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虞惟庸看來,虞德陵再怎麽是當朝大將軍,執掌兵馬,但到了虞府,他就不過隻是個庶出的下等子弟罷了,合該遭受冷眼。


    隻是,以虞德陵的身份,自是不便與虞惟庸爭辯的。


    畢竟他如今不在虞府住,不便以主子的身份來訓斥虞府的管家,再則虞惟庸這般不將他放在眼裏,若他訓斥,虞惟庸爭辯起來,就變成了二人爭吵。


    這樣一來,便是虞德陵自貶了身份,怎樣都是劃不來的,所以這口惡氣,他也隻能就此咽了。


    虞夫人心疼丈夫,也擔心虞德陵當真一氣之下與虞惟庸計較起來,得罪了大伯虞德海,更是要惹老夫人不快。


    於是便暗暗伸手扯了扯虞德陵的衣袖。


    虞德陵感覺到夫人的暗示,心頭火氣稍稍消了一些,隻是,隨即又是一番愧疚湧上心頭。


    皆因他這庶出的身份,連帶著自己的結發妻子和孩子們,在老夫人麵前不得臉不說,此時還要受下人輕慢,心裏著實不是滋味。


    虞府占地極廣,而虞老夫人所居住的壽安堂,又是虞府最中間的位置,所以從門口往裏走,也頗費些時間。


    便是如此邊說話邊走,到了這一刻,也不過走了一半的路。


    看了一眼迎麵而來的的一隊灑掃下人,正恭敬地侍立一旁,讓開道來,讓虞惟庸帶著人先過去。


    虞琬寧忽然笑到:“真沒想到,大伯父貴為內閣次輔,當朝重臣,迴了府裏,竟是如此親力親為、事必躬親,與奴才下人們一道操持祖母的壽辰,於盡孝一道,當真是可為萬世楷模了。”


    虞惟庸:“……”


    這話可讓他怎麽接?


    反駁吧,畢竟人家是大將軍府的千金,就算到了虞府再不受重視,主子也還是主子,他總不好明著與人家爭辯。


    而且虞琬寧大讚虞德海孝道,他更是無從辯駁,否則倒顯得虞德海不孝似的。


    可若不反駁吧,虞琬寧這話說得比他虞惟庸方才那番話更加露骨,直接將虞德海歸於奴仆一道兒了。


    因此虞惟庸一口氣憋在胸口,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一時隻覺胸氣短,連話也說不出來。


    好半晌,他才勉強笑了笑,繼續在前帶路,不再說話了。


    虞德陵見此狀,自然也懶得再於這等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廢話,一時間便都靜了下來。


    虞夫人又是欣慰又是擔憂地看了虞琬寧一眼。


    欣慰於女兒孝順懂事,知道護著父母了,擔憂於她這半點不肯吃虧的性子,易得罪人,往後要吃更大的虧。


    虞琬瑤跟在後麵,聽了虞琬寧的話隻是默默地翻個白眼,心裏吐槽一句——這般牙尖嘴利。


    虞紹垣愚鈍,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一臉新奇地左顧右盼,心中感歎虞府可真大、真是富麗堂皇啊……


    反倒是虞紹庭,難得地對虞琬寧顯露出些微讚許——看來這小丫頭片子,並不光是隻會欺負我嘛,又敢替父親母親出頭,著實勇氣可嘉。


    到了壽安堂,虞惟庸快了幾步,上前去與院中的侍女說了兩句話。


    那侍女對虞德陵一家微微福了一下便進去了。


    虞德陵知道這是進去通報了,便帶著妻子兒女在院中候著。


    過了好半晌,先前進去的侍女才出來,再次行禮道:“老夫人請三老爺與夫人和公子小姐們進去敘話。”


    虞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略有些虛弱,比尋常人更怕冷些,所以她居住的地方,便是連正廳,也安置的十分暖和。


    屋子裏華麗奢靡、珠玉滿堂、侍女環立,正中的香爐裏燃著檀香,一派雍榮富貴的景象。


    虞老夫人今日身著一品誥命的服飾,抹額上鑲著碩大的祖母綠寶石,此時正坐在正中主位,在長媳姚氏的伺候下喝著參湯,一時也不抬眼看虞德陵一家。


    “兒子德陵,攜拙荊與眾兒女,給母親請安,恭賀母親大壽,願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虞德陵當先跪下,身後虞夫人與四個兒女也跪了一地,行了大禮。


    姚氏微微抬眼,瞥了跪伏於地的這些人一眼。


    虞老夫人卻始終垂著目,慢慢地喝著參湯,待碗中參湯喝完了,卻又微微蹙眉,道了一聲:“苦。”


    姚氏忙從侍女手中接了蜂蜜水過來,雙手奉於老夫人。


    虞老夫人依舊不理會麵前跪著的那一家人,隻慢斯條理地喝著蜂蜜水。


    這樣的事虞德陵自幼便經得多了,虞夫人也是自打嫁過來,便沒少經受這等輕慢,早已習慣了,一時也不氣惱,隻跪在地上,靜靜地等著虞老夫人發話。


    虞紹庭卻是早已憋了一肚子氣,卻又不敢表現出來,隻是暗自咬牙。


    虞紹垣人小不穩,早已跪不住了,但見父親母親與兄姐都安份跪著,卻也不敢起,隻是亂扭亂動著。


    虞琬瑤跪伏於地,在心裏暗暗立誓,此生嫁人,定要做個正室夫人,絕不做妾,如虞老夫人這般尊貴威儀,便是她此生最向往的。


    虞琬寧雖說這一世不再柔懦,但也不是個魯莽的人,她多的是耐心,隻默默地在父親母親身後跪著,等著祖母發話。


    這一世,她才八歲,她多的是時間成長,也不缺耐心等著替父親母親出氣的那一天。


    直到一杯蜂蜜水喝完了,虞老夫人從姚氏手中按過帕子慢慢地擦了嘴。


    方才抬了眼,掃視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兒孫。


    淡淡地說道:“原來是德陵兩口子來了?有些日子沒見著你一家子人了,難得你們尚有孝心,還記得我這個老婆子這沒要緊的日子。”


    虞老夫人此話說得十分不善,幾乎就等於是挑明了說虞德陵不孝,平日裏不到她麵前盡孝,隻在她大壽的日子裏,才想起來跑過來露個臉。


    虞德陵自幼便被嫡母磨搓慣了,便低了頭道:“兒子公務繁忙,每每辦完差事已是夜晚,不敢來擾母親歇息,拙荊葉氏要照看這些孩子兒,實在是分不出身來,疏於向母親請安,還請母親多擔待,如今孩子們都大了些,母親若不嫌煩擾,日後便讓葉氏時常帶孩子們來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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