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沐感覺自己的靈魂漂浮在半空中,越來越輕,突然一陣狂風驟雨將他雲霧一般的靈魂吹走了,吹到一個滿是空曠的莊園之中,莊園裏麵搭了一個葡萄架,重重疊疊茂盛的葡萄葉子,鏤空的架子下麵懸掛著碩果累累。


    正是葡萄即將成熟的季節,青的青,紫的紫,半紅半紫的更多,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閃爍,一陣風兒吹過,滿鼻子都是葡萄的清香,十分誘人。


    葡萄架子下安置了一張朱紅的木製搖椅,椅子上窩著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子年歲大些,十多歲的模樣,女孩隻有六七歲的模樣,臉頰上肉嘟嘟的,雙眼清澈透亮,像是一汪冷泉,此刻正帶著濃濃笑意。


    “小瓶蓋,葡萄真好看,一定也很好吃,對不對。”


    “嗯。”男孩的聲音有些冷淡,他有些不自在的挪動身體,眉頭緊蹙看著緊緊貼在他身側的女孩,忍半天還是沒忍住,輕聲說到:“你往那邊挪一點,太擠了。”


    那把搖椅並不大,但是也能容下一個瘦弱的少年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隻不過有些勉強,小女孩屁股一扭,動了動,平躺的姿勢變成了翻躺:“現在好點了嗎?還擠不擠。”


    男孩子又嗯了一聲,沒說話了,眯著眼睛盯著葡萄架上的枝葉發呆。


    心說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太討厭了,不就是喝了她幾瓶水,也實在是太大膽了,居然還敢學他爬梯子,要是摔下去,這小身板可不得摔成肉泥。等她這次迴去了,我一定要把梯子收走。


    小女孩又開始盯著男孩的側臉發呆,小瓶蓋每次見她的時候總要帶著口罩,明明他長得很好看,為什麽要遮住臉。難道也是跟我一樣,預防一些良心壞壞的大人。


    是啊,肯定是的,要不然上一次揭他口罩怎麽會生那麽大的氣,一個星期都不理她了。


    “小瓶蓋,你渴嗎?我渴了,能喝點你的水嗎?”秦霜雪的聲音軟軟糯糯的,讓人實在難以決絕的。


    小瓶蓋冷冷的暼她一眼:“不行。”


    “可是我真的渴了,很渴,很渴。”其實並不是很渴,眼前這個男孩子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模樣,也沒個朋友,跟她一樣可憐,她想要跟他做朋友而已。


    可憐兮兮的眼神今天是打動不了這個外冷內熱的男孩了。秦霜雪唔了一聲,怏怏不樂從搖椅上坐了起來,起身就要走,手臂卻是被人一把抓住了:“你幹嘛去?說你一句就要走,你是小孩子嗎?”


    秦霜雪扁嘴,委屈極了,甕聲甕氣說到:“你不喜歡我,我還是迴我自己的家去,免得讓你不舒服。”


    半大的男孩一噎,臉色紅白交替,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憋的,跟調色盤似的。他甩開了小姑娘肉嘟嘟的手臂,氣衝衝的抬腳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小女孩的視線中。


    “果然,是不喜歡我,沒人真的會喜歡我。”小女孩臉頰紅彤彤的,眼睛也蓄滿淚,傷心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轉身就要離開,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男孩的聲音。


    錯覺,一定是錯覺,他被自己氣跑了,這個小氣鬼喝了我整整兩個月的飲料,現在一口清水都舍不得,我再也不想看見他了,再也不見他了。


    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倏然掰了一個方向,女孩抬頭見看見一張怒氣衝衝的臉:“你耳朵聾了嗎?沒聽見我在叫你。”


    小女孩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居然敢朝著這個欺負他的大男孩發火:“我就是聾了,我就不答應你,你不是不喜歡我嗎?我走就是了。”


    眼淚嘩啦啦的再也忍不住了,一顆顆珍珠一般沿著小女孩白嫩的臉頰往下滑,滿臉狼藉,可還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小男孩不知所措起來,臉憋得有些紅:“你別哭了。”


    小女孩還是哭,雙眼緊緊盯著小男孩對著他哭:“你騙人,騙人……”


    哭聲淒慘,像是被誰欺負慘了,過了一會兒,莊園內匆匆跑出來一個年長的女人,女人大約四十歲左右,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拖地連衣裙:“少爺,發生什麽事情了?”


    小女孩認出這個女人,當即就閉嘴不敢哭了,這個女人看上起挺兇的,而且她是偷偷跑過來的。


    “少爺,這小女孩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我們的莊園裏?”女人也帶了口罩,遮住了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小女孩還是覺察到她生氣了,看向自己的眼神及其兇狠,恨不得要吃了她才好。


    為什麽女人也會這麽兇?小女孩身體不受控製的顫動著,往後瑟縮著,這個女人會不會把她關進小黑屋子,不給水喝不給飯吃。


    小瓶蓋伸手擋在小女孩的麵前,用十分冷酷的聲音和命令的語氣:“她是我的朋友。”


    女人很是意外,這蕭家的小少爺脾氣臭得要死,爹媽都氣得險些要發瘋了。要不是工資高得離譜,誰會冒這生命危險來做這份工作:“哦,居然是您朋友,可是您知道的,我們莊園是不適合進來一些其他人的。所以,還是請這個小姑娘早點離開為好。”


    小女孩用小手拉男孩胳膊,輕聲問他:“我真是你朋友嗎?”


    小男孩目光有些複雜的看著小女孩,艱難的點頭,又嗯了一聲。


    小女孩心情大改,顧不得傷心害怕當即手舞足蹈起來:“哈哈,我也有朋友了。真是太好了,我外婆知道一定會很開心的。”


    小女孩樂得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衝著那個年長的女人笑哈哈:“阿姨,我是他的朋友,你不能敢我走,我要跟我的朋友一起玩。”


    女人歎氣:“我這是為了你好,你不能跟他走得太近。”


    小女孩好像沒聽見她的勸導,轉頭看小男孩,用小肉手掌拉住男孩瘦弱枯骨的手輕輕搖晃:“我們是朋友了,一直一直都是好朋友。”


    女孩的手好軟綿啊,又暖唿唿的,將他沁涼的指尖都溫暖了,小男孩沒有說話,微乎其微的一個弧度讓小女孩高興得無以複加:“那好,我們來拉勾。”


    “小瓶蓋永遠都是小戒指的好朋友,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嗯,一直都是,永遠都是……


    嗬嗬嗬……


    女孩銀鈴一般的笑聲響徹在耳際,那歡快的笑聲陡然一轉化作陣陣尖銳的淒鳴,直往他的鼓膜裏麵鑽,一寸一寸往裏鑽,似乎要鑽進他的腦子裏。


    吵死了,他捂住雙耳,可效果全無,閉嘴,閉嘴,他衝著黑暗不但咆哮,可那淒厲的聲音渾然不減,雙手陡然一暖,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掌緊緊包裹住了,隨即耳朵內那讓人煩躁的嗡鳴終於止住了。


    “蕭沐,蕭沐,你為什麽還不醒,你已經睡好久了,不要再睡下去了好不好……”


    是小戒指軟軟糯糯的聲音啊,有多少年沒聽過了呢,蕭沐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炫目的白色,白得晃眼,他不得不迅速的眯著眼睛。


    “蕭沐。”


    手腕上突然一緊,是秦霜雪的聲音。蕭沐側頭看過去,看見了秦霜雪,頭發淩亂,眼窩深陷,雙眼底下兩片明顯的青色,神態看上去十分的萎靡,顯然是沒睡好。


    “你終於醒了!”


    秦霜雪在看見蕭沐在看她之後,雙眼陡然一亮,撥開雲霧一般有了神采。


    蕭沐嗯了一聲,隨即看周圍的環境,手上還掛著鹽水,鼻尖也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特別難聞,他嚐試著動了動,雙腿和後背一陣劇痛襲了上來。


    “我的腿……”又沉又重又木又痛,他想要掀開被子看看,但是被秦霜雪一把按住了手:“別亂動,掛著鹽水呢,小心針頭歪了。”


    看出蕭沐的擔心,秦霜雪輕聲安慰:“你的腿受了點傷,打了石膏,醫生說了隻是輕微骨折,沒什麽大礙,你別擔心。”


    還好,隻是骨折。


    蕭沐鬆了一口氣,這比他想象中的結果已經要好太多了。他看向秦霜雪,巡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遍,發現秦霜雪隻是精氣神低迷,並沒有其他的傷口這才放心,還是嗯了一聲:“怎麽就你一個人,大家都沒事吧。”


    秦霜雪點頭將大家的狀態如實迴答了,都沒有性命危險,車子翻滾都被磕到了腦袋,暈了幾天。蕭沐最嚴重,不止磕了腦震蕩,後背還被破碎的玻璃傷了,雙腿骨折。而秦霜雪則是最幸運的那個,什麽事都沒有。


    要不是蕭沐護住了她,都是蕭沐護住了她。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人絕對會是她。秦霜雪現在迴想蕭沐被路邊行人救出來的情景,仍然心驚肉跳,白襯衫被鮮血染紅了一片,而蕭沐臉色蒼白似雪,雙眸緊閉,無論她怎麽叫都得不到迴應。


    像是死了一般。


    不,不會,蕭沐還那麽年輕。


    秦霜雪覺得自己當時差點白這個癲狂的念頭攪瘋了,立馬否決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三天三夜過去了,她不敢睡覺,就怕蕭沐醒來她不知道。


    蕭沐他終於醒過來了,終於醒過來了,真好!


    蕭沐的精氣神不太好,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感覺心慌氣短了。秦霜雪立馬製止他:“先別說話了,你好好躺著,我去叫醫生來。”


    秦霜雪猛然起身,雙眼突然一片漆黑,她身體不受控製的搖晃著,她搖擺著腦袋,牙齒咬破了唇角的嫩肉,刺痛和血腥的氣溫讓她的頭腦快速的恢複正常,旋風一般跑出去了。


    過了五分鍾之後,醫生和護士的出現在這裏,觀察了蕭沐的情況之後,說是醒來就沒事了,再過兩天去照個腦部ct,要是沒事就沒什麽大礙了。


    “醫生,病人現在可以吃東西了嗎?”


    年長的醫生笑了:“人是鐵飯是鋼,不僅能吃,還要吃好喝好。不過這兩天還是以清淡為主,你男朋友躺了好幾天了,腸胃功能可能會虛弱了點。”


    說到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秦霜雪總感覺有點心虛,眼珠子亂轉暼向躺在病床上的蕭沐,蕭沐也正在看她,微笑著。


    醫生說完就離開了,秦霜雪也追著出去問護士,因為蕭沐本身就是易過敏的體質,能吃的不能吃的食物問了個遍,護士都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了,她這才終止。


    兩人還在h市的縣醫院中,蕭沐出事後,秦霜雪也考慮過要給應芙打電話,可最後還是住手了,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應芙,而且當時蕭沐的情況的確不太好,秦霜雪被嚇過度,很快就將這個想法拋到腦後。


    現在想想,應芙的電話當時應該打過去的,如果蕭沐真的醒不過來的話,結果簡直不堪想象,幸虧醒過來,也慶幸他沒事。


    秦霜雪喂了蕭沐吃了香菇瘦弱粥之後,跟他提過這件事,蕭沐沉默了一會,說暫時不用打電話,等明天的檢查結果在決定。


    蕭沐的腦部ct顯示無異常,現在最重要的還是他的雙腿,後背上的傷口經由將近一個星期的鹽水,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停止了掛鹽水,接下來隻需要再等上三五天準備拆石膏了。蕭沐簡直是受夠了醫院,吃喝拉撒睡,他幾乎是長在病床上了,一個禮拜不洗澡,這將是蕭沐人生曆史上一個裏程碑,不可跨越的人生汙點,身上粘膩不堪,渾身都冒著一股隔夜飯的氣味。


    “我真的忍受不了了,讓醫生提前給我擦石膏吧。”


    房間全是消毒液的氣味,味道難聞,秦霜雪關了病房的空調,開了窗戶:“不行,才一個禮拜,骨頭還沒長好。醫生說了得半個月,最起碼也要十天才能拆。”


    蕭沐享受了秦霜雪一個禮拜體貼入微的服侍,精氣神已經恢複如初了,就是後背的傷口在愈合,酥癢難耐:“來,幫我撓撓背。”


    秦霜雪這幾天習慣了召之即去,唿之即去的生活,也沒見不好意思,手伸進了病號服給他撓了起來。


    “上麵一點。”


    秦霜雪手指往上探去。


    “左邊一點。”


    “好。”


    “你這幾天沒有好好吃飯嗎?用力一點。”


    秦霜雪……


    好的,大爺。


    秦霜雪淪落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撓癢機器。


    蕭沐大爺側著身子扭動了腦袋笑眯眯的看她:“我自己的腿我知道,好了,肯定好了。你跟醫生說說,明天拆掉石膏好不好,我這躺了這麽久,都半身不遂了。”


    秦霜雪鐵麵無私:“不行。”


    蕭沐看向秦霜雪的眼神竟然有些可憐,他抬手湊自己鼻尖輕嗅,雋逸的五官皺巴巴成了一團:“我要洗澡,再不洗澡我身上就要長跳蚤了。”


    秦霜雪為難啊:“你倆助理都各斷一臂,現在都掛脖子上呢,老張沒事,我讓老張幫你洗?”


    蕭沐臉黑如碳,讓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幫他洗澡,嗬嗬,秦霜雪你真是歹毒啊。


    “你幫我洗……”


    秦霜雪……


    的確是好了,都有精力調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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