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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明威說:“這個世界很美好,值得我們為之奮鬥。”


    摩根弗裏曼說:“後半句我讚成。”


    以上我都不讚成。


    當我抱著沉重的紙箱,慢慢走下公司破舊樓梯的時候,耳邊街心的喧鬧聲漸漸清晰,我知道,我的第四份工作完蛋了。


    二十分鍾前,老板憤怒的拿起電話機狠狠糊了我一臉,然後讓我自己收拾東西滾蛋,我默然不語,這種事情我輕車熟路,到這座小城的三年裏,這種事情我幹過三次,如今再做一次,不過是在事不過三的結尾上寫上個四而已。


    我站在街角看著人來人往,車馬嗡鳴,突然感覺到很鬱悶,這種心情很難形容,具體描述來說,就像是在擁擠的地鐵上,旁邊一個肥胖又醜陋的女人猛地放了個臭屁,隨即用目光冷冷的盯著你,於是人群皆指著你竊竊私語,你莫名其妙的臭不可聞又無地自容,被不知哪來的羞愧感猛地擊倒,隻能抬手把臉壓得更低,努力不去看人群那似笑非笑的臉龐,不去聽尖銳刺耳的聲音。


    我很想大聲喊叫,錯的其實不是我,是世界,可是終究還是沒能喊出口,在這個刻薄的年代裏,每個人都隻能做社會機器裏的螺絲釘。


    我迴過頭看著公司,其實它根本不能被稱為公司,寥寥十幾名員工,在一間幾百個平方的工作室裏摸爬滾打,寫一些博人眼球的文章,湊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勉強印出一份破破爛爛的報紙,充其量隻是一個地方性質的三流小報社而已,可是我終究還是在這裏度過了一整個春夏秋冬,離別的時候,難免有點傷心。


    秋天過去了,冬天還會遠麽?


    伸出手看看手表,三點了啊,不由自主的歎息一聲,太陽就這麽不高不低不遠不近不冷不熱的掛在天上,路上行人各自,成功的人鼻孔朝天趾高氣昂,失意的人顫顫巍巍走在街角,突然發覺,我又成功的成為了一名“自由工作者”。“自由”指的是工作不穩定,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工作者”指的是不工作就會死。


    我口袋裏的錢不多。不趕緊找到下一份工作真的會死,不同於幾年前剛來到這座城市時的鬥誌昂揚,我現在隻想竭盡全力的活著。


    往住處走去,就在距離這個街心不遠的地方,租金便宜,房東熱情,算是這幾年裏少有的一件好事,如果房子質量能好點的話。


    租房小區外的公告欄上貼滿了小廣告,以往我是根本不會去看的,現在卻不得不關注每一個能找到工作的機會。


    這些黑白油墨衝印的小廣告,一張蓋著一張,根本沒有規矩,有些還讓人臉紅心跳,譬如重金求子什麽的。


    一眼望下去,基本可以分為幾類,“賣假藥的”、“求種的”、“治性病的”,我往邊角瞄去,發現了一張略微不同。


    這是一張淡黃色的小卡片,就這麽貼在公告欄邊角上,很難引起注意,上麵大概的寫著“私家偵探,查婚外戀、查......”


    說白了就是一份專門給有錢人捉小三的差事,這算是社會陰暗麵衍生的工作吧,本身並不離奇,可是“私家偵探”這幾個字刺激到我了。我低頭看看紙箱裏的相機,突然想著,其實我也可以試試,我畢業前是學校推理社社長,這一年裏又在小城做了一年的半個“狗仔”,可以說是條件優秀。更何況給有錢人幹活,一定能賺錢。


    這是我的第一想法,其實我還是天真了,這行並不好幹,看看公告欄上的這份小廣告就懂了。


    可是當時我被久違的熱血衝昏了頭腦,我甚至都在想著要不要買根煙鬥了,摸摸口袋裏的錢,說幹就幹,我還自己寫了一條自認為新穎的廣告詞。


    “關注愛情,婚姻,家庭;得不到的,失去的;世俗的,高雅的,事在人為。”


    我在右下角留下了“董先生,聯係方式:159xxxxxxx”的字樣,我沒有寫“私人調查”,這算是給這個職業披上了一層遮羞布麽?


    這行的主要生意恐怕不是靠廣告,那些貴婦們之間的口口相傳才是好的途徑。無奈我層次太低根本接觸不到上流社會,隻能指望這幾十張廣告幫我打開生意大門了。


    之後就是兩個星期的苦等,之間我漸漸認識到自己其實是個傻逼了,我開始每天隻吃兩餐,減少運動量,試圖活的更久,最後有點自暴自棄,甚至萌發了迴家啃老的念頭。


    好在生活還不是那麽令人絕望,就在我差不多快要放棄的時候,終於有電話打進來了。


    聽聲音是一名中年女人,我和她約好在星巴克見麵,我自己的租房太簡陋了,實在是不適合作為談生意的地方,我從衣櫃深處拉出一套纖塵不染的西服,這套衣服我隻在麵試時穿過,三年前買的時候價格不菲,我那時仍是一名熱血青年。


    下午,我準時到達星巴克,見到了我的第一個雇主,我們互相確認了身份,握手寒暄,然後坐下交談。


    我捏著手裏溫熱的杯子,靜靜地觀察麵前的女人,四十歲左右,穿著淡藍色波西米亞風格長裙,全身上下的衣著首飾,無一不是昂貴的奢侈品,舉手投足間有著這個年齡的女人應有的風韻。然而眸間的笑意卻始終不斷,我猜這是個精明的女人,這第一次生意會很有趣。


    她表示她姓鄧,隨即說的話也很有意思。


    “我是聽隔壁李太太說的,她說你的能力挺不錯。”


    這句是徹頭徹尾的謊話,我以前從未做過這行,我猜她是在試探我的經驗,試探我是一個老手還是一個雛。


    我裝作不在意,沒有去問是哪個李大姐,如果我多問這一句,她一定會覺得我很不可靠,說到底這行最重要的還是要客戶安心。


    咖啡店的氣氛很適合談生意,我沒有選擇麥當勞肯德基,那些店裏人來人往的氣氛很容易給客戶帶來壓力和焦慮,而一個女人如果焦慮的話,她會很難相信陌生人,那麽生意多半也談不成。


    和客戶交談是一門學問,難度甚至超過調查,我這個小白一直擔心會出問題,所幸鄧太太不是個喜歡迂迴的人,她絲毫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問我價格,這是個相當精幹的女人,我很喜歡,這意味著她其實壓根不在意價格。


    這行從來不會明碼標價,通常是視任務難度定價,也要做些風險評估之類的。


    “我和別人不太一樣,我是按天收費,看你調查的內容來確定費率。另外,如果我需要幫手,會另外計費。”


    我看過很多推理小說,照搬了偵探們口頭上的那一套,顯得相當專業。


    “調查內容很簡單,我丈夫可能有外遇,你查清楚是誰,有證據就行。”


    鄧太太語調平緩但不容置疑,一副談判老手的樣子,很是精練。


    我聽著鄧太太的口氣,越發覺得她已經掌握了很多信息,看樣子鄧太太丈夫出軌是必然的了,她隻是需要我去驗證而已,估計用不了幾天就能結束,我想了想,把價格往上提了提。


    她毫不在意,直接遞過來一個包好的信封:“這是五天的費用,不夠再聯係。”


    我下意識有點後悔,剛剛價錢應該翻倍,然而心中隱隱有警鍾敲響,有錢人不等於傻子,給錢這麽痛快搞不好事情會很棘手,立刻說:“我不是警察,不會幹違法的事情,如果風險太大,我會終止調查。”


    她似乎很認真的看了我一眼,嘴角淺笑,莫名讓人心悸。


    “我們沒有簽合同,所以也沒有雇傭關係,如果你小心謹慎就不會出問題,出了問題就隻能說明你能力有問題。”


    這個女人太精明,難怪她老公要出軌。


    她開始毫不保留的陳述她的情況:“我和老公大學時相識,兩人白手起家,奮鬥二十年,在這座城市裏建立了一家互聯網公司,幾年前,我離開公司,開始在家相夫教子。”


    她的情況很常見,男人有錢就變壞,更何況她這麽強勢,她的丈夫一定受不了,找點小三舒緩壓力,這看上去很正常。


    “我不打算離婚,我不介意他偶爾出去拈花惹草,男人有錢之後都一樣。”


    她似乎是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但我明顯能看出她眼神裏的麻木,她對她的丈夫已經失望了,這段感情現在隻靠孩子和錢來維係。


    “隻要他不惹出醜聞,我們就相安無事,離婚對孩子影響很大,公司也會垮掉,可是他現在貌似有了固定的情人,這很危險,我可以吃虧,但不能吃啞巴虧。”


    越是精明的女人就越搞不懂感情,感情上的事哪有什麽吃虧不吃虧,都是互相將就湊合就行了。愛情這種東西,說白了就是你捅我一刀,我再捅你一刀,然後相互數數身上的傷口再握手言和。


    “希望你盡早開工,我拿到我想要的信息就會給你報酬。”


    幹脆利落的結束,我們喝完杯子裏的咖啡,繼而握手再見,她走向她的凱迪拉克,我走向我的捷安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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