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句話而鬧的舉國上下不得安寧的小郡主早已經離開了那是非之地,臨走前還不忘交代新上任的驛館駐官好好對待流民。


    “畢竟,陛下是位仁君嘛!”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那新來的官員一臉苦澀。他也是倒黴,居然就接了洪城的差事!這小郡主這麽一鬧騰,洪城可就成了流民的大居所了!


    偏偏這位還一副無辜的樣子!真是氣死個人!


    終於快入京了,此時的小郡主正獨自躺在車中休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她隻好坐起身來,敲了敲車壁。


    很快便有人在外頭問道,“郡主可有吩咐?”雖然恭敬如常,卻不是她熟悉的聲音。


    折露被樂嬤嬤以有事交代為由帶出了馬車,留給她的,隻有一個沉香。小郡主倒不擔心樂嬤嬤會對折露不利,隻是麵對沉香,她還做不到百無一漏,因此不願讓沉香坐到車廂來。


    所以她如今便成了獨自一人。


    小郡主幽幽歎了口氣,可能是那幾年在地牢裏呆怕了吧,如今一人在這車廂裏頭,竟然也會不自在。“沉香在嗎?讓她進來吧。”


    一直避著也不是事兒,畢竟這是樂嬤嬤派來照顧自己的人,而且如今的她,除了折露,也就與沉香熟悉了。畢竟,那是前世跟了自己三年的人。


    車簾很快被人掀開,來人一雙柔荑纖細白嫩,麵上不見情緒,正是沉香。她先給小郡主問了安,這才跪坐在一旁,垂頭等著小郡主的吩咐。


    馬車是長安王在世時,特地請名匠設計的,因此這一路上小郡主都不曾吃過顛簸的苦頭。隻是這時,過於平靜的車廂內,卻讓人格外難受。


    沉香感覺到小郡主的視線在自己身上移動,明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這目光中卻仿佛帶了箭一般,釘得人難以動彈。


    “你,多大了?”等了許久,小郡主才慢悠悠開口,她抱著個大迎枕,巴掌大的小臉搭在上頭。


    “迴郡主,奴婢今年一十有六。”沉香一板一眼地迴道。


    不論是姿態,或者禮數,都難從她身上挑出錯來。最重要的是,沉香不會把情緒泄露出來,那張臉上永遠看不出情緒。她此刻也是如此。


    “哪裏的人?為何進宮?家裏人都還在嗎?”小郡主眨巴著眼,一副恨不能刨出人家祖宗十八代的模樣。


    沉香麵上不顯,心底卻鬆了口氣。看來自己想多了,一個孩子,還是剛剛失了親人庇佑的嬌女,哪裏來這麽複雜的心思!對她這個外人帶有幾分不信任也是正常,慢慢就好了。


    這般想著,她便將小郡主問的問題一個不落的答了。“迴郡主,奴婢家是平洲的,四年前遭了天災,家裏人都沒了,奴婢命好,遇見了當時的樂嬤嬤,她可憐奴婢便帶奴婢進宮做了宮女。”


    小郡主抱著迎枕的雙臂不自覺勒緊了些,一張小臉上寫滿好奇。“那你為什麽會來伺候我?”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好像怕別人會傷到她一般。


    沉香迴話的語氣不自覺放鬆了些,麵上也有所緩和。“樂嬤嬤怕小郡主不適應京中的規矩,這才派奴婢過來的。等入宮以後,奴婢會以教養姑姑的名義陪在郡主身邊,待您對宮裏的事有所了解,樂嬤嬤才會召奴婢迴去。”


    這算是交代了以後的事,也表明樂嬤嬤的立場是與小郡主一致的。


    聽了這話的小郡主似乎鬆了口氣,蒼白的小臉上揚了絲笑意,她伸手指著沉香腰間的一塊玉牌,“這個是宮中的東西嗎?”


    沉香下意識用手擋住玉牌,抬頭時視線與小郡主撞上,那視線裏滿滿的好奇。“迴郡主,這是奴婢家傳的。當年天災,家中錢財都沒了,隻有奴婢戴在身上的這塊玉牌還在,也算個紀念吧。”


    好一個家傳呐!筠家的玉牌,怎麽就成了沉香口中的家傳了?小郡主看著麵前不動聲色的沉香,心裏邊說不出是什麽感覺。當年她怎麽就沒看出來呢?還傻乎乎地以為那人是為自己好,卻不知道,他早已經在自己身邊埋了釘子!


    久久不聽小郡主開口,沉香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隻見小郡主正發愣,一雙星眸也不知道在看哪兒,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剛剛得知王妃慘死的模樣。


    “郡主?”


    小郡主迴過神來,空洞的眼神掃過沉香,然後慢慢收迴來。“給我沏茶吧。”她像是乏了,一骨碌地倒在軟榻上,將臉捂在迎枕裏,悶聲說著。


    耳旁傳來輕巧地沏茶聲,茶香混著車內的玉暖香湧進小郡主的鼻間。她睜著眼,瞳孔裏映著眼前橙色的車壁,上頭刻著精致的汀蘭,墨色填痕,像仕女般優雅。


    長安王妃最愛汀蘭,因此小郡主的乳名便取了汀汀二字。


    “汀汀,你看這是晉北,是我們的家。”


    “等到了臘月,讓你王兄帶你去馬場騎馬看雪,晉北的雪可比燕京漂亮多了。”


    “聽話,答應母妃,不能跑出王府!”


    “母妃去找你父王和王兄,很快就迴來的。”


    ……


    小郡主側著身子,臉上似乎有什麽東西滑下來,濕濕熱熱的,順著兩頰滑到肩上,暈濕了她才換的衣裳。


    原來,她還會哭啊。小郡主抬手抹了把臉,她還以為眼淚早就已經沒有了呢。


    她支起身子,懷中依舊是那隻超大的迎枕。視線順著沉香的手,移到茶具之上,再慢慢移到懷中的迎枕上。隻有小郡主自己知道,她那雙手,顫抖得不成樣子。


    此時沉香端了茶來,小心翼翼遞給小郡主。


    小郡主抿了口茶,這茶還有些燙口。“真苦。”像是嫌棄一般,小郡主把茶盞往沉香手中的托盤上一放,便倒在軟榻上縮著身子。


    她沒空去品茶,因為腦海裏全都被那如玉的身影霸占。


    “郡主信微臣嗎?”花叢之中,如玉的公子盈盈一笑,春景都失了顏色。


    信?她能信嗎!筠溪,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長安王府的事,你是不是也有參與?小郡主緊緊抓著迎枕,掌心的汗水浸濕了她碰到的地方。


    若筠溪真的值得信任,那也許就不會有她這次重生了吧?小郡主閉了閉眼,所以,今生,她不再信任何人!她要的,欠她的,她都會靠自己,一點一點去拿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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