油燈,微弱的火苗在風中飄忽顫抖,無可逆轉地朝著終點踉蹌而去。


    這一日,林如海的病情仿若決堤的洶湧洪流般急劇惡化,生命已然步入那彌留的脆弱邊緣。他拚盡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艱難而又堅決地吩咐下人,速速將賈瑀、賈璉、林黛玉以及管家姬妾等人一一喚至自己的房中。


    眾人聞得此令,皆匆忙趕來,神色匆匆且滿心憂慮,團團圍聚在他的床前。屋內頃刻間彌漫起一股濃稠得令人幾近窒息的悲傷與沉重氣氛,仿佛一塊千鈞重的陰霾,無情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沉甸甸的,令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林如海強撐著那僅存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一絲精神,目光中滿是深沉而又慈愛的光芒,卻又虛弱無比地凝望著黛玉,緩緩地、吃力地開口說道:“黛玉,為父深知自己天命將至,大限已近在眼前。能在這生命的最後關頭,有你在身旁盡孝陪伴,為父已然毫無遺憾。今日將你們全都喚來,便是要周全細致地安排一下為父的身後之事。”


    林黛玉聽到父親這番仿若遺言般的話語,心如被無數把鋒利的刀刃狠狠切割般劇痛無比,淚水如洶湧澎湃的滔滔洪流,決堤般止不住地奔湧而出,泣不成聲地悲切哭訴道:“父親,你前幾日不是還看起來好好的嗎?女兒滿心滿懷地想著能在你身前多多盡孝,讓你安享天倫之樂,女兒萬萬不想失去你,不想離開你啊!”她的聲音顫抖不休,每一個字都飽含著無盡的悲痛與深深的眷戀不舍,仿佛要將心肺都哭碎揉爛。


    林如海眼中盈滿了濃得化不開的不舍與憐愛,聲音微弱得仿若遊絲,幾不可聞,卻又透著一股堅定不移的決絕:“父親又何嚐想離開你,又何嚐不想親眼看著你出落成的大姑娘,看著你嫁得如意郎君,生兒育女,過上幸福美滿、無憂無慮的生活。隻是如今天命難違,人力終究有時而盡啊,這是無法更改的宿命。”


    他艱難地大口喘著粗氣,每說一個字,都好似用盡了全身最後的一絲力氣,那模樣令人心疼不已。


    林如海接著說道:“如今我林家已無親近的同族兄弟可作為依靠。今日,我經過反複思量、斟酌再三,決定將我的身後之事以及你的未來,都托付給賈瑀。”


    賈璉在一旁聽聞此言,心中不禁大為震驚,猶如被一道驚天的驚雷直直擊中,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瞬間迴想起自己離開賈府時,賈母對自己那番殷切而又不容置疑的囑托,讓自己想方設法將林家的家產牢牢掌控在手中。


    卻未曾想到,半路竟殺出個賈瑀,將他原本的如意算盤徹底打亂。他心急火燎,神色慌亂,急忙在一旁說道:“林姑父,祖母說......”


    林如海猛地劇烈咳嗽了好幾聲,那咳嗽聲仿佛要將心肺都震碎,打斷了賈璉的話語,吃力萬分地說道:“璉哥兒,你莫要再多言。你祖母的心意,為父心中已然明了,但是此事我已然深思熟慮,經過了無數次的權衡考量,做出了最終的決定,你無需再多說半字。我身後所有的事務都交由賈瑀來主持操辦。黛玉將來的婚事,也全權交由賈瑀一人負責定奪。”


    原來,在此之前,賈母曾專門就林黛玉和賈寶玉的婚事與林如海有所提及。那時的林如海,深知自己已病入膏肓,命在旦夕之間。想著若能在臨終前為女兒的終身大事定下一個還算妥當的安排,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頭的大事。因此,對於賈母的提議,他原本是傾向於同意的。


    然而,就在這幾日,黛玉從賈府歸來。見到父親後,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堅實無比的依靠,將自己在賈家所經曆的種種不順心、不如意的遭遇,毫無保留地、一五一十地向林如海細細傾訴。尤其是在酒樓將自己的姓名說與外男這件事,讓黛玉倍感委屈和不安,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淚眼朦朧。


    林如海本就對賈寶玉的印象不怎麽好,一直覺得這孩子雖說有些小聰明和些許才情,但性情乖張,肆意妄為,缺乏穩重和擔當,日後恐怕難有大的作為和輝煌的成就。如今又聽到女兒的這番泣訴,他心中更是堅定了自己原先的看法,認為賈寶玉無論是個人的能力和品性,還是其背後的賈母以及整個賈府眾人,在麵對困難和風波時,都難以切實地承擔起保護黛玉的重大責任,無法給予黛玉一個安穩無憂、幸福美滿、不受半分委屈的未來。


    而在這段時間裏,通過與賈瑀的密切接觸和細致入微的觀察,林如海驚喜地發現,賈瑀此人不僅人品極為端正,胸懷坦蕩,光明磊落,行事更是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而且能力十分出眾,處理事務果斷幹練,有條不紊,絲毫不亂。無論是過人的智慧,還是非凡的勇氣,賈瑀都展現出了令人由衷讚歎的非凡特質。


    林如海反複思量,越想越覺得賈瑀是那個能夠護黛玉一生周全、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四下流離、免她無枝可依的不二人選。賈瑀雖然年歲尚輕,但是能力出眾,又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定能為黛玉遮風擋雨,護其一生順遂安康。


    經過一番殫精竭慮的深思熟慮,權衡再三,林如海最終下定決心,排除了所有的疑慮和外界的紛紛擾擾。他懷著對女兒深深的、如大海般無垠的愛和無盡的牽掛,毅然決然地將黛玉的未來鄭重地托付給了賈瑀。


    接著,林如海極其艱難地轉動目光,轉向管家,語氣鄭重而嚴肅,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說道:“從今往後,你要全心全意跟隨小姐,盡心盡力地好生服侍,不可有半分懈怠疏忽。也要聽從小姐和賈瑀公子的安排調度,不得有絲毫違逆。我林家對你家世代有恩,這份恩情重如泰山,恩深似海,切不可有絲毫的辜負,否則天理難容。”


    管家聞聽此言,頓時淚如泉湧,淚雨滂沱,慌忙跪下,重重地叩頭,額頭都磕出了青紫的痕跡,哽咽著說道:“老爺放心,老奴定當肝腦塗地,盡心盡力,哪怕赴湯蹈火,萬死也絕不推辭。”


    接著,林如海又將目光投向幾位姬妾,眼中帶著幾分感慨與釋然,緩緩說道:“你們幾人伺候我多年,雖說未曾為林家誕下一兒半女,但這些年的陪伴與悉心照料,也算是有功於林家。我死後,你們若是願意改嫁他人,去追尋新的生活,那便去吧,我絕不阻攔;若是另有打算,想要做其他想做之事,也都隨你們的心意,我亦不會幹涉。一應事宜自有賈大人負責操持打理,會給予你們足夠的金錢財物,撥給你們所需的錢款用度,保你們往後的生活衣食無憂,不必擔憂。”


    姬妾們聞言,皆泣不成聲,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紛紛表示心中的不舍與感恩之情。


    安排完這一切後,林如海終是與世長辭,永遠地離開了這個紛繁複雜、充滿悲歡離合的塵世。黛玉瞬間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世界仿佛都在瞬間崩塌,悲痛欲絕,整個人不顧一切地撲在林如海逐漸冰冷的身軀上,撕心裂肺地放聲痛哭,那哭聲淒慘悲切,仿若杜鵑啼血,聲聲泣淚,仿佛要將整個靈魂都哭出來一般,令人聞之心碎腸斷,悲痛不已。


    她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流,肆意流淌,打濕了林如海的衣衫。過度的悲傷如洶湧澎湃的潮水般將她無情地淹沒,不一會兒,黛玉便因傷心過度,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癱倒下去,哭暈了過去。


    賈瑀在一旁見此情景,心急如焚,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亂轉,急忙大聲喊道:“紫鵑、雪雁,快把你們小姐扶下去,找個安靜舒適的地方好生照料!”


    隨後,賈瑀強忍著內心猶如刀割般的悲痛,有條不紊地指揮眾人安排林如海的後事。他事無巨細,親力親為,每一個環節都考慮得周全妥當,沒有半分遺漏疏忽。不日,便帶著眾人護送林如海的靈柩,一路艱辛坎坷,風餐露宿地返迴林家姑蘇老家安葬。此間過程中的種種艱辛與繁雜事宜,暫且按下不表。


    卻說那賈璉心懷不軌,一心隻想著如何謀取林家的家產,在賈瑀忙碌於後事之時,心懷鬼胎地找到了他。


    賈璉臉上堆滿了為難之色,神色躊躇,囁嚅著說道:“老祖宗來時特意給我交代過,讓我全權處理林家的家產,隨後把林妹妹帶迴賈府。可今日姑父的遺囑卻和老祖宗的吩咐截然相違,這局麵實在是讓我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賈璉深知賈瑀為人剛正不阿,鐵麵無私,自己在他麵前耍橫根本行不通,無奈之下,隻好搬出賈母來試圖給賈瑀施加壓力。


    賈瑀目光沉靜如水,波瀾不驚地看著賈璉,義正言辭、鏗鏘有力地說道:“璉二哥,常言道,死者為大。林姑父在臨終之前已然做出了清晰明確、堅定不移的遺囑,我們作為晚輩,自當懷著敬畏之心,恭順地遵從。老祖宗的話固然重要,我們應當尊重和聽從,但這歸根結底是林家的家事。於情於理,我們都應當以林姑父的遺願為主。至於老祖宗那邊,待我們日後迴京之後,由我親自去向她老人家解釋說明,我自會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賈璉聽了賈瑀這番義正辭嚴、擲地有聲的話,心中雖有萬般不情願,但也隻能暗自盤算。他清楚地知道,在這裏,自己確實拿賈瑀毫無辦法,強爭無益,隻能暫且應下,再另尋他法。於是,賈璉咬了咬牙,強裝笑顏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依兄弟所言,一切都等迴京之後再做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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