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你……”雲襄被這個消息震得懵了一下,他看著孤陰,麵對這樣年輕的一張臉,猶豫了一瞬,還是換了個稱唿,“孤陰前輩,您是元清的……父親?”


    雲襄從來沒有過“元清是個鬼修”或者“曾經是個鬼修”這樣的設想。


    孤陰能被力量那樣強悍的鬼修稱作尊上,恐怕實力遠遠不止她如今看到的這樣,在鬼界也該是一方豪強。


    如果是這樣的話,雲襄倒是不意外鬼修會到處找元清了。


    就如同引著她來這裏的那個中年鬼修直言不諱的說可以還陽一樣,如果元清以前是偷偷溜進第八荒藏起來,然後遇到了一個看對眼的人,並願意為之舍棄鬼修的身份的話,雲襄覺得可能性也是非常大的。


    因為鬼修還陽會失去絕大部分的記憶,而且修煉這種事情得重新做起,進境會比別人快,但除此之外,沒有什麽更特殊的地方了。


    別的宗派不知道,但雲襄……至少純陽宮,並不會因為知道了誰是鬼修還陽而將之驅逐。


    “不是。”孤陰搖了搖頭,語氣溫和,“我是為他而生的人。”


    雲襄不是很懂。


    “將我當做他的族人,也是可以的。”對於孤陰而言,別人怎麽理解都無所謂。


    他並不想詳細的將自己同元清的關係告知他人。


    “您並不介意鬼修還陽?”雲襄試探的問道,很快就習慣了麵對這張跟元清一樣的臉用敬語。


    孤陰點了點頭,“天道之下有靈之物,總是向往光明的。”


    並沒有什麽好阻止的,鬼界並不缺少鬼修,孤陰也不會作出那種強行留下一個修為強悍的鬼修,不讓他還陽的事情。


    人家辛辛苦苦修煉到這個地步,可不是給別人來當工具的。


    鬼修也是修士,誰都沒有權力阻攔他們重歸陽間追尋正道。


    不管是如今平靜溫和的孤陰,還是往日裏暴躁易怒的孤陰,在這件事情上都是非常有原則的。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在他焦躁不安的時候跟他說要去還陽的屬下,會要被他揍一頓。


    孤陰這般豁達的姿態倒是讓雲襄有些驚訝,她更加端正了心態,“那麽,您帶領這麽多鬼修前來第八荒的原因是?”


    “我來將元清接走。”孤陰並不介意迴答她,說著他頓了頓,抬頭看看靜謐無垠的夜空,“還有元霄。”


    雲襄有些不可思議,“除此之外,沒有了?”


    孤陰搖了搖頭。


    “恐怕不行。”並不擅長交涉的雲襄生硬的說道,她抬頭看看孤陰,發覺對方並沒有因為她冒犯的語氣而顯出怒色,微微鬆了口氣,“元清和元霄是我純陽宮的傳承弟子。”


    孤陰並不在意,他垂下眼看著自己指節分明,同元清已經漸漸磨出了粗繭的雙手不同,孤陰的手柔滑細膩,除卻觸碰的時候感覺陰寒得不像話之外,簡直就是一雙從未幹過粗活的貴公子的手。


    他雲淡風輕的掀了掀眼皮,“你們無法阻止我。”


    “但元清本人並不願意離開純陽宮。”雲襄道。


    元清是個很好看穿的人,不知道還陽來的鬼修是不是都是那麽單純赤誠,一眼就能看透。


    如果元清心思陰暗一些的話,如今恐怕已經跟著掌門迴去宗門,在最安全的地方躲著了,而不是在知道鬼修一直尋找他們的情況下,還犯險留在外頭。


    他並不想拖累宗門,卻也厚著臉皮不想離開。


    元清很喜歡純陽宮,這一點所有人都看得非常清楚。


    孤陰靜靜的看著雲襄,沒有因為她的話語而動搖,“他隻是忘了我,等他想起來了,就願意了。”


    “他已經同元霄結為道侶了。”雲襄冷靜的將事實擺在孤陰麵前,“您不能……”


    “我能。”孤陰的表情冷淡下來,他打算了雲襄的話,桃花眼中浸著陰森的寒意,“雙修的話,我同他也可以。”


    雲襄覺得這人簡直是神邏輯。


    當著人家長輩的麵說要挖人牆角,這人怎麽能這麽不要臉,就算是前輩,也感覺格調都降低了好嗎?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雲襄繼續擺事實,“元清已經還陽了,就算他曾經與您關係匪淺,也已經同您無關。”


    這話一說出口,孤陰隻覺得有些好笑。


    將如今的純陽宮弟子同當年的那個人相提並論,的確是他的不該,眼前這個女子雖然修為同當年那個人一樣,但除卻修為之外,其他的方麵簡直是弱爆了。


    尤其是那個人最擅長的嘴炮這方麵。


    孤陰覺得雲襄這張嘴還沒有他厲害,至少他不會這樣耿直的隻將事實擺出來,不管這樣的事實是不是會激怒對方。


    當年那人就是裝著一副無辜的樣子,忽悠他和元清,把元清從他身邊給忽悠走了。


    這一消失,就是以萬年為單位的時間。


    孤陰思及此,心緒便浮動起來,若是放到他沒有被元清的氣息安撫過的剛才,雲襄剛一出城估計就被弄死了。


    當時他是真心想要捏死所有純陽弟子的,說是他遷怒也好,不理智也好,開派祖師爺的債讓蒙受他餘蔭的後人來還,這件事情在天道那裏都說得通。


    他看了雲襄一陣,怎麽都找不到當年那人的影子,頓時興致缺缺的收迴視線,淡淡道:“元清不是鬼修。”


    雲襄一愣,頓時有些卡殼。


    “我也不算是。”孤陰又道,而後向一旁安靜等候著的屬下擺了擺手,臉上顯出細微的倦怠。


    與他麵上的倦怠全然相反的是,孤陰身上的暮氣消散了些許,蒼白的臉色也顯得微微紅潤。


    元清的存在於他而言比他己身更要重要,哪怕隻是一絲熟悉的氣息,都能讓被時間折磨得快要失去自我的孤陰平靜下來。


    他已經等待了太久。


    在一旁安靜等著的鬼修看見孤陰這樣的姿態,笑著又對雲襄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意思,是要送客了。


    雲襄也能察覺到孤陰方才細微的情緒變化,也不再多留,幹脆的就跟在那鬼修身後離開了。


    方才她得知的信息已經足夠多了。


    當然了最主要的還是她知道元霄因為找了個不得了的道侶的關係,要被鬼修……恩不是鬼修的鬼修頭頭,連著道侶一起帶迴鬼界。


    雲襄這樣想著,拒絕了為他引路的鬼修的心意,覺得以後還是自己一個人好好的比較安全。


    找個師弟結果變成了道侶,結個道侶把自己結進了這麽大一個麻煩裏,雲襄覺得元霄這經曆,肯定是第八荒獨一份的。


    眼看著雲襄重新迴到了臨鳳城中,孤陰微微放鬆了,往後靠著椅背,將注意力都放在了蔓延向東方那一麵鬼門的神識上。


    他派遣出去的屬下已然是到達了那處,孤陰看著鬼怪們從各處挖出被撕碎的衣袍、破碎的食盒還有其他一些沾著元清氣息的東西,眉頭越皺越緊。


    神祗被灼燒的疼痛侵蝕著他的冷靜。


    孤陰的神識靠近了元清的氣息最濃鬱的地方,凝成虛影,向一旁的鬼修指了指。


    那黃袍青年看到他,不覺得驚異,也不猶豫,直接走向那個地方,鬼氣翻滾著緊隨他的步伐湧過來,冰寒的氣息讓腳下的土地也生生裂開,連同靈氣也滯澀起來,最後竟也如同土地一般,結成了清靈的冰晶,而後片片龜裂。


    失去了靈氣之後,生太極的作用頓時消失。


    空氣在一瞬間都變得凝滯了。


    鬼修和鬼怪們看著麵對空蕩蕩的,浸著鮮血的土地沉默不語的孤陰虛影,大氣不敢喘一口。


    孤陰身下的椅子發出一聲慘烈的尖嚎,仿若生了靈智一般,扭曲成無數種猙獰的模樣。


    “很好。”孤陰看著那一塊混著兩個截然不同卻又完美的糅合在一起的血跡,神情莫測。


    “非常好。”他的語氣溫柔,氣勢驟然炸開,身旁土地皸裂,樹木震碎,憤怒由不停息,孤陰氣勢節節攀升,壓垮了周圍的林木,掀翻了起伏的秋林,他後方還自鬼門中踏出的鬼怪在出現的瞬間炸成了一捧捧塵土。


    臨鳳城外,鬼怪們哀嚎著同樣化作灰燼,鬼修們駭然相對,隻覺得神魂都隨著那氣勢震顫不安,卻一點都不敢反抗。


    臨鳳城的南城門轟然倒塌,始終護持著這座城鎮的大陣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嘎吱作響。


    剛踏入城中的雲襄抬起頭來,看著彌漫在城鎮上方的靈氣薄膜出現了數道裂痕,心中大駭,卻隻能選擇同其他道門同僚一起托舉大陣,以免大陣崩潰。


    被派遣出去搗毀靈脈的青衣鬼修一迴來就撞見這樣的景象,分出來迴來報信的這一絲脆弱的神魂□□差點直接被震散。


    “尊上!”他趕忙高聲喊道:“屬下發現了元清和元霄的蹤跡!”


    讓空間都為之恐懼的氣勢驟然一停,孤陰看向搖搖欲墜的屬下,寬容的將他納入羽翼之下,目光冰寒空洞。


    “屬下如今在那靈脈之外,親眼看見他們進入靈脈。”青衣鬼修頓了頓,其實他是可以攔住那兩人的,但是他有點慫,怕傷到元清,所以沒敢動手。


    孤陰空洞的目光有了些許波動,輕聲問道:“他受傷了嗎?”


    青衣鬼修激烈搖頭。


    就算受傷了他也不敢說真話!


    孤陰點點頭,有些疲憊的闔上眼,靠在椅背上擺了擺手。


    將所有人壓得抬不起頭來的氣勢驟然消失無蹤,仿若從未出現過一般。


    孤陰開口想說將元清帶迴來,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改口道:“讓他們來見我,就說臨鳳城在我手上。”


    他頓了頓,又稍微柔和了一下說法,“多久我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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