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從聽到那句澄清開始就一直處於一種輕飄飄的、有些興奮的狀態,按往常的經驗來說現在其實應該吃幾片藥穩定一下,但容時大腦又異常的清醒。


    他好久都沒這樣的清醒過了。


    他早在董海轉移資源時就該意識到背叛這種事情除非剁掉他的手,否則有一就有二,是他沒有當機立斷,才會給了別人再次刺向他的刀子。


    容時在貼著幾張小廣告的防盜門前站了一會兒,輕輕敲了三下門。


    這棟樓隔音不是很好,他聽到裏麵似乎打翻了什麽,淩亂的腳步逐漸向門口靠近。


    但門沒有開。


    也對,做了虧心事下一秒就看到正主登門討債,應該是件堪比鬼敲門一樣可怕的事情吧。


    容時站在門邊,仿佛一座沉默的、耐心的雕像,他甚至有閑心去想,如果像恐怖片裏那樣把眼睛貼在貓眼處,應該會把裏麵的嚇趴下。


    過了兩分鍾,他再次抬手敲門。


    這次敲擊實在是太重了,冰涼青白的指節很快就泛上了紅,但容時卻仿佛沒有感覺一樣,靜靜地等在那裏。


    其實董海以“保護藝人安全”這個理由把門換成了密碼鎖,密碼容時也是知道的,可他沒有去試密碼有沒有變。


    與他的耐心平靜相比,裏麵的人就不是那麽鎮定了。


    終於在他下一次準備抬手前,屋內傳出董海有些崩潰地喊聲:“進來啊,你不是知道密碼嗎?自己進來吧,不要叫我給你開門……”


    董海聲音漸漸小下來:“對不起,你自己進來吧。”


    “我沒有辦法……我不知道怎麽去麵對你,你自己進來吧……”


    容時這才打開門,董海就坐在玄關換鞋的凳子上。


    “你都知道了吧,對不起,我們沒有其他辦法了。”董海捂住臉,他一夜之間憔悴了很多,身上的酒氣簡直濃得嗆鼻,“我當時不知道,陸曦會是這樣的人……”


    “你就當幫幫小天吧,我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你怎麽說也是陸家人,他們不會不管你的……”


    容時沒有說話,他甚至還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將外套脫下來掛在客廳那個仙人掌狀的衣架上。


    徐天嗓子已經哭啞了,他低頭沒有去看容時,低聲道:“你怎麽來了?”


    “我怕你們講不好。”容時近乎是平淡地說道,“畢竟你們的業務水平我還是清楚的,不過現在看來做得還不錯。”


    “我沒有辦法了!”徐天抬起頭,爆發出一聲尖利地哭嚎,“我昨天打電話你為什麽沒有接,我哥哥和爸爸住的醫院被扒出來了,醫生也催我繳費,陸曦說隻要我說你來過就給我一百萬,我不能沒有工作,我需要錢……”


    “原來我還值一百萬麽?”容時坐在沙發上,用手背拍拍他的臉,“還是挺有辦法的嘛,隨口潑別人髒水就能掙一百萬,可比賣屁股值多了對吧。”


    他猛然鉗住徐天的下巴,迫使徐天與他對視:“你還沒拿到錢吧,你真以為陸曦會給你錢嗎?”


    徐天麵如土色,把鼻涕抽了迴去,隻是失神地重複道:“我沒有別的辦法……”


    董海踉蹌著走了過來,容時從茶幾下掏出打一次性杯子,抽出中間的一個遞給他:“幫我接杯水,常溫免藥。”


    他半靠在沙發上,指尖把玩著一個空杯,那副神態,竟然是非常優雅漂亮的。


    徐天知道容時長了一副叫人嫉妒的臉蛋,但現在的這種美麗無關皮囊,而是一種非常難以形容的感覺,仿佛他不是來質問他們的卑鄙,而是來訪的貴客一般。


    他恍惚了一瞬,連哭都忘記了。


    很快董海接完水迴到客廳,仿佛是電視暫停後恢複,徐天脫離了那種恍惚的感覺,微微後撤了半米。


    “你那個時間,怎麽沒去劇組呢?”容時了口水問道。


    “什麽?”徐天有些不明所以,“我最近沒有接到劇。”


    容時沒有細問,中間可能出了什麽變故,但那些小事已經不重要了,還剛好省下了他再施壓換人的功夫。


    容時勾起嘴角,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如果不是眼眶的疼痛還在,徐天都要以為自己記錯了情節,今天其實是他們聚在一起的,很普通的一天。


    “沒什麽,反正以後你也都不會再進組了。”


    “你非要這麽絕嗎?你現在是有錢人了,哪怕在家躺著也有錢花,我家裏人那麽多人還等著我,我不能被被抵製,不能沒有錢,而且陸曦事後還會給我一百萬……我知道你那麽聰明,肯定有辦法的。”


    容時突然發難,掐住了徐天的脖子,直到他快要窒息時才鬆開手:“我有什麽辦法,又和你們有什麽關係呢?”


    “既然你這麽想,那你就慢慢盼著陸曦的一百萬吧。”


    徐天趴在沙發上狼狽地幹咳,董海正要去扶他,就對上了容時冷漠的眼神,他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


    “哦對,董海,你被開除了,祈禱以後再也不見吧各位。”容時越過他轉向門口。


    突然,董海發現容時表情鬆動了一下,雖然那種變化非常微小,幾乎是要用顯微鏡探測的程度了,但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點。


    下一秒,楚星馳從未關嚴的門縫後探出一個頭來:“我可以進來嗎?”


    他這話聽起來像是征求意見,不過行動上看起來隻是通知房子主人一聲罷了,隻見容時招招手,他就像個叼著骨頭的巡迴犬一樣拎著棒球棒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砸人還是砸物呢?要不要我來代勞,這種粗活就要交給alpha嘛。”楚星馳笑眯眯地,棒球棒頂端瞬間將地板磚砸出了蛛網般的裂痕。


    第17章 梅花


    容時伸手做了個製止的手勢,但他其實連擰瓶蓋的力氣都沒用上,隻是象征性地阻攔一下,高高大大的alpha卻仿佛被下了禁製似的,真就半步也沒動。


    “算了,他們報警的話你就要上社會新聞了。”他從楚星馳手中接過棒球棍扔在桌上,衝董海揚了揚下巴。


    楚星馳有些不明所以,但董海從剛才他拎著棒球棒進屋時就有點呆,直到棍子落地,他終於捂住臉,深深地歎了口氣。


    其實容時並不是一開始就信任這個經紀人的,知人知麵不知心,他那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若要說因為誰給他掖個被角吃塊糖這種蠅頭小利就信任對方,那早讓人拐賣八百次了,根本就活不到這麽大。


    他真正開始對董海他們敞開一點心扉,是在經曆了一場非常俗套的英雄救美之後,當時他拒絕那個大佬有點□□上的背景,整個一法治教育的漏網之魚,見容時軟硬不吃,心想是因為手段還不夠硬,索性牌了幾個小弟,直接上大餐。


    容時前腳剛從公司出來,就被堵在了拐角小巷子裏,這幫人一人拿著根棒球棍,像是尋常攔路要點零花錢的小混混,但容時敏銳地注意到,他們每個人褲線處都鼓起一塊,看形狀像是揣了刀。


    一般謀財的帶刀都是威懾作用更大一點,像這種遮遮掩掩藏起來的,可不是普通的手頭緊了這麽簡單,輕則傷人重則害命。


    他後退了一步,這個距離非常微妙,既不會讓混混覺得他要逃跑突然暴起,混混抽出刀時也不能在反應過來前傷到他,以至完全被動。


    公司邊上的小巷子說實話算不上偏僻,但混混們的匪氣太重,偶爾路過的幾個人又都是藝人網紅之類的,不願為旁人冒險也是人之常情,隻有個小姑娘掏出手機,在混混轉過頭之前隱蔽地對容時晃了一下,瑟瑟發抖地跑走了。


    混混又靠近了一步,容時正思索如何拖到警察來,餘光看到董海和徐天從這邊路過。


    隻是電視劇裏都是英雄救美,董海這就完全是個狗熊莽夫了,他拎起路邊不知道誰喝剩下的啤酒瓶就衝上來,裏麵的八分之一啤酒順著他高舉的手臂通通灌進衣袖裏,徐天也張牙舞爪地撿了半塊板磚,齊齊擋在他身前。


    “就你們欺負我弟弟?我告訴你,s市打聽打聽,誰惹我……”


    董海台詞還沒念完,就被混混們哄笑著打斷,然而盡管被看破了他的色厲內荏,他還是堅定地擋在容時前麵,脊背挺得筆直。


    如果他入場七下八下就打趴了這群混混,容時可能還要懷疑這是他聯合演的一場戲,但他們兩個看起來這樣弱,卻還堅定不移、鼻青臉腫地和他站在一起,容時沒有辦法去懷疑,人心非鐵石,他也沒辦法不感動。


    在混混棒球棒落下的那一瞬間,董海拉了他一把被另一個混混打到,至今鬢角處還有個兩厘米的疤痕,好在警察在他們掏出刀子之前及時趕到,這才沒出什麽大事。


    然而人心難測,當年麵對刀尖都要擋在他身前的人,什麽時候就成了身後的一把尖刀了呢?


    “我想不欠你什麽,你打迴來吧。”容時望著空氣飄浮的一粒飛灰,“此後再見,就是仇人了。”


    “別這樣,小時,你本來就不欠我什麽,一直是我對不住你。”董海頹然地坐在地上,如果說剛開始進屋時他還隻是悲傷內疚,此時就完全像是被抽了筋一樣了,“是我識人不清,做錯了事,害了你,也害了小天。”


    容時點點頭,沒有和他多費口舌,轉身離開了這棟曾經充滿迴憶,如今滿地狼藉的房子。


    楚星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生怕哪句話說錯惹得這尊大神遷怒,給自己的追妻之路再增加點障礙,但直到走出樓道門,容時都沒有什麽除了冷漠平靜意外的情緒。


    難道上麵這兩人對他來說隻是同事甲和同事乙,職場被同事背刺屬於正常的惡心事,他這麽快就調理好了?楚星馳剛要鬆口氣,就看到容時在門口站定,他微微歎了口氣,目光沒有焦距地望著空氣。


    這個角度簡直像是給整張臉都打了個柔光,雖然知道這種時候實在不適合見色起意,但楚星馳還是不可避免地心跳加快了幾拍。


    作為隻會說“你別哭”、“你別傷心”、“你別難過”的語言藝術災難級大直a,楚星馳正絞盡腦汁準備上前安慰兩句,還沒等開頭,就見容時嗆咳了兩聲,隨後措不及防噴出一口血來。


    像是梅花突然盛開在雪地中,柔軟脆弱的花瓣被碾落成泥,染紅了那片細雪。


    這口血吐出來,容時麵色看起來倒沒之前那麽差了,反而還帶上一點微不可見的紅暈,唿吸都順暢了一些。


    但與之相反的是他身旁的alpha,三魂七魄都讓嚇丟了一半,臉色鐵青,看起來反而比他這個吐血的還像病人了。


    “喂,你沒事吧。”容時掏出他口袋裏的方巾擦去血跡,生怕再給這個剛留洋迴來的alpha留下什麽陰影,畢竟這家夥的智慧程度一看就非常有限的樣子,再嚇傻了那真是和楚家沒辦法交代。


    楚星馳真是被嚇到了,他剛開始還以為容時臉色蒼白是被氣的,任誰被背刺了臉色也不會好得像剛吃完席,吐血的一瞬間,他腦子裏從“傾家蕩產捐腎捐肝”到“我還沒名沒分呢,不會就要守寡了吧”,連情侶骨灰盒買什麽顏色的都想好了。


    “你不會哭了吧。”容時嘴角抽搐,“我勸你最好不是在腦補我要死了這種劇情。”


    “你,你真的沒事嗎?”楚星馳連忙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水光,強顏歡笑道:“好端端怎麽會吐血呢?你到底怎麽了啊,是不是那個姓董的給你下毒了,我就說應該這小子賊眉鼠眼不像好人,我這就上去給他打一頓逼他交出解藥……”


    什麽時候說過了,這也太馬後炮了吧,還有你以為這是在拍電視劇嗎,還交出解藥……


    容時無奈地歎了口氣,抬手把他捏成小雞嘴:“少看點八點檔電視劇吧,瞧瞧給孩子都看傻了。”


    楚星馳還想再說點什麽,就看容時正對著他,露出了一個頗為核善的微笑,嘴角還掛著點未擦淨點嫣紅,看起來非常誘人、非常好親的樣子,他喉結微動,把口水咽了迴去。


    “本人目前身體健康,你就當是喝番茄汁嗆到了吧,如果你再瞎猜一句就送你icu一日遊親身體驗哦。”容時拍拍他的臉,擺擺手向小區外走去。


    話雖然這麽說,但容時心裏也不免有同樣的懷疑:好端端怎麽會吐血呢?


    其實要不是他來的路上就覺得有些不舒服了,他也要懷疑是董海的那杯水裏下了毒了,當時坐車時喉頭幾次湧上腥甜都被他強行咽了下去,他隻當自己是暈車嗆風再加上感冒沒好全,根本沒往吐血這方麵想。


    再往前的話,那天在辦公室裏還流了兩次鼻血,按理說下雨前的天氣應該不至於幹燥到讓人頻繁流鼻血才是,如果繼續追溯,其實從他迴到陸家,成為璀璨娛樂總裁那天開始,頭疼發燒的頻率就比之前高了不少。


    我不會真得了什麽病吧,還是藥吃太多的副作用,容時腦海中閃過一個病名,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難道我和陸家真的八字不合,那豈不是要讓某些人高興死了。


    等收拾完下午還是去醫院做個檢查吧,容時打開備忘錄設了個鬧鍾,無視背後楚星馳的共乘邀請和絮絮叨叨,也沒有驅趕這家夥明目張膽的跟蹤,掃了輛共享小電車悠悠開迴了平層。


    第18章 火星


    剛到拐角,容時就看到門口拄著一個穿著道袍的人影,那道士聽見腳步聲迴過頭來果然是施以觀。


    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的楚星馳眯起眼,興許是出於alpha麵對競爭者野獸般的直覺,他一打眼就覺得這穿道袍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小子絕非善類,如果他真是一頭野獸的話,此時都要露出獠牙威脅低吼了。


    “你怎麽來了?”容時抬眼看著他,絲毫沒有開門招待客人的意思。


    施以觀像是沒感覺到他的不歡迎一樣,唇角微勾摸了摸臉,容時懷疑他其實是想像他師父那樣摸胡子,奈何沒這個配置。


    “我占了一卦,似有一劫數,特來助善信渡過此劫。”施以觀悠然開口,配上他的服飾,竟真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然而他這氛圍感道士還沒維持夠一分鍾,就聽楚星馳冷笑一聲,虛護著容時往裏走:“嗬,這都二十一世紀了,這些擺攤算命的假道士騙術還是那麽低級,也不多編幾個理由,而且這家夥竟然還上門行騙,你長這麽好看,不知道是要騙錢還是騙色呢,beta也要保護好自己,遠離某些居心叵測之人啊!”


    施以觀嘴角抽搐,如果是生活在漫畫世界的話他腦袋上密密麻麻的黑線已經能擊退一個密恐患者了,那頭楚星馳完全不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還在喋喋不休地貶低這個疑似情敵的家夥。


    “要我說你找alpha可不能找那種小白臉啊,看起來神神叨叨挺像那麽迴事的,背地裏說不定是買保險房地產的,而且穿的那麽寬鬆,一看就沒有肌肉,中看不中用,脫了褲子說不定是個mac男,我就不一樣了,本人精通自由搏擊,騎馬射箭,外能拳打小白臉,內能下廚做大餐,擁有汽車駕駛證、直升機駕駛證……”


    此時容時和施以觀心底都隻有一種想法請立刻來一個神秘刺客拿膠布把丫嘴粘上打包發配到abc去繼續禍害那些金發碧眼的老外們吧……


    然而禍害黃毛這件事還有待考量,施以觀作為道士的忍耐力是要岌岌可危了,有一種人的存在就是能拉低周圍人的年齡,他紮起道袍,露出小臂結實的肌肉冷笑道:“或許你聽說過俠道麽?”


    “of course,我在聖地安列斯還有房呢。”楚星馳不甘示弱地迴瞪他,擋在容時迴施以觀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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