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迴鎮上酒樓、賭場、怡紅院、店鋪等是早早關門,使得鎮上夜未深便已漆黑一片。不過有一處則不一樣,即使是深秋寒夜,此刻仍然是燈火通明,那就是無迴穀入口處的奈何樓。


    奈何樓集酒樓、賭場、煙花地於一體,是入穀者最後的狂歡之地。此刻夜已深,奈何樓仍然熱鬧非凡,賭場搖色子聲、吆喝聲,煙花地的歡笑聲,前廳酒樓的劃拳聲,匯成一曲交響曲。


    雖然表麵看上去一片熱鬧,但是這些人來到奈何樓,都在尋找機會獲取投名狀。有了投名狀才能入無迴穀,隻有無迴穀才能保住他們性命。最好的朋友,你對他最沒戒心的人,往往就是你最想不到的催命鬼。


    大頭鬼酒喝多了,尿急,他賭了最後一把,運氣不錯,押大的十兩銀子翻倍了。他心情很好,收好銀子,去叫另一桌的討債鬼,道:“哥,我尿急,要去下廁所,你能不能陪去一下?你也知道,在這奈何樓,一旦落單,很可能就成了別人的投名狀。”


    討債鬼正準備往桌上押小,見大頭鬼如此說,隻得收迴銀子,抱怨道:“懶人屎尿多,好吧,陪你去一下,誰讓咱倆是兄弟呢。”


    大頭鬼笑嘻嘻道:“多謝哥!”


    兩人走到後院借手處,大頭鬼去解手,討債鬼在外麵把風,看有沒有人意圖不軌。討債鬼仔細查看了周邊環境,確認無人,便安心地等在一旁。


    大頭鬼一邊係腰帶一邊走出廁所,道:“哥,我完事了,咱們接著迴去賭幾把,撈點銀子好入穀。”


    討債鬼上前一手摟著大頭鬼的肩膀道:“對,多撈點點銀子,聽說無迴穀中有當年號稱‘天下第一美女’柳青青訓練出來的歌妓,能歌善舞,有銀子才能好好享受。”


    大頭鬼聽後,一臉神往,道:“那技術肯定不會差,想想都讓人陶醉。”閉上眼睛陷入幻想中,突然心口一陣劇痛,睜開一看,卻是討債鬼將一把尖刀插入了他的心髒,他想要唿喊救命,但嘴巴也被討債鬼死死捂住。


    他和討債鬼五十年的友情,曆經多少生死危難,不曾想到頭來卻是死在最信任的討債鬼手中。


    討債鬼等到大頭鬼不能動彈,割下大頭鬼的大腦袋,順手將大頭鬼身上的銀兩掏出來收好,然後悄悄找店小二對人頭進行了處理,找了個包袱包好。剩下的無頭屍體也是有店小二處理,店小二還感歎道:“奈何樓的人肉包子從來不缺餡料,這麽大一頭肥豬,廚師有得忙了。”


    討債鬼背著包袱,心情愉悅地向無迴穀口走去。他其實不想取大頭鬼的人頭,但是其他人的人頭太難取,說不定還要搭上性命,取大頭鬼的人頭才是最靠譜。


    他看著無迴穀口牌坊倍感親切,牌坊左右掛著兩行燈籠,分別寫著“有去無迴”和“有死無生”,牌坊背麵還掛著一排燈籠。


    他走過牌坊還沒來得及看,卻看見四五個人背著包袱向穀外走來,心下好奇,迎上前道:“各位大哥,晚上好!在下鬥膽問一句,夜已深,不知道各位為何在此時出穀?”


    出穀的人是無迴鎮的居民,在穀口陡然遇到討債鬼,心下驚懼,以為他是七煞門或百毒門派來索命的。但細看之下,發現討債鬼穿的既不是七煞門也不是百毒門的衣服,這才算是鬆了口氣,其中一人對討債鬼嗬斥道:“你這人好無禮,我們出穀關你什麽事,無端端多事,快滾!”


    討債鬼沒來由被嗬斥一頓,但是不敢發火,一方麵對方人多,另一方麵摸不清對方修為的深淺,如果一個不慎,惹火燒身,死在穀口,那豈不是冤死了,之前的努力也白費了。他隻得唯唯諾諾的點點頭,準備從他們右側繞過去。


    可是,他忽然發現出穀的幾個人眼神不太對,一雙雙眼睛直勾勾望著前方,滿臉驚懼,似乎前方發生了極為恐怖的事情。他迴過頭,順著他們的眼神方向看過去,發現牌坊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對老人,分別拄著一根龍頭拐杖和鳳頭拐杖,正看著他們笑,那是淡淡的、平和的笑容,但不知為何,卻有一股陰森森的寒意。


    討債鬼不自禁打了個冷戰,心中自語道:“剛剛路過牌坊時還沒人,怎麽突然就出現了。”再抬頭看牌坊上麵掛的那排燈籠,上麵寫的是“出穀者死”。他剛才路過牌坊時,這排燈籠在牌坊背麵,沒有看到,此刻迴頭才看清。


    要出穀的人中,有人突然向那對老人跪倒討饒道:“兩位長老,請饒我們一命。”其他人見狀,也是跟著跪倒,一起重複上麵這句話。


    那對老人正是百毒門的長老陰山雙毒,他們並不理會討饒的人。陰無毒看著討債鬼,陰惻惻道:“喂,小鬼,你還不入穀,是打算留下來看熱鬧嗎?”


    無迴穀是逃亡者的天堂,但是此刻,穀外的人想進去,穀中的人卻想出來。


    討債鬼搞不清那對老人的身份,但那出穀的人既然如此畏懼他們,又叫他們長老,必是無迴穀中身份極高的人。他可不敢惹,恭恭敬敬道:“在下不敢,這就入穀去。”躬著身後退幾步,才迴轉身向無迴穀中跑去。


    要出穀的人見此,靈機一動,道:“兩位長老,我們現在迴穀中去,可以饒我們不死麽?”


    陰無毒搖頭笑道:“沒用的,到了這裏再迴去,是要繳納投名狀,可惜你們沒有。”


    “我們有!”一人大喊一聲,跳起來突然對身邊的下狠手。


    其他人也是反應迅速,自衛與攻擊,五個人相互殘殺,一番激烈的惡鬥後,最後是剩下兩個人,他們割下別人的腦袋,揣在腰上。


    他們對陰山雙毒拱手道:“兩位長老,我們這就迴無迴穀,永不再出穀。”轉身準備要走。


    陰無毒叫道:“等等,你們難道不認識我們頭上的四個字麽?”


    出穀剩下的兩人臉色一變,他們知道那四個字是“出穀者死”。他們以為有了投名狀,就可以免於一死,但沒想到陰無毒還是要他們死,不禁顫抖道:“可是我們還沒有出穀,還沒有踏出無迴穀的那座牌坊。”


    陰無毒笑道:“如果你們要踏過牌坊才會死得瞑目,你們現在就可以踏過。”


    兩人麵麵相覷,看來陰山雙毒是殺定他們了。


    陰無毒繼續道:“快點,可別說我們沒給你們出穀的機會。”每次麵對弱者,她總是喜歡玩弄一番再殺死他們。


    那兩人知道不是陰山雙毒的對手,不敢跟他們動手,大喝一聲假裝要攻擊,卻反身施展飛身之術逃進山林中。


    陰山雙毒似乎對他們逃走毫不在意,反而甚為寬心,自始至終看著陰無毒玩弄弱者的鍾無藥簡短地說道:“走吧。”陰無毒嘿嘿笑著,與鍾無藥並排向穀中走去。


    這時山林裏傳來剛才那兩人的慘叫聲,“好毒的飛蟲!求兩位長老賜解藥……”他們又從山林中跑出來,可惜剛到路邊便撲倒在地,一動不動,已然被毒死了。


    ……


    “世外桃源不安寧,腥風血雨要來臨。刀光劍影血淚飛,青草白黃連孤墳。”


    大街上的幾名小孩不知從何處學來了新的歌謠,蹦蹦跳跳玩耍時唱著上麵的歌謠,歌謠描述的或許正是現在無迴穀的現狀。


    無迴鎮上人人自危,出穀是死,留在穀中似乎是等死,他們害怕長風會大開殺戒。此人來無影去無蹤,七煞門和百毒門似乎完全找不到他蹤跡。


    無迴鎮居民內心恐慌,感覺長風無處不在,隨時可能冒出來殺死他們,長風這個名字,這個一身黑衣、麵色蒼白的病夫形象,成了壓在無迴鎮居民心中最沉重的陰影。


    小孩唱的歌謠,更是加重了鎮上居民心中的陰影,此時此刻隻有無知的小孩仍然無所顧忌追求歡樂。終於有人忍受不住,對小孩喝斥道:“不準唱,再唱打爛你們的嘴!”


    幾個小孩看著大人那兇巴巴的嘴臉,其中一個小女孩更是害怕得哭了。以前鎮上的大人是很和善的,但是最近每個人都變了,變得陰沉,變得兇巴巴。其他幾個孩子安慰小女孩,叫她不要哭,帶著離開大街,去其他地方玩去了。


    以前看到無迴穀形勢越亂,宗靈會越開心,這樣她取寶物的機會就大許多。但是此刻,她從青青酒樓透過窗戶,看到大街上發生的這一幕,她心中卻是難受。雖然無迴穀形勢混亂跟她沒有關係,但她內心仍然受到譴責,好像是她攪亂的一般。


    她不想再看到恐慌的居民,不想看到他們失去理智做一些罪惡乃至殘暴的行為,她現在隻想盡早離開無迴穀。她知道七煞門的人在監視她,但她不在乎。


    大街上,徐半仙仍然在擺攤,大街上的店鋪、攤位隻有他一家仍在正常營業,甚至說比平常生意更好。宗靈走到徐半仙卦攤前,放下一兩銀子,看著徐半仙,她不需要開口,徐半仙知道她要問什麽。


    果然徐半仙收起銀兩後,道:“七分。”


    宗靈問:“什麽時候還可以再進一分?”隻是七分,還有很大概率失敗。她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徐半仙兇巴巴。


    徐半仙見宗靈態度這麽好,終於比之前多說了一句話,道:“再等等。”


    宗靈看著徐半仙,還想再問,但又有居民來找徐半仙算命,歎口氣離開了。再等等,是要等到什麽時候。


    可是,宗靈剛轉身迴到青青酒樓,就聽到徐半仙在大喊大叫:“為什麽抓我?我又沒有違反無迴穀的規矩,為什麽抓我?”


    宗靈急忙走出青青酒樓大門,看到兩個七煞門弟子抓著徐半仙往廣場上走。她上前攔住,問道:“他隻是擺攤算命,為什麽抓他?”


    七煞門弟子認出宗靈,知道她是九幽門大小姐,來無迴穀是敵非友,但是掌門對她還是很客氣,摸不準掌門對宗靈的態度,所以也不敢得罪宗靈,迴答道:“他給居民算命,分明是妖言惑眾,擾亂人心,破壞無迴穀安寧,所以帶他迴去,保無迴穀安寧。請大小姐不要插手,不然掌門怪罪下來,小人們擔當不起責任。”


    徐半仙見宗靈出來,喊道:“宗姑娘救我,救我!”他希望宗靈能為她求情。


    宗靈聽了七煞門弟子的迴話,雖然他們態度還算好,但是軟中帶硬,也不好強出頭。何況自己一直被七煞門監視,強出頭的話,會被他們誤會,以為徐半仙是九幽門的人,那樣的話,徐半仙隻會更慘。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七煞門弟子將徐半仙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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