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時縱馬狂奔的張文等人卻並不知道張士義已經死了。


    他們唯一知道的便是趙璉被射死在泰州城頭,自己等人和泰州守軍已經發生正麵交戰,不是摩擦,不是誤傷,是真真正正的攻打泰州城未遂。


    張文一邊在馬上馳騁,一邊心亂如麻思索著如何給張士誠交代。


    張士誠又會如何責罰他?


    但此時他已沒有退路,畢竟是他帶兵攻打泰州城的,也是他手下士兵射殺趙璉的,在朝廷那裏他已經是必死之人,隻有張士誠才能庇護自己。


    至於說張士誠會不會把他推出去向朝廷請罪!


    這一點,以他對張士誠的了解應當不會,畢竟朝廷忌憚張士誠也不是一天兩天。


    而且他這一次也是奉的張士誠的命令,這攻打泰州殺死趙璉一半的功勞得安在張士誠的腦袋上。


    況且對張士誠這樣的梟雄來說,如果他真的出賣手下兄弟向朝廷搖尾乞憐,那麽他再也沒有了對抗朝廷的資本和心氣。


    這樣自縛雙手投向朝廷絕對不是張士誠能做出來的事情,所以張文隻有一條路,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迴去稟告張士誠讓他做好準備。


    如果朝廷大軍真的來伐,而張士誠又沒有絲毫準備,那極有可能直接被朝廷剿滅。


    一旦張士誠被滅,他張文的下場不會比張士誠好多少。


    想到這裏,張文的眼睛眯得更深,揚起馬鞭狠狠的朝著胯下的馬兒揮去。


    盡管在夜晚中,但是騎兵急速行軍的聲音依舊傳出很遠。


    張士誠軍營中,箭樓之上的哨兵早已發現大隊騎兵接近,雖然猜測是張文等人迴營,不過夜晚之中依舊要確認來人的身份。


    因此哨兵遠遠的一隻響箭射了出去,在空中發出一聲鳴想。


    張文旁邊兩名騎兵迅速向他接近,一人背後背著一麵令旗,另一人手裏高舉兩隻火把,不斷揮舞火把照亮令旗。


    箭樓之上的兵士遠遠望見火把和令旗之後迅速朝轅門口守軍喊道:“是張文將軍迴營,快開門!”


    大營轅門外的兵士迅速將拒馬樁挪開,張文一馬當先快速衝進大營。


    至於其餘的兵士,則在常英的帶領下放慢速度下馬迴營。


    即使已經驗明身份,但這樣大規模的騎兵必須在很遠的地方就主動放慢馬速,以示沒有惡意。


    否則的話,這樣的夜晚色條件下極容易被騎兵瞬間衝破營帳,很容易引起炸營。


    此時的張士誠正在帥帳之中,全身披甲胄,他的頭盔被放在案幾上,雙手扶著自己的那柄長劍,眼神中全是森然之意。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張文走後,他內心深處便有一種不安,隱隱感覺是不是出什麽大事了?


    這種直覺是他無數次生死搏殺,險死還生之後養成的一種本能,也是他之所以能在這亂世活下來的一個屏障。


    “報!張文將軍求見!”


    聽到這個聲音,張士誠心中一歎,該來的還是來了,不管是怎樣的結果,對他而言隻有接受它,解決它,他沒有別的選擇。


    “傳!”


    張文快步走進帥賬,一手托著頭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屬下萬死,還請將軍處置!”


    張士誠聞言心中一歎,一言不發看向張文。


    因為一路的急速奔跑和一場戰鬥,他的甲胄上留下了不少箭痕,頭發有些散亂,臉色有些蒼白。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張士誠一邊說一邊鎮定的坐下來,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來結接受一切不好的消息。


    張文把心一橫,一五一十的把他出營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部說了出來,包括追擊張士義,趙璉的死和自己臨陣決定攻打泰州,沒有落下一個細節,以免幹擾張士誠的決斷。


    張士誠臉上的表情異常的複雜,有歎息有不甘,有憤怒,也有一抹深深的無奈。


    “這麽說,士義已經死了?”


    張文低頭道:“當時戰局混亂,一開始還見他躲在城牆底下,後來箭雨滾石太多便不見其蹤影,末將走的時候沒有看到他...”


    其實張文一開始並沒有就地格殺張士義的心思,最理想的結局就是能把張士義生擒,畢竟那是張士誠的親兄弟。


    張士誠為人雖然各種殘忍嗜殺,可殺自己的親兄弟畢竟還是少,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反水。


    張文作為一個外人,無論如何都不好參與到這樣的兄弟廝殺之中,最好的結果就是把張士義生擒活捉,帶迴去交給張士誠發落。


    所以一開始,張文在城牆底下和趙璉對峙,也隻不過是想逼對方放棄,但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一個小小的意外導致了這樣的結局。


    “確定趙璉已經死了嗎?”


    聽到張士誠平靜的問話,張文迴想了一下而後說道:“即使沒死也是重傷,那支羽箭直接插入他的額頭,我看的真切。”


    張士誠點點頭,他知道張文這話的意思,即使趙璉隻是受傷,但是帶兵衝擊泰州城,箭射朝廷官員,這已經是謀反之罪了。


    張文這樣說也有隱晦的提醒張士誠不要心存幻想,想著和朝廷求和,無論趙璉死沒死,張士誠都要被朝廷剿滅。


    不過這對張士誠也不那麽重要了,他自己本就有造反的前科,又被朝廷這樣忌憚,他早晚要反。


    “一箭能在人群中將團團護衛的趙璉直接擊斃,正入眉心,軍中竟然有這樣好箭法之人?”


    張文聽出張士誠話裏的意思,猶豫一下說道:“也許隻是僥幸而已,這就是個意外巧合。”


    “僥幸?”


    張士誠聞言霍然轉身,“從我起兵跟朝廷對著幹的那一天開始,我別知道這世上絕對沒有什麽僥幸,什麽巧合!”


    “找出是誰射的那一箭了嗎?”


    張文額頭隱隱有冷汗冒出,也顧不得擦試,忙道:“當時天色昏暗,最先射箭失手的幾人都已經找到,但都沒有認領射殺趙璉的功勞!”


    張士誠冷冷道:“他們都不承認是自己射的?你覺得呢?”


    張文道:“當時情況複雜,泰州城上很快便組織起了攻擊,箭如雨下,一時之間隻能下令還擊,因此沒有時間查證核實!不過他們都在軍中,隨時可以審問!”


    張士誠擺擺手道:“不用查證了,傳令下去射殺趙璉者賞黃金十兩,如果是真的站出來認了,便將這金子賞給他,無論如何,咱們背靠朝廷的好日子又過去了。”


    張文拱手道:“不過是繼續攻打朝廷,再做一次反賊而已。這一段時間背靠著朝廷無論是兵馬糧草軍械都是以前的好幾倍,咱們實力大漲今非昔比!”


    看著眉飛色舞的張文,張士誠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他豪氣的揮揮手道:“況且憑借泰州這幫酒囊飯袋,又能奈我何?”


    說著張士誠走上前去,扶起張文,拍拍他的肩膀道:“這一次辛苦你了,勿要擔心,你有功無過!”


    聽到這話,張文終於鬆了口氣,他疑惑問道:“那將軍的意思是我們直接攻打泰州城嗎?正好此時泰州城一片大亂,軍心不穩!”


    張士誠搖搖頭道:“打泰州有什麽用?即使打下來咱們又能守得住嗎?不打泰州城!”


    “我隻不過是一股流寇而已,真要打下泰州城,那我就是聲勢浩大的義軍,是反賊!到時候就是朝廷第一個要殺的對象!”


    看著有些疑惑的張文,張士誠笑道:“此時趙璉已死,李琦一定猶如驚弓之鳥,恨不得把泰州城守成一個大鐵桶死死地擋著咱們,此時攻打泰州已經失了先機,我們又沒有足夠的大軍圍困短時間之內根本拿不下泰州!”


    “相反的,攻打泰州聲勢太過浩大,容易引來朝廷的針對。”


    聽到這裏,張文點點頭,然後疑惑道:“雖然攻打泰州有諸多不利,可是,我們既然已經和朝廷翻臉,那也不能坐以待斃啊!”


    張士誠笑道:“如此大好機會,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機會?”


    張文有些疑惑,這不是危機嗎?哪來的機會?


    張士誠笑道:“李琦的性格,再加上趙璉身死對他的刺激,這個老王八現在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手腳全部縮迴到泰州城裏,老老實實當隻大烏龜,他隻盼著能夠守得住我的攻擊,一定會把剩下的所有軍隊全部調迴防守泰州城,但我偏偏不如他的願,我不去攻打泰州城!”


    “相反的,待周邊守軍齊齊支援泰州之後,整個東南所有的防禦皆是空虛,到時候這些地方還不是任由我們鐵蹄踐踏!”


    聽到張士誠這樣說,張文有些目瞪口呆,隨即又反應了過來。


    張士誠這樣一來完全的避開了朝廷大軍的正麵交鋒,而且劫掠地方更是能夠快速的積累財富,席卷流民擴大軍隊和地盤。


    同時,這樣來去如風,自由的劫掠,沒有固定的目標和固定的駐地,朝廷即使想要攻打也無從下手。


    直到這時,張文才明白張士誠的戰略規劃,不愧是亂世梟雄,麵對突發的意外情況,短短幾息的功夫便能夠化危機為機遇,實在讓人太佩服。


    聽到張士誠的分析,張文也好像看到了美好的未來,不由得一陣興奮,雙眼發亮道:“您下令吧,到底如何做?”


    張士誠擺擺手道:“不急,要想重拳出擊攻擊別人,最要緊的先把自己的所有指頭收攏,緊緊的捏在一起,這樣拳頭才更有力量,當前最重要的就是咱們內部一定要統一力量!”


    張文若有所思道:“您是說二爺?”


    “士信?”


    張士誠聞言笑著搖搖頭道:“士信固然愛惜羽毛,一直在養望,可是他畢竟在軍中沒有多少親信,此時戰事一起,他處處需要依賴和仰仗於我,我擔心的不是他!”


    “那是?”


    張文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張士誠歎道:”你剛才說士義不知是生是死,但十有八九應該是已經戰場隕命,即使沒有死,那也已經投靠朝廷,必然要和我作對,士德一向和士義交好,而且他一向魯莽,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此時士德麾下還有兩營的人馬?若是平時倒也罷了,此時大戰將起這就是個不安定的因素。你和常英二人一人去接手一營的人馬,士義麾下原來的兩營人馬恐怕隻能交給士信,軍中其餘之人,縱然帶兵我也不放心,況且士信原本手中並無人馬,再給他兩營也掀不起什麽風浪,而且以他的謀略這兩人人馬必然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是屬下明白了!”張文此時內心深處激動不已,不僅沒有受到想象中的處罰,而且被張士誠點撥之下,發現擺在麵前的似乎是一條康莊大道,又受到了張士誠這樣的重用和信任,由不得他不激動。


    張士誠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父親和我是堂兄弟,他為了救我死在戰場上,我心裏一直都當你是自己的孩子,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聽到張士誠這樣說,張文的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暖流,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成就感,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而後拱手說道:“四爺那裏,倒也未必真的會對您不利,若是直接收繳了他的人馬,隻怕以他的性子還要鬧將起來,到時候隻怕就是一場禍事,不若您先招他前來,將道理與他細說,若是四爺能夠識得大體,那倆兄弟齊心也是好事,若是他心向三爺,到時候您再收了他的兵權不遲。”


    張士誠笑著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一心為公不謀私利,很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征戰一夜早點下去歇息,讓兵士們都好好的休息一晚,再讓馬匹用一些好的草料,接下來連番大戰少不了各種辛苦。”


    張文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說道:“謝謝將軍關懷!對了,將軍,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問。”


    “沒事,問吧!”


    “為什麽我看二爺那個人與世無爭,您還要...還要提防他?”


    張士誠笑著,眼神中有一種奇怪的神情,“那是因為你看的少,看得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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