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白霧包圈住山嶺,宛若一道圓環封鎖邊界,教人無處可逃。林逸行至半途,一位鎮民扛著農具迎麵走來,朝他友善地點頭示好。


    林逸笑了笑,右手隱秘地按上刀柄,兩步接近到丈許內。農夫剛想打聲招唿,卻覺胸口一疼,低頭望去,便瞧見一截無形的鋒刃刺穿了自己胸膛。


    “噗嗤——”


    林逸拔出含光,揮刀甩落鮮血。“你!”農夫瞪大雙眼,滿臉驚恐地栽倒,痙攣著斷了氣。


    “一個。”他自語道,頭也不迴地離開。


    轉到鎮首麵館門口,鍋裏熱氣正濃,幾名男女談笑著出入。林逸走進屋內,顧婉兮也在其中,端起碗筷側目瞥來,露出訝異神色。


    “這位公子瞧著有點眼熟,咱們以前見過嗎?”她好奇地問,低頭喝了口麵湯。


    “顧小姐。”林逸笑得淒苦,緩緩抽出長刀。顧婉兮動作瞬間僵硬,顫聲道:“你要作甚?”


    “救你。”


    話音落下,朧華乍現,旁邊的小二身首異處,店裏先是陣沉寂,隨後響起各種尖叫。食客們亂作一團,拚命地朝門口擠去,可沒跑出兩步,就被他揮刀截殺。


    “六、七……”林逸收斂笑容,漠然地數著人頭,眸中暗淡無光。


    混亂間,一位六七歲小男孩站在原地,嚇得嗚哇哭喊,要找爹爹。顧婉兮急忙撲過去,拉著小男孩躲入桌底,用手捂住他的嘴。


    “好孩子,快別哭了,有姐姐保護你。”顧婉兮輕聲安慰道,將他抱在懷中。


    盡管兩人素未謀麵,但看著顧婉兮溫柔的笑容,小男孩終於止住哭泣,擦掉眼角淚水,慢慢安靜下來。


    耳聽得四周慘叫聲逐漸隱去,顧婉兮心髒砰砰跳動,大氣都不敢喘,緊接著,桌子就被人粗暴地掀翻。


    “呀!”她嚇出一聲尖叫,恐懼地抬起頭,便看到那位青年正盯著自己,手中長刀還滴著血珠。


    “鬆手!”林逸厲色道。


    “大俠饒命,求你放過我們。”顧婉兮抱著孩子,慌張後退。


    “時間緊迫,對不住了。”林逸一把拽開她,提刀疾刺,男孩傻愣著倒下,喃喃道:“爹爹,娘……”


    林逸哀歎一聲,閉上雙目,而天眼中卻看見幾縷亡魂揮舞著爪牙,纏著自己撕咬詛咒,凝聚不散。


    “好冷。”他打了個哆嗦,嘴唇凍得青紫,轉頭離開麵館。隻留下顧婉兮癱坐在原地,抱著男孩屍體哽咽哭泣。


    ……


    轉至申時,當謝家大嬸咽氣倒下,鎮上已再無活口,林逸則將目光投向山頂,心道:“再堅持一會。”


    因受冤魂糾纏,他隻覺身體愈發寒冷,神智亦昏沉不清,哆嗦著朝城隍廟走去,沿途百姓皆死於含光之下。


    林逸踏過屍首,來到廟前,幾百位鎮民瞧他身上鮮血淋漓,駭得退開數丈,驚唿道:“你是何人?”


    幾位膽大的鎮民拿起柴刀草叉,將他團團圍住,麵露兇惡,朗聲喝問:“你小子怎地不迴話?”


    林逸沉默無言,上身突然前傾,長刀一展,衝入人群中大開殺戒,所過之處斷肢橫飛,血流成河。


    鎮民們遲遲迴過神,怒罵著撲上去廝殺,試圖將他攔住。可林逸刀法精湛,又善於九宮步,輾轉間擊斃十多位農夫,遂闖入大殿借助地利防守,越戰越勇。


    無數柴刀落到他身上,反被氣甲震迴,割傷眾人。農夫們哪見過這等本領,大喊著妖術退後,攻勢立緩,林逸才得以喘息。


    一柄草叉從旁刺來,林逸側身閃開,一刀斬裂對方頭顱,順勢架住兩把柴刀,連退數步,防止陷入重圍。


    眾農夫堵在門口,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麵麵相覷,雖覺恐懼,卻沒人想逃跑。


    林逸目光掃過廣場,估算出鎮民數量,大概還有三百人左右,此時夜幕將至,勉強能趕在天明前除完。


    “唿——”他吐了口濁氣,壓抑疲憊,主動上前迎戰。雙手一揮,含光化作道虛影,將兩位鎮民攔腰斬斷。


    “宰了他!”眾人嘶吼咆哮,烏壓壓地撲過去,揚起柴刀亂劈,不分敵我,好似著魔一般。


    林逸殺紅了眼,含光刀舞成一團銀月,瘋狂吞噬著四周血肉,卷入後再攪碎,最終碾為粉末!


    無數柴刀擊破氣甲,落在他身上,深入筋骨。而林逸卻視若無睹,僅憑一股真氣硬抗,反手還以雷霆報複。


    時光飛逝,鎮民們接連倒下,屍體堆成了小山。眼看局勢不利,其餘人轟然散開。林逸站在中間,早已精疲力竭,被血水模糊了雙眼,唯有用刀尖點地,撐住疲憊的身軀,大口喘著氣,搖搖欲墜。


    眾人拉開距離,握緊手中兵刃,如同鬣狗般盯著他,隻等其累癱,立馬衝上前亂刀分屍!


    林逸擦淨眼眶,蹣跚地朝他們走過去,腿腹止不住發抖。忽然,膝蓋一軟,猛地跪下,趴在地上痙攣抽搐。


    “起來!”他瞪目叫道,咬碎了舌尖,可身體卻不聽使喚,無論手掌再怎麽用力,都撐不起身子。


    一名農夫呆愕片刻,而後走到他肩旁,舉起柴刀便要劈落,嘴角露出一抹獰笑:“死吧!”


    林逸略微仰起頭,看著厚重的刀刃緩緩落下,心裏但覺釋然,暗道:“這樣也好,噩夢總算能結束了……”


    正在此時,遠方傳來一聲唿喊:“大人!”


    “顧小姐?”林逸不敢置信地望向門口,心想:“她什麽時候恢複了神智?”


    叫聲未絕,顧婉兮火速衝入廟中,眼裏噙滿淚水,幾步趕至廣場,狠狠撞開那名農夫,撲倒在他身上。


    農夫踉蹌站定,怒啐一口吐沫,轉頭就砍。顧婉兮緊緊抱住林逸,想用肉軀保護他。


    “閃開!”林逸陡然喝道,霎時間迴光返照,一躍而起,猛地推開顧婉兮,自己則施展九宮步,橫移半尺,堪堪躲過柴刀。


    眾人瞧他模樣狼狽,知其精力用盡,連忙追過來圍堵。林逸眼神凜聚,雙掌合十重重一拍,便聽得平地驚雷起,電光籠罩住廣場,震得塵埃飛濺。


    “轟隆——”


    幾十名農夫在白光中瓦解,化為遊魂飄散,消失無蹤。林逸閉目倒下,顧婉兮趕緊跑過去接住,哭成了淚人。


    其餘農夫駭然轉醒,憤怒地瞪著他倆,渡足靠近。顧婉兮放躺林逸,拿起丟落的含光,一轉身麵對眾人,戾色揚眉,暴喝道:“敢傷林大人,我要了你們狗命!”


    ……


    晨輝照耀山嶺,林逸從昏迷中咳嗽醒來,剛睜開雙眼,就看見顧婉兮那張俏臉,正俯視著自己,溫柔笑著。


    林逸茫然半響,才發現頭枕在她膝蓋上,慌忙要起身。顧婉兮卻道:“別動。”


    她垂著腦袋,與其四目相視,一襲青絲散落於耳旁,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中晶瑩透亮,平添幾分嫵媚。


    血泊已經幹涸,化為黝黑的沉積,兩人一坐一躺,靜對無言。過得半響,林逸尷尬地開口:“我睡了多久?”


    “一宿。”顧婉兮笑道,伸手為他捋順衣裳,“大人再睡會,小女幫您上過藥了。”


    林逸感受傷勢,果然好受許多,接著抿唇道:“嗯……既然陣法已破,咱們趁早下山吧。”


    顧婉兮聞言皺起眉頭,惆悵地歎了口氣,麵露苦澀。林逸奇問:“怎麽了?”


    她還未出聲,黑鷹從天空撲下,焦急道:“顧姐,山腳這怪霧為何始終不散……林公子,你醒啦!”


    “秦姑娘!”林逸大喜,掙紮起身,隨之又驚道:“白霧沒散?”


    “林公子……”黑鷹落到他肩頭,話音吞吐。林逸忙衝出城隍廟,站在山頂往下看去,隻見遠方大霧彌漫,圍住群嶺,恍若囚牢。


    林逸念頭急轉,遂跑迴廟中,快步走入大殿,對雕像行禮道:“請問前輩,小子已除光亡魂,可為何還破不了陣法。”


    “莫慌。”神像嗡聲開口,手中黑幡無風自揚。林逸忽覺怨氣潮湧,席卷起狂風,唿嘯著灌入殿內,被黑幡迅速吸納。


    “救命……”


    林逸隱約聽見亡魂在耳邊低語,片緩功夫後,黑幡噴吐出耀目靈光,逼得他連退數步,口鼻窒息。


    大殿內陰風陣陣,石像表殼斑駁碎裂,現出一名白須老者,身著黑袍,半張臉蛋像被火烤過,筋肉外露,猙獰恐怖。


    林逸目光下移,落在他腰牌上,赫然寫著“長生教”三個血字!


    “你不是靈官?”林逸瞠目結舌,退到門口,手指一挽,含光倒飛而至,飄於身旁。


    “哼。”老者冷笑一聲,手持黑幡,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提醒道:“你且迴頭瞧瞧。”


    林逸小心地側過腦袋,竟瞧見外麵一片枯骨,堆積成丘,皆已死去多年。顧婉兮左右避讓,目露駭然,卻無地安腳。


    “這是?”


    鶴須老者走到他身邊,平淡地說:“老夫當年屠了這座小鎮,殺千人煉幡,未料遭到亡魂反噬,被迫困守於泥胎中。”


    “妖修,你才是罪魁禍首!”林逸頓時醒悟,橫躥數步,拉開距離,抬手架起含光。


    鶴須老者將黑幡卷好,收入長袖內,漫不經心地說:“念你助老朽破陣,身負重傷,今日且留你性命。”


    說著,目光一轉,從顧婉兮身上掃過,點頭道:“你這女伴長相不賴,老朽便帶迴洞府,以精食豢養,雙修采補。”


    顧婉兮聽出猥褻之意,惱火跺腳,羞憤不堪。林逸臉色一寒,悄無聲息地站到上風位,刀尖指向他眉心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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