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硯衝進去,想要拉開撲在那兒的洪琦,“琦兒!他還剩最後一口氣,是我用巫術封住了他的三魂七魄,才讓他撐到這兒來的,你這樣子,會害死他的!”


    他聲音嚴厲,聽起來像是那麽迴事。但是真相隻有燭硯一個人知道,那個躺在地上的宛如死狗一般的人,並不是他用巫術封住三魂七魄而救迴來的,隻是那人似乎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所以不願咽氣而已。


    燭硯將她拽到自己懷裏,按著她的腦袋,“琦兒,琦兒,你冷靜一些!”原諒他此刻的謊言,更原諒他自私的做法,洪琦求那個男人活下來,可是他隻想求洪琦留在自己身邊。


    哪怕,隻是身子留著,讓他天天能看看她,直到南疆的枯葉落盡,直到他化作西風散去,他也想看著她。


    多麽自私而悲哀的感情。燭硯環抱著懷中的人兒,一點一點,拍打她的發絲。


    洪琦泣不成聲,她淚眼朦朧間,看不清楚地上人兒的麵孔,她隻能捶打著燭硯的胸膛,口中不斷重複著一句話,“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救救白悅。


    燭硯沒再開口,他隻是一下又一下安撫著懷中抽泣的人,然而眸子卻緊緊盯著地上麵色蒼白的男人,如鷹一般的眼眸裏,有幾絲殘忍的兇光顯現。


    洪琦被人帶下去休息了,本來她是不願意走的,她想守在白悅身邊,看著他醒過來,是燭硯說,蠱蟲治療,不宜過多人在場,這對被救之人有一定的危險性。


    洪琦這才同意,一步三迴頭的下去了。


    隻剩燭硯一人的時候,他麵上原本的溫柔之意便盡數卸下,空留一張無情的麵孔,雙手縛在身後,靜靜凝視著地上的人。良久,他開口,“準備月嬋蠱來。”


    月嬋蠱,南疆一直以來製作人蠱所用的蠱蟲,千百年來,月嬋蠱繁衍了無數後代,然而最初的始蠱,卻隻有曆代王上手中握有。


    一直跟在身側不語的仆役抬起頭來,眼睛裏滿是驚訝,“王上!將他製成蠱人,洪姑娘,怕是會不開心的……”這話說的輕巧了些,若洪琦知道白悅被製成了無心無情的蠱人,隻怕立馬就會帶著這個蠱人尋死而去。


    燭硯沒有絲毫心軟和猶豫,“她讓我救這個男人,可是我也不是神仙,總不能完好無損的將一個將死之人救迴來吧?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他製成蠱人,留在南疆,陪著洪琦,好讓她乖乖的,留在我的身邊。”


    仆役一句話堵在口邊,猶豫許久卻終究隻是低頭應了是,他緩步退下去,打算去取月嬋蠱來。


    “等等,”燭硯喚住他。


    “王上?”


    “等蠱人製成了,再傳話給她。”這個她字,究竟是誰,仆役心裏頭自然清楚。


    又是一聲輕聲地應答,那仆役退了下去。


    很快,一隻白玉月白的盒子被仆役雙手奉上,“王上,月嬋蠱已經取來。”


    燭硯伸手將盒子上的盒蓋給揭開,裏頭卻不是平常醜陋的蟲子,而是一隻通體潔白的蝴蝶,翅膀仿佛渡了一層淡淡的月光,當燭硯揭開盒蓋的瞬間,那翅膀撲棱了兩下,緊接著又一動不動。


    “富有神靈祝福的月嬋蝶,祈願你讓麵前將死的人永遠沉睡,活在最美的年紀。天地不敢隨意帶走,病魔不可隨意侵犯,祈願他將永遠,幸福,安康。”燭硯一邊念著,一邊取出月嬋蠱,將那蝴蝶送到地上躺著的人口鼻處,隻見那原本一動不動的蝴蝶撲棱起了它閃著月光的雙翼,順著口部鑽了進去。


    一旁的仆役恭敬地跪在地上,從月嬋蠱進入白悅體內後,每隔一炷香的時間,他便按規矩往地上叩首,一邊高聲念著,“祈願神靈,讓他活在最美的年紀!”


    燭硯立在那具身體跟前,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八角的鈴鐺,他輕輕的搖晃,鈴鐺的聲音清脆悅耳。


    當仆役磕了五個頭之後,原本躺在地上的白悅忽然睜開了眼睛,那漂亮的眼目裏卻不見情緒,再叩首以後,他從地上坐起身來,手指開始活動。三叩首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從地上起身了,與燭硯麵對麵站立著。


    哪怕如今他已經失了心性,可是那通身的氣派,卻沒來由讓燭硯心頭一緊,他覺得,洪琦會喜歡這個男人,似乎也不是那麽讓人驚訝。


    可惜,他再怎麽優秀,也終究是丟了性命,最多隻能做個蠱人,苟活著而已。


    燭硯不自覺笑了笑,他走上前去,問白悅,“你尚且有什麽心願?”


    古訓曰,蠱人無心無情,用來製蠱的人,要麽自願成為蠱人,要麽,需要替他完成遺願,否則這蠱人就算製成了,也是個瘋子,不可得用。


    白悅木然地看著麵前陌生的男人,此刻他的人性還未完全泯滅,他聽得懂燭硯在問他,心願嗎?白悅那顆緩慢跳動的心髒在此刻卻忽然間活潑了起來,一蹦一跳地在胸腔裏蹦噠著。


    讓原本已經喪失了生的希望的人忽然又燃起了什麽東西,他那雙眸子裏蹦躂出幾縷火光來,一張嘴上下開合著,可是就是聽不見聲音。


    他急,有人比他更急。蠱人的心願不能完成,這蠱人就不算完全的製成了!燭硯按耐住心中的不滿,又接著問了一句,“若有心願,便請訴說,讓吾等替你完成吧?”


    完成?可以嗎?白悅遲疑著,眸光裏也透出來幾分疑惑。他緩緩張開口,似乎是吐了幾個字出去,但是又像是先前一般什麽聲音都沒有。


    燭硯不得不將頭湊過去,想要將他講的話聽得清楚些。那許久未曾開口的聲音帶了些喑啞,他隻重複說著兩個字,“舒兒……舒兒……”


    那嘴唇一開一合,都仿佛是要用盡他全部的力氣。


    可惜燭硯聽不懂這是什麽意思?他試著猜測道,“是說的一個名字嗎?你的愛人?或者,家人?”


    光憑這兩個字,誰能知道一個陌生人未了的心願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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