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別得寸進尺啊!”陸文州拿眼一一掃過,不怒自威,唯獨說話的語氣倒是叫人聽不出是在生氣。有人提議,“不如您給我們許總唱個歌兒吧!他這一年到頭可真是盡心盡力,全給您忙活去了。”陸文州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眉頭皺起來,看向許念,“合著我沒給你發工資是吧?”偏偏許念也有點兒犯軸,想知道對方今天能退讓到什麽地步,半開玩笑道:“你聽不出來啊,大家是在提醒你該給我漲工資!”陸文州笑著搖頭,招手讓對方遞來話筒。許念見他真要唱,小聲道:“逗你玩兒呢,來真的啊?”陸文州看他一眼,滿不在乎道:“就這一次,陪你們玩玩。”因是突發,所以沒有音響,更沒有伴奏。諾大的舞台,隻有他和許念兩個,目光交匯,許念聽到對方用低沉的嗓音清唱出了那首《unchained melody》。標準的英式發音,每一個轉折的語調都帶著老式貴族的優雅。就連眼神都是遊刃有餘,飽含笑意。仿佛一杯醇酒、一本古籍、一輪懸掛了千萬年的明月,以及一位自深堡緩緩而出的愛人。因為從未聽過,所以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男人唱歌居然是這麽的好聽。他如同被蠱惑般,癡迷的注視著眼前的陸文州,無法自拔,像是老樹發芽,在心頭開出了春花。陸文州也在凝望著他,雙目含情,用歌詞向對方訴說著那隱秘不發的愛意:“my love my darling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a long lonely time……..and time can do so muchare you still minei need your love…….”散會後,盧秀秀仍沉浸在餘韻中,滿臉憧憬地向彥鶴道:“真浪漫,要是誰能給我唱這個,我第二天就嫁給他!”彥鶴向她打趣,“要麽你也去包個歌星?保準唱的比陸總好聽。”“那可不一樣,”盧秀秀叉著腰糾正,“再嫻熟的技巧也比不過發自真心,真心是最可貴的!”這話令彥鶴有了一瞬的動容。其實剛才,望著台上的兩人,他心底是有些嫉妒的。既嫉妒許念,也嫉妒陸文州。憑什麽啊。憑什麽他許念能輕輕鬆鬆,就讓流連花叢的浪子承認心中的地位。又是憑什麽,他陸文州可以讓一個連方振都念念不忘的人對他死心塌地!他們越是相愛,不就越顯得自己的努力像個笑話?他拚勁了全力才從泥沼中爬出來,那麽狼狽,為的可不僅僅是來自他人的那點兒可憐。他才不要做個為了彰顯主角崇高愛情的反派!他才不要!-元旦這天,許念收到了聞舒打來的電話,問有沒有時間見一麵。許念當即推了下午的會議,開車趕往醫院。三天前聞濤從省院轉迴了江城,跟隨一同迴來的還有聞鈺。可憐的孩子,受了多大的驚嚇,整個人都變得木訥呆滯,躲在母親懷裏既不說話也不看人。方琳同眾人一起將丈夫抬下救護車時,當弟弟的聞舒就那麽遠遠望著,不幫忙,也不問候。剛開始那些尚且熱心腸的親朋好友們,在見識到聞舒的冷漠和無禮後都對聞家的這個養子心生不滿,漸漸地,也就不那麽樂意來幫忙了。這期中難說沒有方琳在作梗。沒人會不同情這個看似柔弱的美豔受害者,特別是那些心懷歹念的男人們。他們像蒼蠅盯著一朵鮮花,無時無刻不在方琳身邊噓寒問暖。這讓聞舒覺得惡心,恨不能離他們遠遠的。“醫生說聞總什麽時候會醒?”許念與聞舒麵對麵坐在客廳裏。這是醫院裏最好的vip病房,有獨立的臥室和客廳,每天都有保潔來打掃,基本上算是聞舒現在的家。“大概率不會醒,”聞舒揉著酸脹的太陽穴,看起來疲憊不堪,他向許念扯了扯嘴角,做了個微笑的表情,眼底卻沒半點笑意,“鋼筋貫穿大腦,能留下命就是奇跡。”許念不敢想象,望了眼病房,他向聞舒壓低聲音道:“我看見你嫂子了,她讓我找個機會約下文州,想一起吃個飯。”聞舒聽罷發出聲不屑的哼笑,“我哥還沒死呢,她就開始另尋高枝了。”“孩子呢?”許念不想打聽旁人的家務事,故而轉了話題。“什麽孩子?”聞舒一臉莫名。許念道:“就是你哥的孩子啊,你跟你嫂子成天在醫院靠著,孩子誰管?”聞舒周了皺眉,仿佛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家吧,不知道。”許念無語,也沒指望聞舒能有多少心思去照顧聞鈺,卻沒想到他直接把人給忘了。沉默片刻,聞舒再次開口,語氣有點別扭,“讓你來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他指的是出事那天的早上,他向許念發脾氣。許念心中柔軟的地方被觸動,拍了拍對方肩膀,溫言道:“理解,沒怪你。”聞舒聽罷像是卸下什麽重擔,整個人都垮了下來,“你都不知道我那兩天是怎麽過來的,天天昏昏沉沉,無數人在我耳邊說話,嗡嗡嗡的,我一句都聽不清。”許念報以同情的目光,聽聞舒繼續訴苦:“他們要我盡快接手我哥的產業,說怕我嫂子使壞,用得著他們提醒?我能不知道方琳什麽德行?說到底都怪聞濤,自己瞎了眼找這麽個禍害迴家,還要連累我給他擦屁股!”說到此,他忽然轉過頭,看了眼病房中安靜睡著的人,繼而朝許念吐了吐舌頭,“沒事兒,他聽不見。”許念鼻尖一酸,配合著笑了下。陸文州說的對,二十七歲已經不能稱作“孩子”。可他還是有些同情聞舒,一個心性如此不成熟的人,真能接得住即將到來的重擔麽。這一刻,他為聞舒的未來感到擔憂。第35章 向陽而生臨別時,聞舒親自出門送許念,站在車前,他再次提醒對方,“周三早上八點火化,你們要是來不急就直接去墓地。”許念點頭,叮囑聞舒要按時吃飯,不要焦慮,要照顧好自己,有事情隨時給他打電話。聞舒皺著眉頭嫌他嘮叨,“你是老媽子啊,趕緊走吧!”說完向他擺了擺手。汽車發動,在停車場等收費的功夫,許念向後視鏡看去,發現聞舒還站在原地。他本就是小骨架,接連幾日的折騰讓他瘦到近乎脫相,本來合身的羽絨服如今套在身上好像一床棉被,整個人看起來邋邋遢遢,再也沒有往日的瀟灑。寒風將聞舒的雙腿凍得麻木,一直目送許念的車消失在視野,這才快步向醫院走。住院處的保安是個五十大多的中年人,算是看著聞舒長大的,見他來,殷勤地為其開門。聞舒點點頭,道聲“辛苦”,站在樓梯間與其他病人家屬一起等電梯。這幾年經濟不景氣,拉不到讚助,又沒有好的投資項目,董事會決定先節流,故而今年的中央空調的暖風一點也不足。走廊裏時不時有人搓手跺腳的抱怨,唯有單薄的聞舒始終雙手插兜站立在原地。保安注視著他那風一吹就要倒的小身板,不由眼眶發酸,心道:“好好的一家人,怎麽就留下這麽個病怏怏的孩子?”簡直是造孽!-方琳是在夜裏九點才迴到病房的,推門就見聞舒跟塊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坐在丈夫床旁。暖光燈落下來,從背後可以清楚看到男人嶙峋的脊骨,以及過分突出的肩頭。一瞬間方琳覺得礙眼,想到他的丈夫就是被這樣一具毫無美感的身體勾引,甚至沉迷到了欲罷不能的地步,她就覺得憤怒,覺得惡心!可她依然不能將這份憎惡表現出來,聞濤不在了,她還是要扮演那個人美心善的大嫂,對來自弟弟的刁難要容忍,要大度。“吃飯沒?”她向屋裏的聞舒問。隻是一句寒暄,畢竟就算聞舒說沒吃,她的雙手也是空空如也。不出所料,沒有迴答。方琳在背後翻了個白眼,去衛生間洗手,再出來時聞舒已經站在玄關,胳膊上搭著外套。“我出去下。”他向方琳告知,而後當著人麵打起了值班室的電話。很快,無處不在的打工人穆曉曉被召喚了過來,聽副院大人向自己吩咐:“今晚你在這裏做看護,除了我不允許任何人來探視和換藥,誰敢動他你就打110報警。”穆曉曉不懂這是什麽意思,視線看向方琳,見對方已經氣得漲紅了臉。平時掩飾得再怎麽像,麵具的破碎也僅僅隻是一瞬。她控製不住心中的怒火,像個潑婦般對聞舒大吵大叫,“你至於當著一個外人的麵這樣羞辱我麽!我至少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你算什麽東西?下賤!惡心!”穆曉曉瞪大了雙眼,直覺告訴她自己此時此刻應該找個地縫鑽進去,就在她打算裝聾作啞時,耳邊傳來一聲冷笑,繼而聽聞舒加重了語氣向自己道:“我剛才的話聽懂沒有?”“懂懂懂!”穆曉曉連連點頭,像個訓練有素的士兵,站直了身板目送上司離開,心中忍不住嘀咕,“都被罵成這樣了還不還口?這真是那個忍不了半點委屈的副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