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什麽時候跟我迴萬荒宮啊,這都兩個多月了。”遲晚晚焦躁的在玉明宮正殿走過來走過去。


    “你急什麽。”白墨捧著玉簡皺著眉頭。


    看著他桌上成堆的玉簡,遲晚晚隻覺遙遙無期,遂走過去一把奪過他手上那塊。


    “大不了帶到萬荒宮去看就是了。”


    白墨看著他,額角青筋跳了兩下。


    “你瞪我也沒用,你自己答應的。”遲晚晚偏過頭不去看他,“不能反悔。”


    “拿來。”白墨聲音不大,語氣卻已十分不善。


    “哼。”啪的一聲扔迴他桌上,藍光一閃,遲晚晚氣唿唿的走了。


    待他走後忘湫才緩緩顯出形來:“殿主,您之前不是就要去魔界麽,怎麽如今…”


    白墨將那玉簡拿過來擺好,看了兩行,又放下了。


    他手指捏著眉心歎氣:“這段時日總覺心神不寧。可等了這些日子也不知是為何。罷了,再過兩日便動身吧。”


    “好,那我去準備。”


    “不。”白墨一擺手,“我自己去便夠了,你還是迴天宮那邊繼續盯著。”


    忘湫啊了一聲:“這怎麽行呢,怎麽能留您一個和那個魔頭在一塊兒?”


    “他不會對我做什麽的。”


    忘湫噘嘴:“我不信他。”


    “那你信不信我?”


    “我…”


    “好了。”白墨揉揉她長發,“我不會有事的。你再玩兩天便去吧,這些事終究你去做我才放心。”


    他這樣說忘湫哪還能不聽,鬱悶的蹭過去靠在他肩上,低頭乖乖道了聲是。


    兩個多月,神仙們的一個眨眼。


    小染不眠不休的修煉,它覺得可以一試了。無塵聽到它這麽說,眼睛就亮了一下。


    他找到白染,對她說他要閉關幾日,彼時白染正在廚房教蕭青做一道菜,頭也沒抬的迴了他一句:“知道了。”


    無塵看了她一眼,點頭,轉身離開。


    踏出門前還聽到她對蕭青說,你鹽放多了,殿下不愛吃太鹹的。


    他嘴角一彎,這兩個多月,他推演了無數次,也同小染試驗了無數次,亦是無數次溝通大道法則確保那位父親尚未突破,就連各種各樣的意外也是思量萬千,他已是迫不及待。


    小染碧綠的身子上黑色的道紋扭曲起來,它纏在無塵臂上,他們就一同跨入了虛空。


    原來虛空中是這樣的。竟是這樣絢麗的一個地方,黑暗中無數的時空扭曲著融合著也碎裂著,摩擦出五光十色的景象,絢麗也充滿危機。


    他看著這一片奇幻景象,身子突然就頓住了。


    “殿下,怎麽了?”


    他頓在那裏,忽然就想起那個白衣素裙的天後來。


    赤足散發的姝沁對他說的那番話,你是帝子,是妖族一半的血脈,是靈族公主的夫君,這些血脈中的東西,一世不離。


    他忽然有點明白她當時那個告誡了。


    “日後不論你要做什麽,你都要去考慮這些,這些力量可以保護你,也需要你保護,也因他們的存在,你永遠不會是一個人,也不能是一個人。”


    “等等,小染,我們先迴去。我…我還有些事…”


    小染不明白,但聽話帶他迴去。


    他一步跨出,站在他們的長依殿前。白染嚇了一跳。


    “怎的才半天就出關了?”


    無塵想了想:“我來取上次天後贈的那卷星辰證道圖,近日看著那圖感覺有些啟發。”


    白染卻皺起眉來:“你迴來的正好,我正有些不舒服,你來幫我看看。”


    “不舒服?”


    他指尖輕輕搭在她眉間靈台,仔細探查。


    “我也不知是為何,體內靈力躁動不安的,早前也曾有過,但鬧過幾日後來就好了,這兩日又開始發作起來,倒也不很厲害,就總是不太舒服。”


    他一縷縷神念渡進去,在她體內來來迴迴,經脈通暢,氣澤深厚,靈台清明,就連石頭也好好的封印在那裏,怎麽看都不像是有問題的樣子。


    看他眉頭緊鎖的樣子,白染忍不住道:“你也查不出來麽?那算了吧,許真的是要突破的前兆,師父也曾說過每個人的封神之路都是不同的。”


    無塵沉吟片刻,儲物戒內林夕那枚雪白的玉牌清透溫潤。


    “既覺有異,還是要查清楚的。不如我陪你去月落湖尋尊神吧,他老人家定能查明究竟是何原因。”


    白染卻有些猶豫:“這點小毛病師父多半是不要理會的,你不曉得,過去便是天火發作這樣的事情,我喊個兩聲他都要嫌矯情。”


    “聽話。”


    看著他堅定眼神,白染就隻有妥協:“好吧。不過你也不必陪我了,去師父那兒的路我還是熟悉的,你快取了那圖去閉關吧,這是正事。你不知,早前師父還囑咐我要跟著你好好修煉,不可成了婚便整日偷懶還帶壞了你,若是叫師父知道我這樣耽誤你修行他又要訓我了。”


    無塵笑笑:“尊神怎會知道這樣的事情。”


    “師父什麽都知道。”白染眼神幽怨,“我可不想冒這個險。”


    無塵愣了一下。忽然就改變了心意:“那好,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小心,一定要去問清楚是什麽問題,別讓我擔心。”


    往日也沒見他這樣仔細囉嗦,白染心中暗暗好笑。


    “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我跟蕭青交待一聲就動身。”白染笑著將他推出了門。


    他在這世上,在乎的人著實不多,他不覺得自己能力有多強,能護住那麽幾個便就夠了。而妻子是他要無論何時都要護住的人。


    那麽妖族,他不想承認,但早就是一損俱損了。


    他用神念在一塊玉牌上仔細書寫。以通靈之法直接送到了澤弋那兒。


    若是有什麽萬一,他失手了,好歹也還有人知道這件事,還有餘地去將母親的肉身救出。


    做完這兩件事,他想了想,沒什麽了。


    “小染,咱們動身吧。”


    “是,殿下。”


    天界三十三重天,太清境大赤天為天庭正宮大殿所在,上清境禹餘天為帝後嬪妃及帝子們的寢居之地,而玉清境清微天,那是天庭禁地。


    龍族先聖的葬地,也是天帝閉關修煉之地。


    他們一路在虛空中穿行,陣陣空間之力席卷而來,他現出真身來護住小染。一龍一蛇皆是艱難。


    從四梵天到大赤天,從大赤天到禹餘天,最後,小染調息片刻,從未有過的端肅,從禹餘天到清微天。


    可是好像並沒有想象中艱難。《虛空經》果然高深莫測。


    清微天,這個天界最為神秘之地,竟是一片無邊星空。


    大大小小的星辰鑲嵌在片時空中,閃閃發亮。那些遙遠些的星辰,無塵體內血脈一陣激蕩,那是存放了龍族先聖的遺體麽?原來龍族子弟的隕落是不會湮滅肉身的,亦或者是用秘法保存了下來,便如母親那般。


    而正中那顆璀璨無比的,孕著勃勃生機的,那是他閉關中的父親。


    他把神念壓抑成絲,繞過父親,緩緩的探索過去。


    後來是小染先找到的,它躲在虛空中,無所顧忌的大肆查探,在一顆暗淡的小星辰上發現那具美豔的肉身。它從未見過這位九蘿天妃,但第一眼看到,就覺著這定是殿下的母妃,那樣的顏容,是騙不了人的。


    無塵緩緩飛到那顆星辰上,一萬多年的期盼成了真,他看著母親精致的麵容,鮮活的仿佛隻是在熟睡。過去這段時日,心中有了希望,他一次次的勾畫這個場景,他想到那時自己該是如何的反應。


    他想了太多次,把情緒都耗盡了,因為他不能釋放,他還要將她帶走。


    複活她,此後歲歲年年,日子長久。


    他將母親的肉身放到儲物戒中,虛空中,小染正要顯出形來再帶他迴去。


    卻聽到一串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在這片永恆靜寂的時空顯得那麽突然。


    “你終於來了。”聲音中烙印著威嚴。


    無塵斂眸,轉過身去。小染望見他眼神,立刻會意的縮了迴去。


    身後,另一個與他有三分相像的至親,負手看他。


    “孩兒拜見父帝。”他從容向他行禮,麵上沒有一絲波動。


    被發現了沒有什麽,他也絲毫不意外,更壞的情況他都想到過了。


    “你到如今還肯叫我一聲父帝。”元崖看著他,輕笑一聲。


    無塵不看他:“父帝知道孩兒今日是來做什麽的。請父帝不要阻攔。”


    “我不攔你。”元崖竟也真的點點頭,“你母妃的肉身,你可以帶走。”


    無塵沒想到他這般輕鬆便肯同意,也不想再多說什麽,拱了拱手便想離去。


    “但你救不了她。”


    元崖看著他背影,戲謔一笑。無塵站定,皺起眉。


    “老七。你可真是我最出色的兒子。真龍血,天凰脈,不過突破上神,便可引得大道之碑的共鳴。但你救不了你母親。她沒救。”


    眼神開始冷下來,他的最後一點尊敬快要耗盡了。


    “元崖。一萬多年,我從未請求過你什麽,此前沒有,此後也不會,隻要你今日放過我的母親。她對你來說已經毫無用處了不是麽?”


    元崖又笑。尊貴的九龍袍上三千道紋明明滅滅。


    “我這幾個孩子裏,也唯有你,一萬多年孤身一人,還是一副純淨心腸。”


    他今日不是來同他扯這些往事的,無塵不耐,他眼睛眯起,目光鋒利:“全都是拜父帝所賜。孩兒如今這樣,父帝應該知足才對。”


    元崖麵色終於一點點沉下來:“知足?笑話!我煎熬了八萬年,什麽都學會了,就是學不會知足這兩個字!”


    無塵冷笑一聲,他近來極少做這樣諷刺的表情。


    從父親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明悟,這是一個局。法隨心動,元崖早已突破了混元境。混元之境,在於合道,與天地合道。但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這個局,真真假假,都有誰,在看到母親肉身那一刻,他都可以不去追究。


    他這樣義無反顧的來了,他就有他的退路。不過現在看來,人皇的確無所不知,隻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當初究竟看到了哪一步,才會贈了自己這枚玉牌。


    淡淡一笑,他輕聲道:“父親是天帝,何人能給您煎熬?您的煎熬,都是自找的。”


    元崖冷哼一聲,屬於混元境強者的威壓浩浩蕩蕩釋放出來,果真便如時空主宰一般,法隨心動,整片清微天仿佛都與元崖融為一體,朝無塵壓過來。


    不過一個瞬間,無塵便跪倒在他麵前,在整個世界的壓迫下,經脈寸寸斷裂。


    混元境果然厲害。他將口中鮮血吐出去,笑的吃力:“父帝想要我跪,直說便是了。又何須廢這般力氣。您是天帝。”


    他經脈寸寸斷裂,卻又飛速的愈合著,體內斷骨劈啪作響,直起身來跪在他麵前,又做最後一次努力:“父親。我知道您從來沒把我當成您的孩子,這沒關係。我已經認了。我今日隻求您把母親還給我,僅此而已。”


    元崖看著他鮮血淋漓的樣子,緩緩走過來,笑:“你覺得我對你不好是不是?老七啊,我對你可真是太好了,讓你今日能說出這樣的話。早知當日你一出生,我便該直接殺了你。”


    經脈愈合又破碎,筋骨斷裂又重生,一寸寸磨著血肉身軀,可這些都不痛。


    痛的是生身父親的誅心之語。


    這話叫他一瞬間燃起怒火:“對我好?你有什麽資格說這話?你後悔留下我這個孽子了?那你當初為何不殺了我!”


    他朝這個失望了一萬多年的人吼出來。


    “你高高在上,生殺予奪,隨意拿捏著旁人的性命和一生,憑什麽?我的出生我可以選擇麽?我能嗎!”


    元崖冷眼看著他眸中碎裂的光芒,無動於衷。


    忽然,他微微偏頭,笑的詭秘,他對他說:“你今天在這裏質問我。簡直可笑,但我想,這個事情由我來說,你不會信,也實在少了很多趣味。不如就當一迴看客,前一萬多年,為父從來沒教過你什麽,今日便給你好好上一課。”


    元崖伸出手,在無塵麵上輕輕擦過,擦掉了一點兒他嘴角的血跡:“我的孩子,你要好好看看,什麽是神,什麽是仙,什麽是人心,什麽是修行。”


    長袖輕揮,他一個念頭就化出重重的法則鎖鏈,將他洞穿了釘在虛空中。


    那裏,小染藏匿其中卻早已是動彈不得,它聽不懂天帝在說什麽,但它看著那個星空中的神明,第一次產生了恨這樣的情緒。


    血紅的眼中淚珠大顆大顆的砸下來,小染無聲的看著它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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