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彥鶴一躍起身,想上前抱抱許念,又有對剛才這位“正宮”發火的模樣有些後怕,隻得訕訕道:“謝謝許經理,您真是寬宏大量,那個什麽肚子裏裝了條船!”許念無語,心中默默鄙視,“這幾年老東西的品味退化得厲害。”-等到陸文州歸來,已經是半個月後。江城在頭一天下了場大雪,許念帶盧秀秀跟彥鶴剛從工地迴來,進門就見辦公桌後的坐著個人。彥鶴第一個認出,興高采烈地喊了聲:“陸總!”陸文州佯裝生氣,虎著臉罵,“大喊大叫什麽!”彥鶴連連點頭,模樣乖得不行。這就顯得一旁的許念有些冷漠,解了大衣隨手一扔,像沒看到人似的從陸文州身邊經過,將桌上的幾份文件交給盧秀秀和彥鶴,打發兩人整理好再下班。再迴身時,不出所料被拖進懷抱。他將頭抵在對方胸口上,深深一嗅,熟悉的木質香水讓強撐多日的疲憊在這一刻現了原形,莫名有那麽點委屈。“想我沒有?”陸文州咬他耳垂,嗓子大概是上火了有點啞,聽著還有那麽點哄人的意思。許念別扭地躲開頭,抱怨說:“彥鶴的帳還沒跟你算。”“讓你算,到床上咱們把這幾天的帳算幹淨了。”陸文州力大如牛,輕而易舉將他抱起,邁著步子向裏屋的套房走中。剛一上床,許念就騎到了陸文州身上,看男人還在笑,他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掐了把陸文州胸口,大罵:“老東西!不要臉!”陸文州枕著手臂放任他撒潑,末了往懷裏一拽,手掌揉著他後腦勺,“怎麽不要臉了?你給我說說?”許念被惡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掰著指頭一樁樁的翻舊賬,從第一次撞見陸文州在辦公室裏壓著人,到網絡新聞上源源不斷的花邊新聞,最後是彥鶴,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末了哽著聲問:“你沒有良心,把人送到我身邊,是不是存心讓我添堵?”陸文州見他要哭,趕忙起身去哄,又親又抱,“他們算什麽?他們就是東西,是物件兒!你跟他們比,這不是自己將自己身價?”許念都絕望了,把頭埋在陸文州懷裏,咬著牙捶打他的胸口,“濫情!惡心!不是東西!”明明都是罵人的話,陸文州聽得有滋有味。天已經完全黑透,落在地毯上的月光靜謐而溫柔,窗外是整個城市的車水馬龍,而世界在這一刻無限縮小,小到僅剩這間狹窄的套房。陸文州擁著許念,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自很久很久之前開始,許念就是留在他心底無法宣之於口的秘密。這個小小的男孩會在深夜等待他歸家,然後遞上一杯精心準備的熱茶,會在他因為學業苦惱時用笨拙的笑話逗他開心,用柔軟稚嫩的雙手捧住他的臉,認真地告訴他,“阿念永遠都不會離開哥哥。”興許並不是親情轉變成了愛情,而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無可救藥的貪念。多可笑,自詡無堅不摧的庇護者,居然在一個孩子身上尋到了救贖。第10章 痛苦的源頭下班時盧秀秀見彥鶴還杵在工位上,便好心提醒他,許經理跟陸總在深入交流,你就別擱這兒礙事了。彥鶴說不行,整理好的文件還沒給許經理看,萬一他想起來找不到人怎麽辦?盧秀秀從鼻子了裏哼了一聲,“隨你便。”-一直到晚上六點半,許念才頂著一頭濕發從辦公室走出。他今晚不打算迴家,有幾個新開發的樓盤在年底前開預售,他得親自把關。說到底他和陸文州都是打工仔,區別隻在於自己是給陸文州打工,而陸文州是給陸氏。彥鶴將企劃書交給許念時,目光留意到了他露出來的脖子,視線在幾處青紫色的吻痕上停留了兩三秒,被許念喊醒。“還惦記著呢?”他問彥鶴。彥鶴趕緊搖頭,“沒有沒有,早斷了。”許念抬起眼,情事後的饜足讓他看起來有點懶散,衝彥鶴一笑,帶著些同情道:“別想了,他就是這麽號爛人,今天答應了你,明天掉頭就會去找別人,你以為他在我這裏就安排了你一個?沒事兒去樓裏轉轉,秀秀知道的都比你多。”說著,他舉起水杯端詳片刻,手指在釉質的杯壁彈了下,發出清脆的響聲,“這病是絕症,沒得治。”彥鶴咬了咬下嘴唇,倔強道:“可是陸總人很好。”許念看他這幅執迷不悟的模樣,覺得既好笑又可憐,不忍將其點破,畢竟犯傻是人的天性。夜裏九點,陸文州隻穿了條黑色的西褲去飲水機接水喝。許念的視線在他結實的腰身上流連忘返。陸文州身材非常好,人到中年依然能保持健身的習慣,練得一幅寬肩窄腰,抹點橄欖油都能直接去參加健身比賽。許念總打趣,說是以後破產了他靠著當鴨也能東山再起。喝了整整一大杯水,陸文州問他要不要下去吃點東西。許念說自己吃過了,餓了的話可以訂外賣。陸文州湊上來,熊一樣抱著許念不撒手,熾熱的鼻息噴灑在對方脖子上,癢得許念躲都躲不開。“你是不是發燒了?”許念覺得他唿吸熱得不正常,抬手去摸對方的額頭,果不其然,燙得嚇人!陸文州倒不怎麽在意,繼續用頭蹭,嘴裏嘟嘟囔囔說了一堆臊人的話。許念知道他是燒糊塗了,使出吃奶的勁兒去夠桌子上的手機,夠了幾次都沒夠到,火氣上來,捧起陸文州的臉吧唧就是一口,趁著人還沒反應過來終於拿到了手機。等到司機老劉帶著體溫計和一兜子感冒藥衝上萬興頂樓時,陸文州已經在許念懷裏睡著了。他盯著許念給陸文州試體溫,又喂了退燒藥,諸事做完遲遲不肯離開。老劉跟了陸文州快十年,關於兩人的那些事兒,該知道的和不該知道的都一清二楚。他提醒許念,“您勸著點兒陸總,身體要緊,不能仗著年輕就胡來。”許念仰臉看他,一副漠然的神情,“我可管不著,你要是想說就等他醒了自個兒跟他說吧。”老劉被懟得不敢吱聲,隻得搖頭歎氣地離開。午夜時分,陸文州的燒退下來。就像司機說的,他還是年輕,仗著底子厚熬一場大病不成問題。醒來時許念正靠在床頭看手機,手邊上還放著碗不知從哪弄來的熱粥。陸文州出了一身汗,說口渴。許念就下地去給他倒水,迴來時見人已經坐起身,帶著點倦意地盯著自己看。“文強來找過你?”語氣不善,帶著點審問。許念一怔,直覺告訴他對方應該已經調查過,隻得強裝輕鬆道:“他找我幫忙做個擔保。”“你給他做擔保,不怕把自己賠進去?”陸文州的臉黑得像是要吃人。許念心虛,想裝作發脾氣蒙混過關,反問道:“關你什麽事?”陸文州怒火中燒,獅子一樣咆哮起來,“管我什麽事?你說管我什麽事!別人求兩句你就答應,真當自己是菩薩了?”許念感到委屈,同樣扯開嗓子大喊:“怎麽著?隻許你在外麵渡人,就不許我當迴菩薩了?”陸文州被頂得氣不打一處來,他真想把這個不聽話的家夥摁到床上好好收拾一頓,可對上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又下不了手。在二人相處的這十多年裏,他或許不是個好情人,但一定是個好哥哥。小時候的許念乖得不像話,因為發育得晚,在學校沒少受欺負,可他已經習慣了忍耐,就連哭都是躲在暗地裏不讓人看到。陸文州第一次發現他胳膊上的傷時就覺得不對勁兒,許念又要臉,連蒙帶騙,直到對方動怒,才肯將實情說出。第二天當哥哥的親自送弟弟上學,派頭十足的帶了四個保鏢,演電影似的浩浩蕩蕩進了教學樓。那時的陸文州還沒有如今的地位,卻也很有震懾力,在與班主任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談話後,他包下了整個年級的一年的早午飯。許念不懂,陸文州就解釋給他聽,“既然人心能夠收買,又何須親自動手報複?”剛滿十歲的孩子哪裏能明白這些,陸文州揉揉他的頭,笑得越發溫柔,“聽不懂沒關係,你隻要知道,再被人欺負了就找大哥,大哥護著你。”這句話許念聽懂了,露出一張大大的笑臉,抱住陸文州的手臂用最甜,最響亮的聲音喊了句:“大哥!”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這兩個字再也不曾在兩人之間出現過,同樣的,許念對陸文州也不似過去那般溫順,在經曆過一些不開心的事情後,就連裝都不願裝。陸文州累了,壓著許念的手鬆開,整個人瞬間像老了十幾歲,依舊苦口婆心的勸:“陸文強就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少跟他接觸對你隻有好處,大哥護不了你一輩子。”許念心裏泛酸,他想罵陸文州老糊塗了,可話到嘴邊,又覺得說出來全然沒有意義。有什麽意義呢?反正遲早都會離開。隻是在離開前,念在這個男人對自己多年的照顧上,再做點善事罷了。幫陸文強是因為他是陸文州的兄弟。這個男人蠻橫霸道了半輩子,裏裏外外沒有不敢得罪的,他幫他在族裏積點人氣,如果真有一天,也不至於落到眾叛親離。而收留彥鶴卻是出自習慣。這些年他在背後為男人處理了多少“孽緣”,那些男男女女帶著“把柄”找上許念時,隻有他自己清楚,是有多憎惡和絕望。他不信陸文州會不清楚,可都一一默許了,這代表什麽?真就跟陸文州說的,他是“老大”,所以這一些都是該受的?若是足夠瘋狂,他真想魚死網破。可他不能,陸文州不值得他付出自己的餘生。他還要給母親養老送終,還要撫養另一個生命長大。-淩晨一點,老劉被陸文州的電話喊醒,說是要迴祖宅。老劉看了眼窗外漫天的大雪,想勸人天亮再走,畢竟夜裏走雪路不安全,可陸文州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老劉有些摸不著頭腦,默默責備許念怎麽就不會攔著點兒。他不知道的是,許念早在半個小時前就離開了公司,至於去了哪兒,除了陸文州大概沒人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