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夜,天空又開始飄雪了。


    漫天的飛雪就像鵝毛般將大山內外覆蓋得白茫茫的一片,山穀內的積雪越來越厚,人馬難行。


    以往這個時候都是餓狼出沒的時分,但因為雪實在太大,這些野獸也不知道躲在何處的陰暗溝洞去了。


    而此時,寂靜的山穀響起了“駕駕”的催馬聲,風雪中,關羽張飛二人急促地追趕著,但背後能夠跟隨上來的士兵已經不多。皓月當空,照在雪地上反射著淡淡的光芒,上麵的腳印馬蹄印已經被新的雪覆蓋,已經難以辨認曹兵逃跑的蹤跡。


    “二哥,都怪俺不好,曹賊肯定跑遠了!”張飛策馬追著前麵的關羽,喝聲在大山內迴蕩著,震落了枯枝上的積雪。


    關羽隻顧往前追,長髯沾滿了雪屑。


    突然他坐騎嘶地長嘯一聲,停了下來。


    “二哥怎麽了?”張飛追了上來,卻看見前方攔著一人。


    “雲長兄,別來無恙!”前麵有一名將軍,橫斧立馬,風雪撲打在他身上,肩膀盔甲已經積了不少雪,顯然在此等候了許久。


    此人正是被夏侯惇下令斷後的徐公明,徐晃!


    “襄樊一戰,恍若昨日。”關羽話隻到此,手中青龍偃月刀一震,如同龍嘯,然後身下坐騎長嘶一聲,直撞向徐晃。


    徐晃手中大斧上舉,一夾馬腹,迎殺過來。


    關羽麵無表情,橫刀劈去。徐晃運斧一擋,一刀一斧發出火星,兩人擦身而過,連串的刀斧交鳴聲響徹雪山。


    兩馬交錯而過,跑出二十米後,兩人再次勒馬迴身,這次是徐晃奮不顧身殺來,高舉大斧,挾帶著風雪策馬而去。


    關羽一振手中青龍偃月刀,拍馬衝上前。


    兩騎迅速接近,到了五十步許的距離時,徐晃的那匹秦皇馬忽然增速,箭矢般疾竄,有若騰雲駕霧般來到關羽馬前。


    關羽連續追趕,馬匹早已經疲憊。而徐晃卻以逸待勞,馬匹速度自然更勝關羽。


    對方馬速驟增,衝擊的力量就更勝自己。但關羽絲毫不懼,青龍偃月刀彈上半空,旋轉了一個圈,力道蓄至極限,一刀掃去。


    刀風唿嘯,似乎更勝西北風。


    這次刀斧的撞擊聲更加的響亮,火星濺射。


    兩人再次錯過,迴過馬時,徐晃才發現自己的手臂一陣麻痛,握著大斧的虎口甚至滲出了血水。他的手掌長滿厚繭,甚至可以空手拿壺煮酒,此刻卻裂開流出血來,可知剛才的對碰的力度是如何的驚人。


    不過他也確信對麵的關羽肯定也不好受,否則對方已經衝殺過來了。不過想到自己坐騎速度比對方快上一截,力度卻僅僅能夠和關羽對抗,可知關羽真正的臂力是如何的驚人。


    徐晃強忍手臂麻痹和疼痛,一夾馬腹,第三次衝了過來。關羽一聲暴喝,迎了上去。


    也許兩人都被刺激出了血性,雙方再次對碰,都沒有太多的技巧,而是純粹追求力量上的碰撞。


    一碰即分,但短暫的對接中,交手卻不知有多少次。


    忽然,關羽的坐騎失蹄,把關羽拋下馬來,滾入雪地裏,原來馬兒終支持不住,力竭倒斃。


    徐晃眼睛一亮,趁機殺了過來,若能取得關羽首級,今夜大敗也能相抵。


    “休傷我二哥!”張飛見二哥關羽馬失前蹄,頓時迎麵對上徐晃。


    隻是徐晃馬快,比張飛更快來到了關羽麵前,手起斧落,直劈關羽。


    可徐晃終究低估了關羽的能耐,隻見跌倒在雪地中的關羽突然一個側滾,大手一探,竟抓著馬的後腳。徐晃戰馬失去了平衡,一聲狂嘶,側跌往雪地去,登時把徐晃拋下馬來。


    張飛卻趁機殺到徐晃身前,手中蛇矛虛晃三影,直取徐晃麵門。


    徐晃拋棄手中大斧,拔出腰間佩劍,“嚓嚓嚓”連劈三劍,竟然在如此驚險時刻,都把張飛連續刺來的三矛全部擋了開去。而關羽卻已經撲了過來,與徐晃扭作一團!


    關羽已經欺近身,手中劍反而成了礙事。徐晃幹脆拋棄手中劍,未等他抬頭,關羽的一踏腳,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一拳,簡簡單單的一拳便如同平地起驚雷一般砸向他的胸膛。


    徐晃左手下意識裏閃電船抬起,正好豎頂在關羽的脈關。但是關羽的手臂像石頭一樣堅硬,雖然自己頂中了對方的脈關,可對方卻毫無影響一般,已經攻到他胸膛前。徐晃不虧是一流的高手,最後關頭右手竟然鬼斧神差地沉肘下去,直接撞在關羽的拳頭上。


    拳頭貼著徐晃的下腋而過,雖然沒有砸中,但是腋下磨蹭處隻感覺辣辣作痛。


    而關羽猛地發力,先前邁出的那腳卻猛地彈了起來,像一記飛石般,踹正了對方的胸膛!


    徐晃一聲悶哼,退出了兩米之外,咳嗽連連!


    而關羽的攻擊幾乎緊接而至,那線條分明的紅麵沒有半點表情,肩部的戰甲一緊,一雙手臂像兩根石柱一樣橫掃過去!


    徐晃咳嗽頓時停止,在同一時間內他做出了反應,雙臂上翻,生生擋住,但他沒有想到關羽竟是雙臂一環,憑借著巨大的力量,將他的身體帶動著向前踏了一步!


    兩個人的距離頓時被壓縮到極小,關羽左手驟然探出,緊緊地攀住徐晃的後腦勺,一低拳頭便朝徐晃的麵門砸了過去,直接而狠辣!


    如果讓這一拳頭砸實,徐晃的鼻梁立斷,鮮血定會狂流。然而徐晃的手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擋在了自己的眉心之前,五指張開,像綿花一樣包住了對方的拳頭。雖然這倉促伸出的手掌無法完全擋住對方沉重的拳頭,但有了手掌做為緩衝,徐晃隻是感到手掌有些痛,腦袋有些昏,卻沒有真的受傷。


    防守的同時,徐晃沒有消極到底,而是同樣尋求進攻。他的另外一隻手臂極其兇狠地向著關羽扭肩後袒露出來的腋窩砸下,他的拳頭中指微突,狠狠地砸刺中了部位。


    ……


    兩個人再次分開,徐晃的後頸被肘尖砸中,鮮血從鼻孔裏流了出來,額頭上也是微顯紅腫,別的地方倒沒有怎麽受傷。而關羽的腋窩挨了一記刺拳,緊繃的肌肉一陣難以承受的酸麻疼痛!


    “沒想到一年不見,你實力漲了不少!”關羽的丹鳳眼不知是否風雪太猛的緣故,不由微微眯起了一絲,卻讓他鳳眼生威,臥蠶似霧,英氣逼人,霸氣十足。


    “可依舊還不是你的對手!”徐晃眼眸閃過一抹不忿,擦去鼻端的血水。


    “那便留下性命來!”關羽陷在雪地裏的腳猛地一震,八尺之軀如同猛虎,撲向徐晃。


    徐晃瞳孔猛縮,一手插入雪地,抓起一把雪直灑向關羽,同時雙腿猛蹬雪地,整個人背部貼著雪麵劃出了數米,來到那匹重新站起來的戰馬旁邊,扯下馬脖上的弓箭,咻咻咻連續射出三箭。動作一氣嗬成!


    關羽深知徐晃箭術過人,不敢大意,沒有貿然突前,而是就地連續打滾,竟然險而又險地避過了連續射來的三箭。


    可當他起身的時候,徐晃已經上馬而去。


    “莫追!”關羽喝止了準備追擊的張飛。


    “為何讓那賊跑?”張飛喝道。


    “夏侯惇既然讓徐晃斷後,就是為了拖延我們,此時再追,已經遲了!”關羽看著徐晃馬匹衝入了黑黢黢的密林中,便猜出了敵軍的意圖。


    “那俺們就這樣給夏侯惇跑了?”張飛惱火道。


    聽張飛說這話,關羽頓時怒其不爭,叱喝道:“若不是你擅自離開安林,夏侯惇還能跑掉嗎?”


    張飛頓時啞口無言,直接坐在雪地上,板著那張本來就黑乎乎的臉,在雪地的映襯下,就像黑炭。


    “坐著幹嘛,隨我迴去!”關羽喝道。


    “不迴去,迴去肯定又遭哥哥罵!”


    “莫哥哥還少罵你?”


    “這次不同,俺可見不得那姓辰的幸災樂禍!”


    “幸災樂禍,若是我,你如此,必定軍法處置。”


    “不就一抹脖子,掉個人頭麽,有啥好怕,俺寧死也不要給那姓辰的取笑!”


    關羽也在張飛身邊坐了下來,這兩條漢子坐在雪地裏,竟然還熱氣騰騰,不感覺到絲毫的冷。


    “其實,這辰偉有幾分本事。今晚一戰,盡是他的功勞!”關羽說道。


    “不對不對,就是不對。他坐在家中,不出一分力,算不得他半分功勞!”張飛憤憤不平地嚷道。


    “你出力了,可又有何功勞了?功勞並非出力多就大!”關羽皺起眉頭,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張飛。


    “二哥你莫瞪我,我知道你又和哥哥一樣,隻認為俺魯莽不懂事。幫著那姓辰的說話,哼,天底下就隻有花女對俺好,不會喊俺笨牛,隻喊俺小叔。”張飛拳頭重重地捶打在雪地上,濺起雪花粘在他嘴中,舔了一下,罵道:“他姑***,雪都是苦的!”


    ……


    天已經蒙蒙亮,風雪似乎慢慢地小了。


    “你迴去?”


    “打死也不迴。”


    “那你坐著,我迴去!”


    “嗯,俺不要你陪……你拉我的馬作啥?”


    “我的馬死了,反正你也不迴去,便讓你的馬給我。”


    “哼!”


    “果真不迴去?”


    “俺……俺……俺不迴去……不過俺有點冷……”


    “我把衣服給你!”


    “俺還有點餓。”


    “哪跟我迴去?”


    “嗯。”


    “不怕那姓辰的笑你?”


    “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肚子餓。”


    ……


    天邊已經蒙蒙亮,但是密林中卻依舊黑黢黢的。夏侯惇率領的殘兵敗將向東撤退。


    “都督,有公明斷後,暫且不會有什麽危險了!”於禁說道。


    “不過這次出師不利,我無麵見主公!”夏侯惇長歎道。


    “都督莫太過自責,隻是我們情報㊣(8)不全,輕視了敵人!”


    “我們雖然折損了糧草車輛,不過大部隊還在,主公不會怪責都督你的。”


    聽著眾將士的安慰,夏侯惇低落的情緒才慢慢恢複過來,眼露堅狠之色,發誓道:“今日之辱,他日我十倍還之!”


    兵馬撤退時,突然前方樹林邊緣處出現了一個篝火,旁邊坐著一個人兒。


    眾人今晚連續遭到伏擊,夏侯惇頓時下令士兵停止了前進。


    前方篝火旁的人靜靜地坐在篝火旁,一根一根地將枯枝折斷,然後扔進篝火中,劈哩啪啦的,火燒得很旺。


    於禁策馬先前,瞥了眼篝火,篝火旁放著一把劍,篝火的灰燼已經很厚,旁邊的枯枝也燒剩不多,顯然此人已經在這裏候了許久。


    “到底是何人,在這幹什麽,趕緊報上名來?”於禁手持長槍,朝著前麵的人大喊道。


    那人微微抬起了頭,火光終於照亮了他的麵容,那是一張秀俊的臉蛋。聽到對方的喊話,那秀俊的臉蛋沒有太多的表情,折斷手中最後一根枯枝扔進火中後,輕聲說著什麽。


    於禁皺起眉頭,豎起耳朵,聽見喃喃的細語。


    “哦,我是來摘花的,順便……摘摘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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