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是隻九尾狐狸,住在距妖城十裏開外的大荒山。


    她與一般的狐狸不太一樣。別人都是五十年就能說話,百年能走路,五百化形。而阿姒,卻生生熬過百年才會說人話,又過了百年才會走路,一直到如今她已經千歲,卻也隻是隻剛剛化形的狐妖而已。


    阿姒拖著七條尾巴在樹上摘果子的時候,被底下的小兔妖會抓住其中一條尾巴,輕輕一扯,阿姒便骨碌碌地從樹上滾下來。尚未化形的小兔妖們笑做一團,指著阿姒說,“阿姒姐姐真笨,多少次都會上當!”


    阿姒便也跟著笑起來。她將剛剛摘下的果子遞給小兔妖們,一雙上挑的眼睛裏滿是笑意,“拿去吃吧。”


    小兔妖們一哄而上,一邊喊著“謝謝阿姒姐姐!”一邊拿著她懷裏的果子。


    午時的日光穿過林間層層疊疊的枝葉,斑斑駁駁地撒了阿姒一身。


    如此憨傻的阿姒,所有妖怪都以為,她會一輩子待在大荒山,直至壽命終止。因此,在阿姒說自己要離開大荒山,去往人間的時候,老一輩的妖怪們都嚇了一跳。


    “阿姒。去不得去不得!你修為太低了,人類道士會要了你的命的!”


    阿姒背著自己僅有的一點靈石和一個金絲楠木的小盒子,扒開跟前的矮樹叢,十分倔強地道:“我不害人。我隻是去找迴我那兩條尾巴而已。”


    “阿姒,都一千年了,拿了你尾巴的人,早不知投胎到哪裏去了!”


    阿姒是不信的。那人一千年前向她借尾巴的時候,說好了一千年以後便還給她的,還給了她信物,眼睛那麽純粹的一個人,又怎麽會騙她?


    所以她不顧勸阻,拜別了大荒山的妖怪們,隻身來到了人間。


    阿姒身上的靈石不足以支付她的食宿費用,她便到城邊上的破廟裏找了處地方歇息。破廟裏昏暗潮濕,打翻的供桌和梁上掉落的簾布纏在一起,阿姒掀開其中一角,找了個還算幹燥的地方給自己鋪了個窩。


    “地仙婆婆,阿姒無意打擾,借住一晚便走。”阿姒跪在髒兮兮的地麵上,雙手合十朝著廟裏供奉的石像拜了拜。


    “喂!你是哪兒來的小丫頭?”


    她出來前求了槐樹爺爺,將她身後的七條大尾巴施法藏起來,所以此刻倒跟個凡人無二。阿姒轉過身去,隻見破廟門口站了個一身布衣的男子,手裏正拿著根長木棍,一臉戒備地盯著她。


    這是阿姒第二次見到人類,她有些手足無措地往頭上和身後摸了摸,生怕自己的耳朵尾巴冒出來嚇到人。“我,我是從昆侖虛來的,來找人!”她按著玄鳥教她的話結結巴巴地解釋著自己的來曆,一雙手拘束地背在身後。


    許是見阿姒一副害怕的樣子,那男子倒沒那麽警惕了,他放下手中的木棍,一步步朝著阿姒走過來。


    月光順著破舊的門窗傾瀉進來,照在那男子的臉上,阿姒這才將他看了個清楚。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清秀,欣長的身板,即便一身布衣,也難以掩蓋其風華。


    真像他啊。阿姒癡癡地看著,一雙眼睛裏冒著微弱的綠光。


    阿姒的眼神比灌入廟裏的冷風更讓人陰冷,男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踱著步子到了靠裏的地方躺下,背對著阿姒拉了拉身上的布衣。“你要在這裏借住一晚也可以,別來煩我就是了。”他悶聲悶氣的說著。


    破廟裏沒有燭火,太過昏暗了些,阿姒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乖巧地坐在一邊,她看那男子蜷縮成一團的樣子,忍不住問:“你很冷嗎?要不要烤烤火?”


    男子的迴複是往裏頭更縮進去些。


    阿姒看了看四周,沒有感覺到別的氣息,她悄悄地掐了個法訣,一團紫色的妖火在她的指尖跳動著,襯得她麵孔慘白。


    她將妖火放在廢棄的木頭上,那紫色的火焰很快吞噬了整個木頭,慢慢呈現出黃色的火焰。阿姒從儲物袋裏拿出一隻拔了毛的野雞,架在火上烤著。


    火焰驅趕了一些寒冷,那男子聞見烤雞的味道,忍不住轉過身來,正好與阿姒四目相對。


    “我先說好啊,這烤雞是你送我的,我可沒有求你。”男子終究是抵不住饑餓,坐在火堆邊咬著阿姒遞給他的雞腿,一邊吞咽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話。


    阿姒杵著下巴看他,雙眼裏滿是笑意。


    被她盯得不好意思,男子抓了抓頭,將目光轉朝一邊,“我叫白悅,是打算去京都投奔我父親的。”


    “我叫阿姒。女以姒。我去京都找一個人。”阿姒掰下一隻雞腿,遞給白悅。


    白悅聽得發笑,連雞腿都顧不上吃,他上下打量著阿姒,一邊晃著腦袋,一邊嘖嘖道:“阿姒,真不是個好名字。你父母該不會想讓你當什麽禍國妖妃吧?哈哈哈!”


    筠溪默然,宣統帝話裏話外的意思很明顯,想讓他接下這差事,至於為什麽……筠溪看了眼手中染血的錦帕,點墨般的眸子裏暗潮湧動。


    最終,他緩緩行禮道,“微臣,接旨。”他接的,自然是安排小郡主入京之事的旨意。


    見他應下,本就無心客套的宣統帝大手一揮,直接讓人迴家養病了。反正他目的達到了,也不愛看這病殃子的臉色!


    筠溪如來時一般行禮,隻眉宇間多了幾分凝重。


    待人退下以後,馮遇端了茶進來,上首宣統帝正心煩,胡亂飲了口茶,便拿著奏折看起來。


    “陛下不必擔心,右相既然接旨,就一定會好好安排的。”馮遇一語中的,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話。


    宣統帝卻依舊焦慮,這人太笨不好,可太聰明了也不好,筠溪,就是那種聰明過頭的。“朕就是怕他安排得太好了些!”


    這長安王府最後的小郡主,可是他手裏最大的王牌!


    馮遇無聲地笑了笑,白淨的麵龐上滿是無害。“陛下,您手裏,可還有皇後娘娘呢。”


    筠家嫡支,到如今隻有倆人,一位是當朝右相筠溪,另一位,則是後宮之主,筠溪的長姐筠箬。


    想到這點,宣統帝眉間的鬱結總算散開了,那張還算清秀的臉上總算有了笑意。“是啊,朕才會是最後的贏家。馮遇啊馮遇,朕真慶幸,當初留下了你。”


    “陛下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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