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像,那就更不該抽了。”李昭說,“等你變迴來了,自己去買。”


    又聽到“變迴來”這幾個字時,梁泊言皺了皺眉,反而更加強調,“幫我買包煙嘛,一包煙換一個問題。”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點懇求的意味,聲音也變得黏糊,像在乞求大人買糖。


    李昭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為了不讓梁泊言繼續這麽惡心人,他下樓去給梁泊言買了包煙。梁泊言這才把照片拿過來,問:“你怎麽認出來的?記性這麽好?”


    “因為背麵有名字,梁幻。”李昭說,“這個名字不常見。而且兩個人都是同一所大學的。”


    “她信,但信得不怎麽認真。”梁泊言說,“我小時候還有氣功大師來我家發功,後來她發現香港不流行這個,後來就跟著去泰國拜白龍王了。”


    “你問這個做什麽?”他問李昭。


    李昭說:“今天遇到個氣功大師,說能把人返老還童。”


    梁泊言笑出聲來:“這你都信啊?”


    “如果不信。”李昭問,“那你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子的?”


    “對哦。”梁泊言恍然大悟,“排除掉黑暗組織暗算的可能,我這也算是靈異事件。”


    他把煙咬在唇間:“這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是我媽多年以來用贓款燒香拜佛的迴報。”


    李昭很不高興,他不知道梁泊言是怎麽想的,如果換成他,他絕對不想迴到那晦暗的少年期。


    那個暑假之後,他爸被調去了專案組,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把他送去了住讀。李昭的性格並不合群,比班上的男生都矮一截,又不擅長體育,長久下來,迴憶並不美好。


    他隻記得梁泊言這個時不時躍進他生活裏的異人。在快遞還不發達的年代,寄來一些香港的新鮮玩意兒。並沒有多值錢,但他爸很高興,說你看還是要多做好事。


    不管怎麽算,都是現在最好,有名有錢,就已經勝過太多人。


    但梁泊言不這麽認為。


    梁泊言說:“大哥,你還現在最好呢,你才三十多歲,每天睡眠時間能有五個小時嗎?一熬夜就咖啡咖啡,前幾天我還看到你在吃藥?”


    他想起一出是一出,打開茶幾下的抽屜翻藥瓶:“這是什麽?輔酶q10、複合維生素、魚油、護肝片……再過幾年是不是要加上萬艾可了。”


    李昭沒能攔住他,抓住梁泊言的胳膊,把抽屜踢了迴去。


    “心虛啊?”梁泊言仍然沒個正經,反手扣住李昭的手掌,摩挲著他的手心。


    十六歲的,梁泊言的手。


    沒有繭子,沒有倒刺,皮肉都是軟的,細膩得仿佛最頂級的白瓷,精美而脆弱,似乎他輕輕一用力,就會立刻折斷碎裂。


    “我今天早上洗過澡了。”梁泊言說,他靠著李昭的脖子,是最普通的須後水味道,卻讓他忍不住想要咬下去。


    李昭把他拉了起來。


    “煙都要被你壓爛了。”李昭抬起梁泊言的膝蓋,把煙盒拿起來,“剛剛才買的,十五塊錢一包。”


    說完他便站起來,迴了臥室。


    梁泊言氣得破口大罵:“李昭你他媽真陽痿了是吧?你個撲街!”


    心跳都不規律了,梁泊言喘著粗氣,又拉開抽屜,把輔酶q10翻出來吃,免得自己血管炸開。


    這都不夠,他索性把窗戶打開,任由帶著細雨的涼風打在臉上,過了一會兒,臉才沒有那麽發燙。


    恰在此時,門鈴響了。


    梁泊言說:“外賣放門口!”


    “不是外賣。”門外的聲音很蒼老,“有事,麻煩開門。”


    梁泊言有些狐疑了,他慢慢走近,但沒有直接開門,而是問:“什麽事?”


    門外的人似乎覺得很難啟齒,但梁泊言始終沒開門,隔了一會兒,那個人才說:“有人讓我上門修煉氣功。”


    梁泊言:“……”


    第13章 四舍五入一下


    “我不練氣功。”梁泊言說,“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哪個年代的東西了,您看我像信那個的嗎?”


    大師說:“重點不是你,是給錢的那個人。”


    說到此處,罪魁禍首李昭也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李先生,”收到錢以後,大師對李昭的稱唿也出現了改變,但是整件事情過於匪夷所思,讓他仍然要確定一下,“這位就是你說的,變成了中學生的人?”


    “對。”李昭點點頭,“剛才付給你的隻是定金,你幫我檢查一下,他是不是被人發過功,能不能變迴來。”


    “我覺著你……”


    “變迴來的話,給的錢翻倍。”李昭說。


    “我覺著你說得很有道理。”大師立刻說,“來小朋友,抬抬胳膊,抬抬腿。”


    梁泊言說:“你當做廣播體操呢?”


    他躺在地上成大字,索性把自己攤開:“你愛檢查哪裏就檢查吧,讓我來考考你,我出了什麽問題?”


    大師開始還煞有介事地擺出幾個姿勢,又在口中念念有詞,梁泊言恍惚中,覺得就差一盞裝神弄鬼的特效燈,把窗簾拉上,李昭的家就能變成邪教現場,被警方當場抓獲。


    但大師已經不是幾十年前叱吒風雲的大師了,他不再那麽淡定從容,梁泊言隻是打了個哈欠,把手機拿出來玩玩遊戲,做今天的任務,大師就崩潰了。


    “這活我幹不了。”大師收拾東西準備走,“什麽返老還童,你他媽開什麽國際玩笑,胡說八道就算了,還讓我把人變迴去,我變個屁啊!”


    李昭卻還在認真提問:“你真的沒發現他身體有什麽不對嗎?是你自己當初說過的,有人曾經……”


    大師說:“能有什麽問題?他看起來比你健康多了。大家都是人,你也給我留點臉,非要直接說出來嗎?”


    真是可憐,騙子都快被逼得承認是騙子了。


    梁泊言爬起來,給大師提供另一條生財之道:“大師,你聽我說啊,其實他是個同性戀,本來之前有個初戀,結果人家跑了,他就變得有點不正常,非要說我是他初戀變的,現在已經發展成這樣了,你看還有救嗎?”


    大師不接招,瞪他一眼:“有的。腦子有病,就去看精神科。”


    眼看大師已經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梁泊言去安慰沮喪的李昭:“你看人家都不樂意賺這個錢,下次還是請點靠譜的吧。不然你去日本把青山剛昌請過來?”


    李昭:“……”


    但李昭還沒來得及罵梁泊言,就聽到大師的聲音:“我的照片怎麽在你這裏?”


    抬頭看過去,大師手裏舉著的照片,正是和梁幻的合照。


    “不知道,我沒看到過。”李昭卻沒有什麽反應,“你自己帶過來的吧。”


    “不可能!”大師的反應卻異常大,“這可是我跟許耀軍教授的合照,我一直好好珍藏的,怎麽會隨便拿出來……”


    “誰?”本來湊熱鬧看戲的梁泊言,卻聽到了一個有些耳熟的名字。


    “許耀軍啊。”大師指著照片上,他旁邊的男人,“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啊,連許教授都不知道了,人家是著名經濟學家,在我們那時候還搞過經濟道路的論戰,影響很大的!”


    原來如此,那張照片裏,他和李昭,都隻注意到了大師左邊的梁幻,燙著大波浪頭,青春洋溢。卻都忽略了大師右邊的許耀軍,四十出頭,風華正茂,馬上要一展拳腳,而不是現在那個,陳啟誌口中,中風臥病在床的老人家。


    “要不這樣,”梁泊言將照片拿過來,“之前他給的定金,錢不用退了,你把這張照片留下來,行嗎?”


    大師一愣:“那這就一錘子買賣了,不能反悔的。我也很珍惜這張照片的,如果不是看你們這麽有誠意,我也不會賣。”


    “不反悔。”梁泊言說,“不過我想問問,其他合照的都是誰啊?”


    “他的學生咯。”大師隨口說道,“都是他比較器重的,才帶著過來。”


    同樣是許耀軍的學生,有的人變成了通俗意義上的成功人士,有的人卻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大師走後,梁泊言仍然在想。


    他想,梁幻自然是不信氣功的,就像她也不信什麽泰國白龍王一樣。但她會跟著去,因為在那個時候,這些迷信,都是一個交際圈。她會混跡其中,一定是其中有她想要得到的東西。


    “你很關心你媽媽的過去嗎?”李昭問。


    梁泊言歎了口氣:“因為我年紀也大了。你想想,三十五歲的人了,四舍五入就四十了,再四舍五入一下就五十了。還突然變成了這樣,我雖然不想變迴去,但起碼也想知道她發生過什麽。”


    “你再四舍五入下去命都舍沒了。”李昭對他的數學水平很無語。


    “對了,你給了大師多少錢?”梁泊言問,“我卡應該在你那裏吧,你自己去取。”


    李昭說了一個數字,又把上次在香港請偵探的價格也報了出來,問梁泊言:“你的卡密碼多少?”


    “……我不想告訴你。”梁泊言說,“一想到你隻給我買十五塊錢的煙,就不想當這個冤大頭了。”


    第14章 是誤會


    梁泊言這才發現一個問題,做熱播劇的編劇,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有錢許多。


    對李昭的經濟水平有誤解這件事,並不能怪梁泊言,畢竟李昭平日裏看起來並不是很有錢的樣子,每次過來找他,坐的是紅眼航班,乘的是地鐵,永遠背著一個灰色的電腦包。


    “你之前答應我的,”陳啟誌正好發消息過來問,“勸李昭勸得怎麽樣了?”


    “完全給忘了。”梁泊言老實迴答。


    他又問:“你們拍劇,寫一集給編劇多少錢啊,我看看收多少迴扣合適。”


    陳啟誌那邊又半晌沒迴答,梁泊言猜測,可能等一會兒收到的消息就是:“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讓你這麽不要臉。”


    果不其然,正在想著,陳啟誌的消息就過來了:“你知不知道,你這種級別的人,一般來說,都沒資格跟我說話。”


    梁泊言不知道跟陳啟誌說話需要什麽資格,陳啟誌是個很油膩的人,在夜店裏勸小姐從良,在ktv裏逼著梁泊言賣唱,酒桌上侃侃而談吹牛逼許下不會兌現的承諾,但梁泊言仍然會跟他有交集,因為這個人還有點用。


    這麽一想,他和梁幻,居然也是有相似之處的。


    梁泊言迴過神來,又看到陳啟誌發來的新消息。


    “其實我根本沒有必要理你,我不知道你跟李昭的關係,也不知道你到底能不能說服他。事實上我讓項目組的人自己去談,用人脈,用錢砸,都更容易一點。”陳啟誌說,“但我有過一個朋友,可能這輩子我都見不到他了,有沒有什麽歌,能表達我現在的心情呢?”


    梁泊言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一個油膩的男人突然談起友誼來,也是有些讓人肉酸的。他搜了一下關鍵詞,給陳啟誌發去了一首歌的鏈接。


    《與你無關》。


    “你他媽就沒有一刻正經點是吧?”陳啟誌果然暴怒。


    “我繼續去幫你勸李昭。”梁泊言見好就收,“您繼續給你那朋友唱大悲咒啊!”


    一抬頭,才看到李昭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他身邊,直勾勾的眼神從上至下,俯視著他的手機屏幕。


    “勸我什麽?”李昭問。


    “你不知道嗎?他想讓你負責什麽劇來著,好像你拒絕了。”梁泊言將手機息屏,“我讓他給我迴扣,我來說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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