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婢女不著痕跡的解說,又麵做關切問:「郡主現下覺得如何?不成還是再歇會子,若是不願躺了,奴婢們這就去迴大公子,叫底下備膳來。」


    青陽有些不願聽到「大公子」這三個字,更不想見瀾修,靠在軟囊上半坐半躺著,索性闔了眼:「我先靜一靜,迴頭再叫人吧。」


    這便是邊上不讓留人的意思。


    幾名婢女麵麵相覷地又瞧了瞧,也不敢違拗,當下依言都退了出去。


    等腳步聲在門外聽不到了,青陽重又睜開眼,抬起早覺異樣的右手,半掩在衾被裏看。


    那食指和中指的甲蓋果然已微翹起來,上頭還沾染著幹涸的血跡。


    她怔怔瞧著,心中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


    那幾名婢女並沒走遠,為首的悄聲叮囑了幾句,叫眾人守在門口聽動靜,自己一個人循梯走上頂樓,到那扇已掌了燈的窗前,在雕花窗框上輕叩了三下。


    「迴大公子,長寧郡主已醒了,人還不大精神,倒是沒瞧出什麽不對來。」


    閣內沒人應,突然「劈啪」的一聲,像是燭火燒燃的爆響,卻將那婢女嚇了一跳,立時噤若寒蟬。


    隔了好半晌,裏頭才冷淒淒地傳出兩個字「去吧」。


    那婢女打了個顫,怕觸了黴頭,趕忙告退去了。


    窗子明明都閉著,一絲風也透不進來,燭火卻莫名其妙的搖曳跳蕩不止,像要將罩在外頭的那層薄紗絹燒燎了似的。


    燈下不遠的銅鏡也被晃得忽明忽暗,裏麵那張臉微側著,每當燭光陡亮的一刹,唇邊那兩道抓痕就顯得格外刺眼。


    瀾修目不轉睛地盯著,眸底的戾色也越來越寒得瘮人。


    「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這事兒你就一丁點沒聽聞過?別是你秦大官人刻意留著一手想看我的笑話吧?」


    簾外恭敬肅立的秦塽嗬下腰:「大公子明鑒,屬下雖與郡主相識,但終究不過是個商家庶子,又得顧忌男女之防,怎會有什麽深交?秦家隻有嫡女芸娘跟郡主最為要好,興許知曉些內情。」


    「秦家?這倒是把自己擇得幹淨。」瀾修哼聲點點頭,「不過說得也算有理,嗬,這世上都說□□無情,戲子無義,我瞧都比不得那些行商做賈的,兩樣都占全了。」


    秦塽喉間咕噥了兩聲,對這等刺耳又暗含威脅的譏諷假作不聞,垂首把腰塌得更低。


    「屬下如今姓鮮名喬,與秦家再無瓜葛,隻要是大公子的吩咐,屬下必定盡忠竭力,不負所命。」


    「嗯,還真是句叫人聽著舒坦的話。」


    瀾修哂笑中寒意未減,似是隨時都會發作:「既然如此,依你說,現下本帥究竟該怎麽辦?」


    這話根本就不是真問,無非是讓表個態,稍微會錯了意便要禍事臨頭。


    秦塽走近半步,暗地裏覷了一眼妝台邊正往臉上塗抹的人,輕咳了一聲道:「如何處置大公子自有主張,屬下豈敢妄言?不過,那南平王正妃當年是自縊而亡,性子可見一斑,郡主若真有癔症,多半也與此有關,隻要以後不再想起,未必就不能複原。」


    「嗬,這也說的是。」


    瀾修一邊輕笑,一邊對著鏡子拿粉在傷痕上遮蓋:「那就先這麽放在身邊,等瞧瞧再說,定下的婚約廢了不好,可要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以後母儀天下的事也就沒她的指望了。」


    略頓了下,調侃的語氣陡然一變:「這話先不提了,叫你趕迴來還有一樁要事……」


    幾乎就在這話出口之際,腳下忽然猛地一晃,整個閣間也隨之劇震起來,桌椅器物七零八落全都翻倒在地。


    秦塽扶著落地罩爬起身,驚惶未定地四下張望,再往裏間看時,瀾修仍坐在原處沒動,眉間擰蹙成結,將銅鏡扶正了,對著繼續抹脂粉。


    「大公子,大公子!」急促的腳步從樓下奔近,叫聲轉眼就到了窗外。


    「喊什麽?」


    瀾修斥了一句,眉頭擰得更厲害:「撞上礁石了?誰引的船,把招子廢了,扔下去。」


    「不……不是!」外頭迴報的語聲愈發的急,其中分明透著恐懼,「是……是……有人襲船!」


    瀾修捏粉撲子的手一頓,凜聚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淡然,似乎已猜到了幾分,將東西隨手一丟,起身撩簾,拂開秦塽,推門而出。


    外麵的侍衛趕忙跟上前,剛要開口,就被一個冷眼瞪了迴去。


    「吩咐下去,叫她們看好了,郡主若是離房半步,就不用隨本帥迴潁川了。」


    瀾修陰沉著臉快步下階,剛繞過側廊,就見前麵七八丈高的粗壯主桅竟從中齊齊的折斷,前半截砸塌了一片露台,正懸搭在那裏。


    而在斷折的高處赫然站在一個散發飄揚的人影,夕陽斜照下,如血的緋袍潤著一層耀眼的金暈,低眸俯睨著望過來,卻隻一瞥就掠了過去,目光睨向對麵雕甍秀檻的闕閣,朗聲送氣:「青陽,隨我迴去了。」


    鍾鳴洪磬般的喚聲震顫著所有人的耳鼓,悠然垂睨之態更像將一切都視若無物,眼中隻有對麵牢籠般窗門緊閉的閣樓。


    那裏麵隱隱似有動靜傳出,但聲息又全被鎖禁在一片蕭寂中。


    這時候不論中州還是關外,狄家現在都該是四麵楚歌,旁顧不暇,他竟沒被牽住,居然還能抽身找上門來,一開口就是肆無忌憚要搶人的架勢。


    瀾修抽扯了下唇角,深斂著眼底的寒色,拱手笑臉如常:「狄兄大駕遠來,小弟失迎,中州一別,多時不曾相見,未知狄兄因何動氣,不如到廳中一敘,待小弟自罰幾杯為敬。」


    言罷,側身比手做請,暗遞眼色,示意隨行校尉將左右如臨大敵的侍衛摒退。


    狄銑掠眉,鼻中輕哼:「刀劍藏不利索,就幹脆拿到台麵上亮明了動手,大公子若是連這點膽氣都沒有,那杯酒還是留著敬給自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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