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用好看這兩個字實在不足以形容,但謝良卻口笨舌拙,他也不知該如何表達。


    若非要形容,謝良隻覺得,這個人像是幹淨的雪,像是月光,像是世間一切最幹淨美好的東西。


    同他相比,謝良隻覺得自慚形穢。


    麵對師鈺的靠近,謝良不由得微微攥緊了手。


    過往之中,所有同人相處的經曆,無一不是慘痛的。


    他的親生爹娘那麽厭惡他,村子裏的小孩隻會朝他仍石子吐口水,就連陌生人見到他隻是麵露懼色或是厭惡。


    隨著師鈺的靠近,謝良背後都不由得緊繃了起來。


    他雖竭力維持鎮靜,但隻需旁人一看便能看得出他的色厲內荏。


    師鈺此刻手上端著一碗羹。


    謝良注意到那羹裏有他今早摘的一些野菜。


    還有小米。


    謝良自來到這裏以後,他再未食過米糧。


    每日雖然果子亦能裹腹,但有時卻也會想念粟米的滋味。


    而此刻,師鈺手裏煮作羹粥的小米不知比從前謝良吃過的糙米要好多少倍。


    師鈺尚未到謝良麵前,謝良便已然聞到了一股小米特有的米香,伴隨著野菜的清香,謝良本就早上未有進食,此番看著那米粥,隻覺得腹中越發饑腸轆轆。


    但謝良雖然很想吃那粥,卻並未開口,他的手依舊緊緊攥著,看著師鈺的眼神膽怯又警惕。


    師鈺卻不顧謝良的眼神,他徑自走到謝良麵前,將手裏的碗放到謝良手上。


    在他碰到謝良的一刻,他察覺到謝良的渾身都僵硬地繃直了。


    這小孩對人的警惕心實在很強。


    但小孩到底是小孩。


    在他低頭看到手裏那碗粥的時候,謝良整個人便都被那碗粥吸引住了目光。


    那個盛著粥的碗顯然並非謝良原先所有的。


    隻見這碗通體翠色,觸手瑩潤生溫,碗口雕琢成蓮花綻開的模樣,精致得叫人生怕不小心摔壞了這般巧奪天工的小玩意兒。


    “吃吧。”師鈺淡淡地說道。


    謝良幾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抬眼看著師鈺。


    師鈺這才發現,他的眼睛雖然詭異古怪,若是在夜裏甚至可以說是恐怖,但謝良的眼神很幹淨。


    那種略帶膽怯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像是有些討好的小狗。


    師鈺又複說了一句:“吃吧。”


    謝良看著他的眼神微微一動,那其中流露出些許複雜的神色。


    第5章


    謝良看了師鈺一眼,最終還是略忐忑地端起了那碗粥。


    謝良三口並作兩口地吃了起來。


    師鈺在一旁等著小孩吃完。


    小孩顯然餓了,吃得又急又快,恨不能將舌頭吞下去。


    謝良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粥。


    在弟弟出生以後,阿娘心情好的事情,謝良可以吃到大家吃剩下的土豆,甚至是羹湯。


    流落至這崖底後,謝良隻能靠采摘野果野菜為食,再難見得米糧。


    如今這樣的羹粥,雖然隻有一些野菜和小米,但是卻已然是謝良所吃過的難得的美食了。


    況且,這羹粥裏的小米好似較別處不同,吃起來別有一股清甜,謝良吃下肚中,隻覺得腹中仿佛有一股暖流流過,渾身都舒坦了不少。


    半晌後,頗有些狼吞虎咽地吃完粥,謝良這才略有些不太自然地放下碗。


    他抬起眼怯怯地看了一眼師鈺,但神色間卻沒有那麽警惕了。


    但他似乎依舊害怕師鈺看到自己眼睛,僅僅看了一眼師鈺後,他便又複別過眼,略有些慌亂地低下頭。


    “那個果子...你..你不該給我吃。”


    小孩似乎又複想到這個事,略有些擔憂地說道。


    謝良救下師鈺的時候,師鈺渾身是傷,且他麵色煞白,看上去著實嚇人。


    謝良被困在這崖底一年了,他還未曾見過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


    謝良有時候會感到有點孤獨。


    發現師鈺的時候,謝良其實很開心。


    謝良決心要救師鈺。


    他害怕自己救下的這個人會突然死掉,便盡自己所能,在師鈺醒來以前用清水給他擦洗了傷口,將他身下鋪上最柔軟的幹草,生起火,讓他盡可能舒服一點。


    謝良不敢讓師鈺看到自己的眼睛。


    他害怕自己好容易救下的人就會同旁人一樣打他、罵他,因為他醜陋的眼睛厭惡他,這都是謝良所不願意看到的。


    於是謝良隻能躲在草垛裏。


    他想著,他閉上眼睛,那個人就看不到了,於是他閉上眼睛,裝作瞎子。


    謝良今早起得很早就出門了。


    今天他要多養活一個人,所以他決定要早些起來,多摘些果子或是野菜。


    果子比野菜好吃,但是有的時候果子吃多了,也會想吃點野菜,謝良每次出去都會各種都采摘一點。


    今天謝良起早了,出門的時候天太暗,他誤走了一條小路,結果他居然在路中看到了那種能療傷的藍色果子。


    從前謝良剛來到這裏的時候,他有一次被野獸抓傷了,差點死掉了,就是無意間吃了這個果子,他才活了下來。


    謝良很高興,有了這個果子,他救迴來的那個人就不會死了。


    於是謝良決定去摘那枚長在峭壁之上的果子。


    他廢了大力氣,才終於摘下了那枚果子。


    他的手掌都被堅硬的岩石劃得鮮血淋漓,下來的時候還險些被藤蔓纏住,那藤蔓詭異極了,謝良同那藤蔓一番打鬥之後,九死一生才勉強逃了出來,今早摘下的果子卻也落下了七七八八。


    謝良隻好拖著受傷的身子又複迴去摘了些果子,見足夠兩人吃的分量了,這才迴去。


    他沒想到會剛好撞上師鈺睜眼醒來。


    對上師鈺目光的那一刻,謝良想到了太多不好的記憶。


    他以為自己被判了死刑。


    他麵色煞白地等著最終的審判。


    但謝良卻沒想到,他等來的不是審判,卻是在他醒來之後,那個人端上來的一碗熱羹。


    看著師鈺一副病態懨懨的模樣,謝良覺得,這個人不應該把果子給他吃的。


    謝良想起自己將這個人救迴來的那日,師鈺吐了好多血,謝良將他身下的浸染成紅色的幹草都換了好幾次,謝良差點以為師鈺就要死了,沒想到他還能撐下來。


    如今才沒過幾天,師鈺雖然看上去好似較之前好了些,謝良卻依舊覺得師鈺如今還是重傷未愈,性命垂危。


    “那個果子...可以讓你的傷好起來。”


    謝良並不知道師鈺的狀況並非看上去那樣糟糕,也不知昨日裏,師鈺已將自己的內傷痊愈。


    他隻是略有些著急地看著師鈺。


    師鈺聽到這小孩摘那果子果然是因為他,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


    師鈺略微打量著小孩。


    他在這小孩昏迷時查探了他的根骨,確認這小孩確為畸骨。


    重瞳之輩,或許古今尚有幾人,但重瞳畸骨者,舉世罕見,況且這孩子又叫謝良。


    這世界上在不可能有這般巧合的事了。


    麵前這個小孩,盡管他的眼神那麽幹淨,看上去甚至有幾分乖巧聽話,但是他確實是之後作亂天下的魔頭謝良,那個企圖毀滅整個修真界的瘋子。


    實際上,師鈺素來為冷心之輩,天下眾人如何與他何幹。


    但這小孩若之後真的成長為那個兇惡的魔頭,想要毀滅修真界,對師鈺而言也著實是個麻煩。


    師鈺平生最討厭麻煩。


    或許,他會想些簡便的方法,直接除掉這個麻煩。


    現在要他殺死這個小孩,實在易如反掌。


    謝良見師鈺不說話,不由得抬眼看了師鈺一眼。


    他臉上髒兮兮的,臉上卻並沒有小孩子特有的那種圓潤,兩頰都瘦地厲害。


    這也就越發顯得他的一雙眼睛大得嚇人。


    但平心而論,這其實是個十分清秀的孩子。


    在幽暗的洞內,謝良小心翼翼觀察著師鈺。


    此刻,師鈺已然不知從哪裏找了件衣服換了,他身上的衣裳也是那種似水的質感,暗繡著銀色紋飾。


    若非他略有些慘白的麵色,其實已然看不出他曾受過那樣重的傷。


    謝良覺得,他的眼睛好像一塊剔透無色的冰,神色淡漠,眼底看不見任何人倒影。


    他心無一物,好似這世間沒有什麽值得他上心。


    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看著,總會叫人覺得身上微寒,莫名生出幾分壓迫感。


    但謝良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陣,他卻並未從師鈺眼底看到和旁人一樣的厭惡。


    於是,想起那碗粥,謝良有些膽怯看了他好幾眼,攥著的拳頭鬆鬆緊緊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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