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這句話稍微深入理解一下,意思就是,你們要是不來,我就把臨鳳城的人困死在裏麵。


    鬼修們對於這個潛在意思都心領神會,雖然從他們的本心上來說並不想跟第八荒這樣正麵杠,但頂頭上司有這個想法,他們一群打工的也就隻能乖乖從了。


    橫豎鬼門還要開一整年,要是真的撕起來,把他們逼急了,尊上本尊直接降臨第八荒,到時候誰來都攔不住。


    隻希望道修們能夠識相點吧,青衣鬼修如此想道,領命後瞬間消散。


    臨鳳城中。


    自城外平安歸來,協助平定了大陣崩潰的雲襄看著站在她麵前的諸位道宗長老,微微頷首,“去純陽別殿吧。”


    身為親弟弟的雲景天雖然也非常疑惑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相比起搞清楚事情的發生原因,他還是更加高興於姐姐的平安歸來。


    其實雲襄在決定踏出城門之前,是從南城門的異常和鬼修的行為中察覺到了一些事情的。


    潛意識裏,她覺得自己出去的話並不會受到傷害。


    她相信了,也按照自己的潛意識這麽做了,事實證明,的確沒有受到傷害,反而有所收獲。


    純陽的別殿被挪到了臨仙台之下那一片巨大的空地上,因為鬼門是開在距離南門最近的那一片山林中的緣故,距離純陽別殿有一段距離,雲景天反應非常迅速的直接把整個別殿連同弟子們都揣進袖子裏,在大陣開啟之前哧溜一下就迴了城內。


    所以純陽的別殿保持得非常好。


    它被放置在被巨大的臨仙台籠罩住的黑暗之下,深沉的顏色顯得格外肅穆。


    雲襄領著一眾道宗長老,直接踏上了第二層。


    雲洗府被捅了個大窟窿,這種時候還呆在上麵,顯然是不能再給人安全感的。


    還不如這個有危險了就能揣兜裏直接帶走的別殿。


    別殿的第二層從外邊看並不大,但若是從內部觀察的話,卻能發現這一層甚至是比作為基礎的第一層大殿還要寬敞上許多。


    二層正殿之中規矩的擺放著不少座椅茶具,除卻兩個這座之外,下方的作為擺設呈兩個半環型。


    這樣的布局對地位的分割並不是非常明顯,但對於心中自有一杆秤的道修們而言,主座之下的上首位置應該由誰來坐,都是非常清楚的。


    第二層一貫被用來接待陰年來訪的各個道門宗派,所以對於雲襄邀請他們到別殿第二層的舉動,其他宗門的長老們並沒有什麽意見。


    雲襄和雲景天坐在主座上,眼見著道門宗派的長老們都坐下了,微微一頓,也不含糊,直接開門見山道:“我見到帶領鬼修的人了。”


    長老們相互看看,對於這一次鬼修上方還有人控製這件事情並不奇怪,畢竟鬼門之前那一片空地,他們的神識始終伸不進去。


    不但伸不進去,他們的神識一靠近就會感到烈火炙烤的劇痛。


    鑒於這種情況,長老們更是不敢讓自己以身犯險,離開臨鳳城大陣的保護。


    “雲峰主,您為何要出去?”一人耐不住問道。


    “靈感罷了。”雲襄道。


    雲景天揮了揮手,一旁的純陽弟子拎著茶壺走上來,給在座的長老們斟茶。


    “雲峰主見到了什麽,直說便是。”丹璣宗大長老捋了捋自己的白須。


    “那個帶領鬼修的人,說自己並非鬼修。”雲襄挑了個能夠轉移一下別人注意力的切入點,開口道:“也並沒有對我們動手的意思。”


    道宗的長老們相互看看,覺得這話有點好笑。


    沒有對他們動手的意思?


    那之前悶頭往大陣裏衝的鬼怪是什麽,之前那幾乎要把大陣壓碎的氣勢算什麽?


    當他們都是傻的麽?


    雲襄其實也覺得這話挺搞笑的,但事實的確是如今在臨鳳城外的鬼修的攻勢已經停了下來,差不多也的確是做到了他說的那樣,沒有對他們動手。


    至少暫時沒有對他們動手。


    “我想這是他的態度,之前大陣幾乎破碎的時候,外麵的鬼怪和鬼修們也不好過。”雲景天稍微解讀了一下另一方的態度,覺得人家站在絕對的優勢地位來告訴你,他們並沒有動手的意思,已經算得上是一種和平的信號了。


    何況雲襄迴到城中之後的那一波,看起來並不是針對他們的,而是一次無差別的打擊。


    這一點,不管是誰都看得很清楚,毫無疑義。


    “那麽他的目的呢?”丹璣宗大長老對於純陽宮的人總是非常好脾氣。


    “……”雲襄微微一頓,微不可查的遲疑了一下,可惜她一直都是非常沉著冷靜的形象,除了雲景天之外,沒有人發現她的這一絲猶豫,“他們在尋找什麽東西,但並沒有告訴我。”


    道宗的長老們這下更是議論紛紛。


    他們都是看過萬長老的那個影像的,比起當時不在場的雲襄,他們覺得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更有發言權。


    鬼修們在找的,恐怕不是一件東西,而是一個人。


    若是一件東西的話,除非是什麽極為珍貴的天材地寶,不然根本無法在修士們身上留下很明顯的氣息,但若是同為修士的人就不同了。


    能夠踏入大道的,不管天賦如何,都是普通人中萬裏挑一的資質。


    換而言之,就是不管天賦如何能夠走到哪一步,能擁有修真資格的,那多少都帶著點天道的恩寵。


    所以每一個修士的氣息都是獨特的,並且十分明顯。


    鬼修們也是憑借這個來判斷出萬長老跟那個被鬼修尋找的人接觸過,隻是他們始終都不知道是誰。


    “那麽,鬼修為什麽會讓您覺得不會被傷害?”又有一人問道,這個問題顯得有些尖銳,讓在座的長老們都不讚同的皺起了眉。


    殿中的人們視線都落在了那個剛到門口,神情激憤措辭嚴厲的天璿宗弟子身上,“那個鬼修又為什麽看到您就向您求愛呢?”


    在座的道門長老們眉頭皺得更深。


    這天璿宗弟子就差沒有指著雲襄的鼻子說,你是不是跟鬼修有什麽關係!


    “誰都無法控製別人對自己的想法。”雲襄淡淡道,對於已然失去了宗門長輩庇佑,並且還疑似被元清影響到了宗門氣運的天璿宗抱有那麽一絲細微的愧疚,“為什麽不會被傷害,我一開始就說了,靈感罷了。”


    “我聽到了,從師兄那裏!”那天璿宗弟子有些勉強的在十幾個修為強悍的長老的注視下挺直了背脊,“雖然不甚清楚,但我宗兩位長老的事情,都同純陽宮有關係!”


    各個道門宗派的長老們不太相信,但又覺得修為這麽低微的一個弟子搭著膽子闖進這裏,又不太可能是純粹為了挑撥他們與純陽宮之間的關係。


    啊這樣想想的話,先前在雲洗府正殿的時候,也有個天璿宗弟子闖進來了。


    不過沒來得及護著他,直接死了。


    丹璣宗大長老摸摸自己長長的白胡子,覺得好久沒有看過這麽一場大戲了。


    他還是打心眼裏相信純陽宮,合作了千八百年的宗派內裏到底是個什麽模樣,作為常年同純陽宮交涉的人來說,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雲峰主,這……”他轉頭看向雲襄,見雲襄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樣,拎起來的心頓時就放下了。


    好像並不需要他插嘴或者擔心。


    “那領頭之人,名喚孤陰,據他所言,同我純陽宮祖師爺有舊。”雲襄語氣淡淡,看了一眼那天璿宗的弟子便收迴視線,有些為難道:“純陽宮老祖宗是何等人物,我想諸位都是知道的。”


    當然知道了!


    有些曆史的老牌宗門長老們迴憶了一下,想到宗門傳承下來的典籍,麵露恍然之後就覺得牙疼。


    的確是有過純陽宮老祖宗同鬼修有交往的記載,那是鬼修並不需要依托鬼門就能隨時踏入第八荒為禍作亂的年代,純陽宮的那位瘋道人交起朋友來絲毫不顧忌對方是人是鬼。


    據說正因為如此,還感化了不少修為強悍的鬼修還陽來著。


    而且對於將鬼修都扔迴鬼界,並且封鎖鬼修不讓他們離開鬼界這件事情上,瘋道人居功至偉。


    然而到底是怎麽居功至偉的,典籍裏卻都含混著不說明。


    雲襄這麽一提起來,老牌宗派的長老們頓時就想起來了這位開派宗師的豐功偉績。


    總覺得瘋道人跟鬼修之間的事情可以寫出一本厚厚的話本了。


    有這麽一位老祖宗,說純陽宮跟鬼修有什麽牽扯,他們也是不得不信的。


    就典籍記載的事情來看,鬼修們會對純陽宮的弟子網開一麵,或者直接對他們下死手,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雲襄估計這就是遇到那個願意網開一麵的類型了,何況能從那樣遙遠的時代存活至今的,定然不會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


    瘋道人渡劫飛升羽化登仙都是上萬年前的事了,純陽宮到現在都已經傳承了三十三代,短則三百年長則數千年。


    算算年頭,能跟瘋道人有故交的……疑似鬼修的人,如今還活著,就算是爬,也該爬到渡劫飛升的時機了。


    “這孤陰……莫不是傳說中成功以鬼修之身渡劫成功的大能?”丹璣宗的古舊典籍是最多的,雖然典籍中跟鬼修相關的大多都是針對那段時間的曆史,而並非鬼修本身,但關於鬼修的一些傳說之類的東西,典籍之中還是有很多的。


    “這便不清楚了。”雲襄搖了搖頭,“隻是如今他並沒有表現出對我們的殺意,所以我認為,我們並不該先動手。”


    當然,最主要的是,援軍還沒來,要是主動動手激怒了人家,就憑剛剛那令天地變色的氣勢,他們整個臨鳳城裏的高階修士加起來,都不夠人家一個巴掌拍下來。


    道宗長老們紛紛同意,站在樓道口的天璿宗弟子身上纏上了些許黑色的氣息,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別殿。


    雲景天在那弟子離開之後不久,突然皺起眉來,四處看了看,鼻翼煽動,輕嗅了一下空氣中那股邪惡的氣味,抬頭對上來自自家姐姐嫌棄的眼神,“剛剛那個天璿宗弟子呢?”


    “離開了。”注意力都放在同諸位道宗長老周旋這件事情上,以防止自己說漏嘴的雲襄平靜的答道。


    “我去看看,他好像心魔入體了。”雲景天站起身來,向那些長老們點了點頭,徑自離開了別殿。


    天璿宗弟子如今住的地方很偏,距離純陽宮別殿有點兒遠。


    在如今已經開啟了大陣,並且大陣顯得搖搖欲墜的臨鳳城中隨便使用法訣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雲景天腳步輕點,身輕如燕,動作迅捷的向天璿宗弟子的住所飛去。


    他神識比身形更快一步到達,卻見先前闖入別殿的天璿宗弟子領著一眾神情呆滯麵色青白的同門弟子行走在民居之間,以一種宛若鬼怪的姿態,將普通人從屋子裏拖出來撕碎,生吞血肉。


    雲景天神色一肅,手中握拳,靈氣凝聚,覆蓋在他的拳頭上,雷光閃動,宛若一柄被雷電包裹著的寶劍,轉瞬落在已然被心魔占據了軀殼的天璿宗弟子之間。


    拳頭砸在地上,轟然一聲巨響,地麵一塊一塊如同蛛網一般龜裂。


    無形的波動四散開來,鋒銳無匹,直接將那些忘情撕咬,身著天璿宗灰袍卻墮入了心魔陷阱的弟子們攔腰斬斷。


    為首的那個墮入心魔的弟子卻已然拿著臨鳳城大陣的陣盤,自極為貼近的北門之中邁步而出,還特意迴頭對他揚了揚手中的陣盤,神情不可謂不得意。


    雲景天心中一驚,卻見那灰袍弟子並未踏入城外鬼怪的隊伍,而是直接腳踏青黑色雲彩,向著西方飛去。


    他路過好幾個鬼修,那些鬼修們像是完全沒發現他一般,任憑他擦肩而過。


    雲景天看著唯一一個百無聊賴的留在城外,毫無形象的以盤坐的姿勢漂浮在半空中,就差沒有摳腳的少年模樣的鬼修,心中警鈴大作。


    這樣的情況看來,鬼修中間似乎也不完全是一條心。


    他必須把這件事情告訴道宗的那些人才行,雲景天甚至都沒來得及安撫驚慌失措的平民,直接轉身離開了北城門。


    臨鳳城中的變化並沒有傳出來,元霄已經帶著元清到達了靈脈之中。


    靈脈這樣重要的資源,除非是宗門要不行了,否則的話都會有人看守,尤其是這種剛剛到手,還沒來得及開發的靈脈。


    元清和元霄直接靠刷臉被迎進了靈脈大陣。


    當然的,元霄也是有拿出能夠證明身份的牌子的。


    在這種危急的時刻能夠被扔過來做看守靈脈這種肥缺的,一般都是有背景的弟子。


    至少看守這道靈脈的人,元霄就認識,而元清也同他在拜師禮上有過一麵之緣。


    安明皓的小侄女,觀日峰峰主的親傳二弟子,安白。


    另外一說安白的娘親是合歡宗的,爹是純陽宮放進靈脈之中潛修的天賦弟子,若是安陽有幸能夠順利突破合體期的話,安白應該就能跟她爹一樣在靈脈中潛修,若是不幸突破失敗身隕道消了,安白是要被當成下一任峰主來培養的。


    所以元霄跟安白還算熟悉,他和元清進靈脈這一關也非常好過。


    “你們背後帶著一串鬼修呢。”安白性格十分內向靦腆,說話聲音總是細細的,像是生怕驚到了什麽。


    但她的感知力卻非常優秀,也許是因為她性格十分安靜的緣故,這種心無雜念的人修煉起來,總是能夠比旁人多感悟到一些什麽。


    “不是跟著我們的。”元清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麽,在迴想起他同孤陰相處的那個畫麵之後,他對於鬼修的氣息就非常的敏銳,“隻是恰巧撞上了。”


    元霄看了元清一眼,轉頭看向大陣之外遮天蔽日的漆黑陰雲,皺了皺眉。


    他也相信這一波鬼修並不是跟著他們來的,因為在那虛影消失之後,他們才臨時決定到這裏來。


    不是衝著他們來的,那就是……


    “衝著靈脈來的。”元霄淡淡道。


    安白搖了搖頭,“大陣足夠攔住他們。”


    說著,便直接轉身向靈脈之內走去。


    元霄顯然也不擔心這陣法攔不住鬼修,這可是他們純陽宮護山大陣的一部分,哪怕是個不完整的殘陣,想要攔住一個合體期的鬼修也不算難。


    元清看看這兩人,見他們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稍微放下心來,跟在元霄背後一步一個腳印。


    這是一道初生的靈脈,需要時間的蘊養,靈氣尚不足以同成熟的靈脈相比較,但相比起其他的地方而言,這裏的靈氣也稱得上一句濃鬱。


    是一種怎樣的程度呢?


    就是能讓元清渾身的氣孔都打開了,貪婪放肆的唿吸,連氣海都緊隨著翻湧起白色的浪濤,無需引導,自行運轉起來的程度。


    靈脈本體其實是一條蜿蜒起伏的山脈,因著走向和形狀迎合天道,遂能承恩,養成一道靈脈。


    靈脈米之中草木茂盛,被清理出來的道路兩旁,青翠的草足足長到了齊腰的高度,路邊開出的野花都比平常的花朵要大上幾倍,嬌豔異常。


    起伏的山巒更是青黛一片,樹木蒼鬱,遠處的山峰極高,頂尖上露出一絲銀白,高聳巍峨,雲霧繚繞。


    不時能看到草地林間有動物跑動,性情溫和的鹿與野兔甚至會站在距離他們並不是很遠的地方,睜著無邪的眼睛好奇的看著他們。


    “簡直就跟世外桃源一樣。”元清跟著安白走了好長一段路,完全沉浸在美景之中,讚歎道。


    安白靦腆的笑了笑,“若是不出意外,元清師弟往後也該是進入靈脈之中修煉的人選。”


    元清一愣,偏頭看了一眼元霄。


    對哦,以後師兄是要當峰主的,按照純陽宮的規矩,不是峰主的親傳弟子,通通都來靈脈潛修,別浪費了天賦才是。


    元清以為元霄會嚴正拒絕,並且表示他以後不用進入靈脈。


    然而並沒有。


    他察覺到元霄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外邊聚集起來的鬼修,皺著眉頭垂眼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師兄?”元清拉了拉他的衣袍。


    元霄收迴落在自己手上的視線,偏頭看了元清好一陣,目光中透出一絲怪異的欣喜,神情是難以形容的微妙。


    被他這樣的眼神看著,元清呆了一瞬,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了?”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元霄開口道,手中冒出了絲絲陰寒兇戾的黑氣。


    安白被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好幾部,戒備而懷疑的打量著元霄。


    這氣息簡直跟那些鬼修像極了。


    元清也被嚇到了,當然他不是被這鬼修的氣息嚇到了,而是這氣息跟他先前看到畫麵之中,從他身體裏冒出來的黑氣一模一樣。


    他丹田之中屬於元霄的金丹虛影不停震顫,他的氣海自動多分出了不少純白的靈氣將之包裹起來,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動靜。


    “果然。”元霄收迴手,看著元清,神情柔軟,將他擁入懷中,喟歎一般的感慨:“幸好……幸好你終於來到我身邊了。”


    安白在一邊漲紅了臉,捂住了雙眼。


    叔叔說這兩個人抱在一起的時候一定不要看。


    不然眼睛裏會長出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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